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像著了火
還有一間教室亮著燈。
那兒坐著的是老三鄭家賢。
這個腦袋巨大，身材也超魁梧的男人，氣定神閑地坐在那兒，似乎那五百瓦的燈泡對於他來說，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他雙手交叉，十指相扣，兩個大拇指很悠閑地做著上下翻滾的動作。
這樣的場面，他見得多了！
奈何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以不變應萬變，是他顛撲不破的真理！
無論辦案人員說什麼，問什麼，做什麼，他都不開口，不吭氣，不發怒，不激動，不做任何反應——
他還有一樣神功，那就是睜著眼睛能睡覺。
辦案人員看著他，他的眼睛也看著辦案人員，但是，他其實已經睡著了！
而且睡得十分香甜！氣息均勻，酣然入夢！
剛開始的時候，辦案人員沒有發現，看他睜著眼睛看著他們，眼珠子卻是一動不動的，而且似乎眼神黯淡無光！於是走到他跟前，示意了他一下，他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再推了他幾下，他才從夢中醒來！
當然，他只是打了個哈欠！然後眨了眨眼睛，對著辦案人員友好一笑，一笑泯恩仇！哈哈，什麼事兒也沒有！
到了時間，你得準時給他飯吃，給他水喝，讓他去上廁所！
有這幾個時間點來活動，對於他來說就夠了！
他可以在上廁所的時間裡多做幾個俯卧撐，或者是臂力牽引，總之就是能借著這個機會來舒活筋骨，所以無論你怎麼讓他坐著，大燈泡烤著他，對於他來說，都沒有任何的威懾力，他照例悠閑自在！
呵呵，真乃世間奇人也！
辦案人員遇到了超級「釘子戶」了！
顧強軍的毫不承認，鄭家賢的絕不開口，這兩個關鍵人物的禁語，對於這個案子來說，就一時無法對他們進行定性！雖然馬三強和潘文道什麼都說了，可是，最關鍵的人物不承認，這件事兒就沒法結案，沒法認定！
正在辦案人員陷入困境，案子無法推進的時候，沒想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顧強軍的心裡防線徹底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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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紀委的調查小組在當天下午就到達了江南省省城昌北市。
一下飛機，熱浪就讓這些剛從北京過來的領導們感覺到了這座城市的氣氛是決然不同！
都說昌北市是火爐，沒來過的人還真體會不到。
只有腳踏實地地到這個城市走過一趟，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火爐」。空氣中似乎都像著了火一樣，到處都是熱辣辣的！
吳書記帶著省長舒僑豐和李成鑫一起，接待了中紀委的調查小組一行。
調查小組由中紀委監察部第一紀檢監察室的人員組成，一共有四個人。組長是監察室的主任唐小某，三個成員分別是副主任王蛙，楊承靖，華國善。
唐小某看上去還比較年輕，估計四十齣頭，王蛙看起來是個老頭子，大腦門光禿禿的，周圍圍了一圈鐵絲網，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
楊承靖和華國善看上去和唐小某差不多，不會超過四十五歲。
大家相互見過面之後，表情都比較凝重。
畢竟這次下來的任務是調查有關顧偉贏失蹤的事情。一個常務副省長莫名其妙失蹤，這對於中央來說，也是一件很有震撼力的事情。
大家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落座之後，省長舒僑豐先把顧偉贏這段時間以來的日常工作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彙報。
從顧偉贏這段時間的日常工作和活動來看，似乎沒有任何的異樣，一個常務副省長的日常工作，都是按部就班，顧偉贏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
要說有什麼異樣，那就是顧偉贏曾經在半個月前，馬不停蹄地去了信江市考察，據說這不在日常的工作安排中，是顧偉贏自己當時突然間提出來的，沒有寫進省政府的常務日誌中去，這一點有些值得懷疑。
於是舒僑豐把那天的相關資料也調出來了，顧偉贏到信江市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強調了一個穩定壓倒一切！看了看工業園，看看了余河規劃的新區，這些似乎也是常理之中，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說到這裡，舒僑豐似乎不經意地看了李成鑫一眼，這一眼雖然很短暫，但是，這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啊，足以讓李成鑫心裡劇烈地狂跳幾下。
他知道，就是他前腳從信江市離開，顧偉贏後腳就去了信江市。
但是，他去那兒確實是檢查工作，這個安排是寫進了常委日誌里的！當然，至於後面突然發生的事情，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無意中碰到了村民衝擊市政府的突發事件，又無意中摻和了進去。
但是，他強調的也是穩定壓倒一切！務必妥善解決村民提出的問題，給村民一個交代啊！
他想來想去，他說的話沒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他說的話與顧偉贏去信江市沒有任何聯繫，與老顧的失蹤更沒有任何關係啊！
於是，他淡定沉著，穩妥泰山地坐著。
那麼，顧偉贏為什麼會失蹤？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唐小某這個問題一出，大家都無言以對。
總之現在就是到處找都找不到顧偉贏的蹤跡。手機早就關機了，失去了一切可聯繫的線索。顧偉贏這位曾經叱吒江南省的重量級人物，突然間如人間蒸發了一般，莫名其妙消失在公眾的視線里。
聽取了彙報后，唐小某和調查小組的四個人開始分成兩組，對相關人員進行詢問。
一時間，整個省政府辦公大樓里的氣氛變得格外詭異。誰都害怕被叫到問話，似乎這件事兒一沾上，那就是瘟疫。
調查小組在進行詢問的時候，李成鑫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喘息了片刻。
這一整天啊，折騰得他的大腦都是轟隆隆作響的。
昨晚和丫頭的那點甜蜜和激情，被這麼一弄全然都消失殆盡了！
這個老顧啊，真不知道唱的是哪出？為什麼要玩兒失蹤？難道真的到了絕路上嗎？
其實，從李成鑫的角度來看，顧強軍所做的事情，後果定然是比較嚴重的，一旦追究起來，顧偉贏這個做父親的也脫不了干係，但是，以老顧的人脈和一貫為人的作風，他自己並不會因此而被拖下水吧！大不了仕途終結！可是，到了這個年紀了，就算是能上，也最多是一屆，又能如何呢？撲騰來撲騰去，最後還是一樣告老還鄉，人奮鬥了一生，也不就如此嗎？
李成鑫記得他看到過一個段子，算是講透了官場和人生的結局：
正處、副處，最後都不知落在何處；正局、副局，最後都是一樣的結局；正部、副部，最後都在一起散步；總理、副總理，最後都是一個道理；主席、副主席，最後都會一樣缺席。人生如賽場，上半場按學歷、權力、職位、業績、薪金比上升；下半場以血壓、血脂、血糖、尿酸、膽固醇比下降。上半場順勢而為，聽命；下半場事在人為，認命！上下要兼顧，兩場都要贏。沒病也要體檢，不渴也要喝水，再煩也要想通，有理也要讓人，有權也要低調，不疲勞也要休息，不富也要知足，再忙也要鍛煉。人的一生，好比乘坐北京地鐵一號線一路向西：途徑國貿，羨慕繁華；途徑天安門，幻想權力，途徑金融街，夢想發財；經過公主墳，遙想華麗家族；經過玉泉路，依然雄心勃勃——這時有個聲音飄然入耳：乘客您好,八寶山快到了！頓時醒悟：人生苦短。
老顧難道連這點參透力都沒有？還玩什麼失蹤？他這一失蹤，就算是沒事兒也有事兒了啊！
真是太不靠譜了！
李成鑫有些為老顧惋惜啊！
畢竟革命了一輩子，到頭來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作為顧偉贏的對手，他還是心有戚戚焉！
飯桌上的那盒飯讓了很久，他絲毫沒有胃口。
小關提醒了幾次，他才打開飯盒吃了幾口，味同嚼蠟，難以下咽啊！
可能有的人會認為李成鑫這樣想有些矯情，對手玩失蹤，對於他來說，不是天大的利好消息嗎？他鬱悶個什麼勁兒！官場歷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顧偉贏「失蹤」了，他不就高枕無憂了嗎？不就可以如願以償地獲得他想要的東西了嗎？
其實，李成鑫是和顧偉贏在爭奪那個位置，但是，他要的卻不是這樣的一個結局，想讓顧偉贏出局的方式有很多，這是李成鑫從來沒想過，也不可能想到的方式，因為這種方式太慘烈！李成鑫覺得，他和顧偉贏之間的鬥爭，遠沒到要把對手置於死地的境界！
顧偉贏比李成鑫大好幾歲，從基層一步步幹起來，可以說是很有智慧也很有政績的一個幹部。他的霸道和他的成長經歷是有關係的。
從一個基層的小職員做起，到今天的常務副省長，顧偉贏靠的不僅僅是實幹，更得有過人的智慧！這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境界！
中國干在基層的黨員幹部千千萬，能有顧偉贏這樣傲人成績的寥寥無幾！他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雄厚的靠山，完全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這樣的幹部，李成鑫是從心底里佩服的！
當然，因為李成鑫的到來，和顧偉贏形成了這樣一種政治格局，導致了他們之間不可能成為朋友，事實上官場也沒有朋友，而只能成為對手！
所以，李成鑫和顧偉贏之間，是時局所害。李成鑫甚至想過，如果他和顧偉贏不是競爭對手，而是合作夥伴，或許會是不錯的一對搭檔！
但是，沒有這樣的如果！
這一個晚上，對於江南省政界的很多人物來說，是一個漫長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