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余瑤在顧昀析說出成親那兩個字眼的時候,腦子就已經徹底亂了,她眼神十分茫然,落在顧昀析如白玉的側臉上,好半晌都找不到話說。
她咽了咽唾沫,近乎手足無措。
「就……就因為我喝醉時親了你?」
顧昀析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嫣紅的唇瓣上停頓了一會,而後劃開視線,言簡意賅:「你是第一個。」
余瑤瞬間清醒了,繼而,心涼了一半。
她就知道是這個原因。
指望顧昀析開竅,還不如指望石頭開花。
「我不要。」她悶聲悶氣地回:「那如果有第二個醉酒時親了你,你是不是還得給個帝子側妃的名分?」
「顧昀析,作為先天神靈之首,萬族領袖,你不能這麼……見一個喜歡一個。」
顧昀析低眸瞥了她一眼,聲音清冷:「胡言亂語。」
余瑤捂臉,聲音從指縫間流出來:「反正,如果你是因為這個要跟我成親,就不用了,我不需要你負責。」
她喜歡的畢竟是顧昀析,從來也不指望他能有什麼覺悟,突然開竅之類的更是想都沒想過,但至少,不能是因為一個吻,顧昀析覺得得對她負責而成親吧?
她不要面子的嘛?
顧昀析淡淡地提醒:「你自己說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但不是以道侶的身份。」余瑤內心一片凄風苦雨,她甚至想,要不就試試吧,有了帝子妃的身份,就能光明正大獨佔他。
好歹能時不時的牽個手,也能成雙成對的出現,別人一提帝子,就能想到帝子妃。
聽著是真的不錯。
但那也不是喜歡。
道侶,畢竟和跟班不一樣。
做這樣的決定,必得慎重再慎重,真不是顧昀析一句話就能定下的事。
「你不願意?」顧昀析的聲音很危險,還蘊著一兩縷無從捉摸的怒意,像是她做了多過分的事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了一樣。
顧昀析的手指骨節分明,也很有力,托著她的下顎,逼著她與他對視,余瑤連一個呼吸間都沒撐到,就率先敗下陣來,她有些頹,聲音有氣無力:「你先冷靜一下,再說吧。」
顧昀析眯了眯眼,突然鬆開了她,問:「真不願意?」
「因為誰?」
余瑤默了默,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思路,「不是因為誰,我總不能因為一個不清醒時候的吻,就把自己給嫁了吧。」
「余瑤。」顧昀析的聲音很冷,已然動了怒氣,「不是我對你負責,是你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余瑤秒慫,她脖子縮了縮,輕聲道:「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很意外。」
「顧昀析,我兩千歲生辰才過,就著你回了鯤鵬洞,幾萬年的朝夕相處,歡樂或是難過,都是我們兩個一起的。我也跟你說過,只有你不找道侶,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後,永遠做你的小跟班,我也真是這樣想的。」
「但是道侶,它不一樣的。」余瑤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突然就有點磕巴,「我們兩個會有很多新的,從未有過的矛盾,會出現爭執,冷戰,互不理睬的情況。」
「這些,我都還不怕。」
「我們現在這樣的關係,我可以一廂情願,一直喜歡你,努力追逐你的步伐,可能哪一天,我就真的能將你當成和扶桑,蒲葉一樣的兄長。可如果,我成了帝子妃,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一些根本就求不到的東西,會慢慢滋生出不該有的貪念,我自制力不好,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因為得到了,也因為得不到,所以會斤斤計較。
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行,而你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
顧昀析聽她說完,眉峰攏起,「我為什麼要和扶桑,蒲葉一樣?」
「他們有我對你好?」
余瑤沒話說了。
她捏了捏眉心,道:「那就等財神渡劫之後,再說吧。」
小姑娘身上的蓮香味四處逸散,顧昀析忍了忍,將心尖上燃著的火壓了下去,他拂袖就走,走之前,還不忘冷哼一聲:「你就是等到北海枯竭,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道侶。」
余瑤:「……」
因為這麼一出鬧戲,余瑤出現在蓬萊仙殿的時候,其他的人都已經到了。
顧昀析高坐上首,神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他左手邊坐著今日仙宴的主人扶桑,右首的位置照舊空著,依次是墨綸,琴靈,凌洵等人。
大殿中央,女子絕色,琵琶聲和著呢喃輕音,聲聲勾人心弦。
余瑤磨磨蹭蹭,然後在尤延的旁邊坐了下來,幾雙眼睛頓時朝她瞥來,財神今日沒帶小兔妖,恰巧坐在余瑤的對面,見狀,免不得笑了一聲,問:「怎麼了這是,你們兩個又鬧什麼脾氣?」
余瑤哪敢將顧昀析說的那些話給複述出來,她擺擺手,道:「沒事兒,就是身體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她本體上的傷,大家都知道。
尤延側首湊到余瑤耳邊,道:「阿姐,我在鄴都為你建了一座宮殿,裡面刻了法陣,保准四季如春,等過了這段日子,你去住住看,有哪裡不如意的同我講,我再改。」
余瑤聽了,笑:「等財神渡完劫,我想去錦鯉族走一趟,總覺得雲燁沒死透,天族現在一團糟,他肯定是不會回去了,錦鯉族和他關係淵源,總要看看才心安。等這些事完了之後,我還得去魔域陪陪琴靈,暫時去不了鄴都,你要不和我們一起去魔域玩玩?」
原以為鄴都事多,尤延會拒絕。
但沒想到他居然一口應下,笑起來唇側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還是像極了余瑤在人間救起的那個狼狽不堪,又有著十分傲氣的少年郎,余瑤多看了他兩眼,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感慨道:「總覺得你還是人間的模樣,但一眨眼,又過去好多年了。」
「阿姐,你才七萬歲,話別說得這樣滄桑。」尤延話說到一半,就察覺到了某道陰狠異常的視線,他皺眉,循著感覺望過去,正正與顧昀析似笑非笑的目光對上。
無由來的,尤延被看得背脊一寒。
他靠近余瑤,壓低了聲音問:「阿姐,你和帝子吵架了?」
「帝子來得比我跟扶桑都早,來了就坐在那,一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們也不敢打擾他,坐了有一會,他突然抬頭,問往後一百年,有什麼需要處理的棘手事件。」
余瑤有些驚訝:「他問的?」
尤延點頭,像是憋著笑,又顯得莫名凝重:「這還是我頭一回,聽到帝子關心百族事務,我沒說什麼,但是扶桑驚著了,壓在他那裡的事有點多,他就略略提了兩件,結果帝子聽完,看了他一眼,說了個哦字。」
余瑤幾乎能想象那種尷尬而窒息的場景。
「我記得,百花會要開了。」余瑤突然提了一句,「扶桑說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尤延點頭:「事多著呢,明年的百花會由琴靈召開,她也不喜歡忙這種人多眼雜的事,但規矩如此,也不好破,她做東道主的話,我們怎麼說也得去捧個人場,不至於讓她這屆百花會落個人影凄清。」
余瑤捏著手指算了一下,苦著臉笑:「無妨,百年之後我做東,讓你們知道什麼才叫慘。」
尤延又想起余瑤第一次主持百花會的情形,沒忍住笑了兩聲,然後就聽到了顧昀析和扶桑的交談聲。
今晚這麼一場仙宴,大家都知道了小紅鳥渺渺的身份,也從扶桑的嘴裡知道了事情始末,各有感慨和慶幸。
慶幸在這樣的情況下,扶桑還能是他們生死相依的兄弟。
數不盡的仙果佳釀像流水一樣呈上又撤下,余瑤牢記昨日的慘痛教訓,說什麼也不敢再碰酒,扶桑命人給她備上了熬得半開的竹水,她小口小口地抿,心裡亂糟糟,也不敢抬頭去看顧昀析。
明明不是這樣想的。
怎麼還是搞砸了。
顧昀析自出世以來,第二次心裡憋著巨大的火氣。
兩次都是因為她。
喝醉了湊上來親他的是誰,最早說喜歡他的是誰,現在磨磨蹭蹭滿臉不情不願的又是誰。
口口聲聲說他不會喜歡人。
行。
他也不去深究什麼喜歡不喜歡,但本就是他的東西,只要他動了念頭,那麼就不容任何人說一個不字。
顧昀析猛的闔眼,半晌后,太陽穴蹦出一根青筋來,他長指點在桌面上,驀然出聲:「百花會後,還有什麼事?」
余瑤抬眸,和眾人一樣,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扶桑壓下訝異,想了一會,溫聲道:「百花會後,秋水湖中有個閣會,六界萬族領袖都將現身,兩千年一次,按理,該由帝子主持。」
但是,顧昀析沉睡那麼多年,近年來的四五輪,都是他出席的。
「還有,妖界的焚元古境,也是時候該開啟了。」
余瑤目光微動。
焚元古境,是上古諸神隕落之地,凡有先天神靈大限,神體都是在那個地方徹底消散的,因而,焚元古境,是整個六界中最神秘的地方,它機緣極多,危險也很大。
饒是對余瑤等人來說,也有很大的吸引力。
因此每兩萬年,焚元古境開啟時,是最熱鬧的盛事,也只有在那個時候,可以看到人,妖,鬼,仙,魔和諧融洽的組隊,一心向著天大的機緣,無暇顧及種族之間的嫌隙。
包括一些活了無數年的大能,也會去湊熱鬧,頂著莫大的壓力走到古境的盡頭,妄圖尋找更上一層樓的契機。
而讓余瑤和扶桑齊齊動心的是,傳聞古境之中,生長著一種神草。
可以說,它是整個古境最珍貴的機緣。
神身消散之時,所有的力量會化作一顆無暇的種子,深埋在古境之中,無數萬年之後,抽出嫩苗,等它生出靈智,便是最珍貴的聖葯。
說不定,就可以使小紅鳥渺渺記起前塵。
說不定,能治好余瑤本體上的傷。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連他們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稀罕寶物,上次,顧昀析就帶著余瑤去碰了碰運氣,除了捉到幾隻粘人的小魚精外,一無所獲。
扶桑這話一說出來,余瑤就來了精神。
希望總是要有的。
萬一,運氣就來了呢。
首位上,顧昀析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看了余瑤和她身邊的尤延,一字一頓,言語帶著果決的命令語氣:「焚元古境之後,昭告六界,準備我之大婚事宜。」
一眼過去,另外八張臉上都是懵的。
沉寂過後,扶桑率先問:「大婚?」
什麼大婚,他怎麼半點風聲都沒聽到。
他是有漏過什麼大事嗎?
顧昀析手掌冷白,根根手指關節分明,他居高臨下,目光從扶桑的臉上一一滑過,最後停在余瑤的身上,難得露出點點笑意來,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我與阿瑤的大婚之禮,就拜託諸位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他卻沒有半分始作俑者的自覺,說是拜託,其實就是例行的通知,說完,人影就憑空消失了。
這時,余瑤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尤延滿臉不能接受,他難得有些呆愣,扭頭看向余瑤:「阿姐,帝子方才說什麼?是我聽錯了嗎?」
余瑤癱在椅子上,居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個行事風格,就很顧昀析。
繼而,才恢復正常的思維。
面對著七八張或猶疑或不解或夢幻的臉,她默默扯了扯嘴角,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