第197章 那一劍
老人一聲長嘆。
葉孤城頭頂的巨掌，彷彿點燃的木屑，從指間開始，一點一點化作飛灰。
頌婷此刻心神戰慄，她腳下的蓮花不知在何時已經停止轉動，當老人一步步走來，她腳下的天生蓮花彷彿遇到天敵一般顫動搖晃，花瓣四下零落。
這時，老人偏過頭看了她一眼，雙眸釋放出一絲絲的神力。
頌婷四周的場景變幻，她神情恍惚一瞬。
一眨眼的時間裡，她再環顧四周，已經是數十里之外。
她心神搖曳，「那位老者，究竟是誰？」
她生來大道護體，乃是天命之女，自出世以來遇事波瀾不驚，就算一眾渡劫的神威也無法令她驚懼，但從這個老人的身上，頌婷感受到某種她從未見過的恐怖境界。
她望向蛇族後山，只見雷劫陣陣，每一道都精準地落在老者身上。
老者裸露著上身，血跡斑斑，處處傷痕。
她抬頭望天，正見龍蛇亂舞般的長鞭虛影從天際垂落，不斷搖動，鞭撻在老者的身上。
「這些天劫和鞭影，只需一絲便足以毀滅半座星辰。」
頌婷天生與大道親近，她從垂落的鞭影上，能夠感受到大道的氣息，因此更生疑惑，「此人，是大道囚禁的罪人？他從何而來，兩名鬼差又怎會跟在一旁？葉孤城又從何處來，看這位神秘老者，似乎是來救他的？」
老者這時已經走到葉孤城面前，前後距離，不足三尺。
「鎮獄」老人低低開口。
葉孤城和老人曾朝夕相處，一聽老者開口便明白他的意思，元力一運，催動鎮獄經第四層，渾身綻放暗金色光芒，從肩到腰處的骨骼都清晰可見。
老人神色中似有欣慰，緩緩抬頭。
天上，鵬王不知何時已經現出本體，簡星火單峰等人的法相也全部趕到。
老人看了他們一眼，神色依舊平靜，腰間的鎖鏈符文忽閃忽暗，神秘莫測。
半晌，老人低頭，「我們走。」
老人唇舌笨拙，三個字說得緩慢，聲音沙沙，彷彿每說一句話都要付出極大的痛苦和努力。
葉孤城卻搖了搖頭，他咬著牙道：「我必須再帶走一個人！」
老者神色平靜，艱澀開口：「誰？」
葉孤城正要回答，天空中鵬王開口：「閣下是誰？為何阻我？」
鵬王面色十分凝重，方才他和老人短暫交手，察覺這個馱山行走，腳踩天劫而來的老人深不可測，因此開口試探，並不敢貿然出手。
簡星火等人各自對視一眼，又望向老者頭頂不斷招搖的黑色天劫，目中俱是驚駭，他們暗自傳音，「此人究竟是誰？」
「莫非是葉孤城族中的長輩？」
他們心裡各有各的想法，簡星火沉吟道：「事已至此，我們又何必再裝糊塗。葉孤城自進入祖地以來，手段眾多，身份神秘。你們族中的大祭司想來都已經占卜過他的來歷！」
「否則這麼久以來，你們也不會時時刻刻想著將其擒獲，卻從未生過要殺他的念頭。為的，就是他能穿行妖獸之地和那一處的秘密吧！」簡星火環視眾人，「他既然來自那等貧瘠之地，又怎會有渡劫期的長輩？」
簡星火道：「況且，就算這馱山之人真的是渡劫期，如今是在我妖族的祖地戰場，我們還會怕他不成？十二妖族中雖時時爭鬥，卻不能讓一個不明來歷的外人耀武揚威。」
眾人都略微頷首，顯然同意簡星火的說法。
鵬王看向那名老者，「此人背後的那座山重逾星辰，路途所過之處，眾山無不退避。我方才與他動過手，他的境界高深莫測，千萬小心。」
見眾人意見一致，簡星火低頭，向下邁出一步，「這位道友！」
他有意震懾下方的馱山老人，一開口爆發出滾滾音浪，將天空中雲霧推出兩千里，「葉孤城乃是我十二妖族通緝之人，你不可將其帶走！」
葉孤城望著空中的幾人，面露憂色，心中暗道：「這位前輩生前實力或許極強，但是如今他受那大山鎮壓，腰間又有符文壓制，實力十不存一。而這祖地戰場中又有重重危險，渡劫期大能倘若盡出，少說也有三四十名，只怕前輩寡不敵眾。」
他低頭看向老者，傳音道：「前輩，今日之事，晚輩萬分感激，但如今形式危急，您若沒有把握，便暫且離開吧。」
老者看了他一眼，緩緩抬頭，望向頭頂的簡星火。
他伸出右臂，右臂上布滿符文的鎖鏈發出叮叮噹噹的碰撞聲。
一陣清風，帶來拂面的細碎砂石，還有眾多數目燒焦的腐敗味道。
看著老人枯瘦的身形，葉孤城在恍惚間覺得無比高大，心在胸膛里砰砰跳動，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老人的唇從中間緩緩分開，緩慢而艱澀地開口。
他的右臂平而穩，他的手上布滿老繭，他的胸膛枯而瘦，聲音就從他的胸腔發出。
「劍來！」
一息。
嗡
虛空中傳來一陣嗡鳴，就像在祖地戰場中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
傳遍十萬里，無人不聞。
極西處，一名正在一處石室中翻閱典籍的女子忽然抬頭。
正在翻查玉簡的手停了下來，她細細的柳葉眉緩緩皺起，雙眸中透露著疑惑，卻有一股攝人的媚態。
「一劍寒光十萬里。如今的世間，還有這樣的人物嗎？」
她望向劍鳴傳來的東南處，「今日應該是決定那個年輕人最終歸於哪一方的時候，難道此人是為他而來？」
正是曾啃嚙過谷媚靈魂的狐族女子。
葉孤城順著老人的手臂看過去，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落在他的手上。
長劍上滿是青綠色銹跡。
葉孤城看著銹劍，不知為何，心裡湧起一股老人遲暮的蒼茫和悲涼之感。
銹劍傳出劍鳴，延綿不止，如山峰線條，如浪潮侵襲，一波勝過一波。
空中，簡星火面色大變，方才他尚且感受不到老人的威勢，此時劍鳴嗡嗡，令他渾身元力不由自主的涌動。
「你真的要與我妖族為敵嗎？」簡星火後方，單峰開口道。
一道劍氣已經由下方而起。
老人面容不變，雙眸就在出劍時化作透明，劍光閃爍，揮手而落。
葉孤城的心神已經全部落在這一劍上，老人的身形瘦削，出劍不快，隱約中帶著某種奇異的優雅。
老人的目光就在自己手中的劍上，似乎有極深的情意。
葉孤城看著持劍的老人，腦海里不知為何想起當初頌婷曾說過的一句話，「劍曉人心，人通劍意。」
老人的劍氣落得似乎極慢，短短千丈的距離，如跨越山川河海，數息之後，來到單峰腳下。
劍氣徐徐劃過某種奇異的軌跡，四周空間震蕩，令單峰無法躲避。
單峰雙目刺痛，面龐上隱隱有被劍氣划傷的疼痛感。
他與簡星火等人的隔不過數丈，這劍氣卻似乎只針對他一人。
他體內元力早已蓄勢，眼見劍氣臨身，揮拳直落。
拳與劍氣相擊，元力浪潮湧動，拍擊在天際，照耀千里，將單峰的身形都全部掩蓋。
簡星火等人退避三舍，微眯起眼睛，他們暫時不出手，正是為了看看老人的真實實力。
「轟隆隆！」下方，提著銹劍的老人馱山而起，留下一句話，「保護好他！」
葉孤城還在發愣，長舌鬼和無鼻鬼已經將他護在中間。
老人身上的鎖鏈似乎奇重，鎖鏈上的符文漫天，身影在符文中逐漸變得模糊。
天空中，劍氣與拳頭的對峙還未結束，光芒還未盡散。
那道模糊的身影迅速向空中而去，他睥睨天下，銹劍在茫茫符文中閃爍，劍氣縱橫！
老人提劍升空，手掌微旋，銹劍在符文中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又一劍劈向光芒中的單峰。
簡星火等人眸光閃爍，並未直接出手，他們此時還有試探之意，看看這個神秘老人究竟有怎樣的實力。
老人的劍氣太過鋒銳，他們的靈識無法進入戰場，不能查探單峰此刻情況如何。
「啊！」
劍氣光芒中，單峰一聲慘叫。
他的身形向後跌落。
當看清單峰的模樣之後，所有人都驚悚了。
單峰喋血，大片鮮血揮灑，大半身體都已被這一劍削去。
老人緊追不捨，天空中雖有鞭影不斷落下，鞭撻在他的枯瘦身體上，天劫不斷劈在他的頭頂，所過之處便是末世之景象，但他俯視天下，兩道可怖的光射出，那是他的眸光！
眸光直奔單峰而去，擴散出一圈可怕的漣漪！
單峰目露驚恐，身軀雖在不斷重組，但他的傷勢太過嚴重，就算此時逃生，非百年不能恢復。
他身上鮮血淌落，砸進腳下荒山野嶺中，也不知有多少山脈化為塵埃，根本就沒有一絲懸念，徹底的大毀滅。
渡劫期成聖的肉身，已不是這片天地所能承受。
與此同時，老人終於來到雲端，鎖鏈的光芒愈盛，天劫持續，虛空中鞭影陣陣。
鞭撻聲如雨點般密集！
簡星火等人此刻已不能坐視，他們此刻人人悚然，方才老人輕飄飄一劍擊碎單峰大半身體，其中偉力比鵬王更強。
鵬王速度最快，一閃身施展環山訣抱山而來。
老人眸光閃閃，連出三劍。三劍過後，鵬王環山訣被破，山峰被撕裂！轟隆作響，最終化為塵埃，散進元氣。
鵬王一聲大喝向遠處掠去，從亂局中脫身，雙翅上鮮血淋漓，居然在方才一個照面的爭鬥中喋血！
荒原祖地上傳出陣陣無法置信的呼聲。
「鵬王居然受傷！」
「此人比鵬王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