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黎准不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他是在一年前,從這具身體里醒過來的。
當時原主人發生意外磕到了腦袋,醒過來便成了他。
從原主的認知常識來看,這應該叫人格分裂,但黎准不認為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醒來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記憶乾淨得就像是個剛剛誕生的靈魂,可對於蘇醒的軀體,他沒有絲毫的認同感。
乃至於這個世界,一度都讓他無所適從。
他想他絕對不是從原主體中誕生的新人格,反倒可能曾今是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這一點隨著他腦中漸漸復甦的一些陌生技能而越發確認。
他甚至確定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他可以違反這個世界的本質,做一些飛檐走壁的動作。
但關於曾經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彷彿沒有任何留戀。
他只知道自己在找什麼東西,很迫切,很驚慌,心裡很難過。難過到甚至不知道具體為何物,但想起來就讓他心碎。
記憶的空白讓他無從求證任何事,只能被沒由來的焦慮操控,強迫自己擁有耐心的同時,內心越發冰冷。
直到有一天,在升學前的暑假,黎准找到了一個舊書店。
裡面堆積了不少有趣的舊書和舊文具,多是市面上已經不再印刷產出的。黎准經常去,在哪裡淘到了不少好東西。
八月中旬的一天,有個胖女生和父母經過這裡,進來轉了一轉。
但因為體積太大,書架的間距太窄,將店內的書架連環撞倒,女生極家人跟書店店長理論很久,最後吵了起來。
黎准難得可以放鬆平靜的地方被打擾,心情很不好。
又因那女生外表辨識度實在高,所以對這一家子有了短暫的印象。
原本以為這只是生活中可有可無的插曲,一周后黎准去那個書店,居然又看到了那女生一家。
當時書店已經規整好了,黎准拿著淘出的兩本舊書過來結賬。
就看到一家三口拎著不少購物袋進來,走在最前面的女生漂亮驚艷,神色帶著迫切像全世界炫耀的得意。
她高挑苗條,皮膚瓷白細膩,與之前的樣子沒有任何關聯——如果不是黎准記性好,且對方的父母也在的話,他也會當成兩個人忽略過去。
就更不要說書店店長,完全沒有認出來這是一周前給店裡帶來大麻煩,轟轟烈烈吵了一架差點叫警察的胖姑娘。
反倒是見人家漂亮,頗為殷勤的像對方介紹書籍分區。
那女生和父母交換得意的眼神,最後什麼也沒買離開了,顯然是逛街購物經過這裡,想到曾經之辱,來戲弄一番而已。
一般人見了此情此景,便是驚詫,也會想估計是一對夫妻的兩個女兒,其中一個是胖姑娘,另一個是纖細苗條的美人。
可黎准就是肯定她們是一個人,這份需要打破常識的認知才能建立的確信,他也不知道怎麼來的。
只隱隱覺得,自己以前或許也經歷過用常理無法理解的怪事。
於是他出了書店門,對等在外面的保鏢吩咐道:「跟上他們,晚上我要這一家的具體資料。」
沒有等到晚上,晚餐前管家便將一摞文件放在黎准面前。
他的猜測沒錯,那對夫妻只有一個女兒,那個漂亮女孩兒就是一周以前的胖姑娘。
當時那女生目測體重在兩百斤左右,如今看起來不足一百,短短七天,當今的醫學水平達不到讓人減掉一半體重,且恢復良好,外表沒有一點異常的程度。
也虧得現在城裡鄰里關係冷漠,否則那女生已經上當地新聞了。
黎准因為這件事而觸動,彷彿一直摸不到方向的焦慮感消失了,讓他攥到了一個線頭,只要逐步摸索,肯定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看了眼那個女生就讀的高中,居然就是他即將升入的學校。
果然入學那天,女生的出現引起了全校的轟動。
黎准冷眼旁觀,女生的解釋是在暑假期間使用了醫學技術加上自身努力,也許還有體質原因,這才有了現在的成果。
但黎准知道,她根本不是花兩個月的時間瘦下來的,而是短短一周之內,甚至時間更少。
這原本應該是屬於女生的一天,她將成為學校的主角,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超乎她給人帶來的驚訝。
但事情才一開始,就戛然而止。
是他們同班的一個學姐,那位學姐原本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名副其實的校花,優秀且家境優渥,在學生之中是絕對的統治階層。
其實客觀來說,單論長相,學姐雖然五官更為精緻美得有辨識度,但寧雪身上散發的不似真人,彷彿從遊戲畫面走出來的精緻,其實更加顯眼。
只是當那學姐叫住自己,問他兩個人誰漂亮的時候。
黎准同時看向兩人,視線便無法從學姐身上挪開了。
那掌控一切的囂張和自信,高人一等的狂妄與睥睨,充滿攻擊性的存在感和讓人無法正面對抗的氣質,讓人很難將注意力從她身上挪開。
然後去看仙氣飄渺的美女,一時間竟覺得索然無味。
所有黎准下意識便回答道:「學姐更漂亮。」
這脫口而出的答案是讓他有些驚慌的,因為他察覺到自己現在有些失控。
只不過那是他只認為是學姐的魅力太有攻擊性了,顯然不單是他這麼認為的,其他人將兩人放在一起比較后,也失了對寧雪的興趣。
只是黎准不會,他知道寧雪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
三年級里有他的耳目,對於發生在他們一年級樓上的是,黎准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應該將視線專註在寧雪身上,因為在她身上,黎准看到了達成自己都還不明晰的目的的可能。
但視線卻老是被他們同班的那個學姐干擾,聽自己的人報告的時候,老是會因為學姐的一些舉動而陷入沉思,回過神來又忽略了關鍵的寧雪了。
這使得黎准一度很懊惱,可在察覺學姐對寧雪的異常也有猜測的時候,黎准便說服自己,這額外的關注是因為學姐恐怕也是相關者。
但是今天看來,雖然連著幾天因為學姐和前男友的分手事件鬧得轟轟烈烈——黎准不知為何,想到前男友這一環便會心生不悅。
即便學姐和寧雪的交惡所有人看在眼裡,但今天發生的意外,寧雪的反應以及學姐的態度依舊不正常。
黎准那時候隨著寧雪的視線看向學姐,看到的是她在此鬧劇居高臨下的漫不經心,就彷彿這些人是她瓮中的蟋蟀一樣。
黎准心裡一沉,看來學姐比他想象的還要關鍵,或許她已經對寧雪的異常心知肚明。
借著帶陸風來醫務室的空檔,在寧雪離開后,黎准支開老師,點了陸風的睡穴,搞到了寧雪身上又一件不屬於此世之物。
意識到自己得更加低調行事了,卻沒料到,直接就被學姐揪了出來。
黎准在看到拉自己的人是學姐的那一刻,心臟狠狠的跳了兩下,彷彿什麼死氣沉沉的東西復甦一般。
他為自己的異常感到震驚,放到臉上,便顯得表情有些無措。
卻見學姐邪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弟弟,做壞事就得有被抓包的打算,做出這幅可憐的樣子,學姐也不會憐惜你的。」
黎准聞言有些不高興,但沒由來的就是在學姐面前氣短,嘟囔道:「我不是小弟弟。」
「嗯?」白綺挑眉。
「我不是小弟弟!」黎准居然真的大聲強調了一番。
說完他臉上就染上了紅暈,覺得羞恥得想鑽進地里,他為什麼要糾纏這一點?莫名其妙!
說完便見學姐上下掃了他一番,那視線猶如實質一般,所經之處讓黎准肌肉寸寸緊繃。
接著對方聳了聳肩:「好吧,不小!這年頭的小孩子真是不能小看。」
黎准氣得眼睛都快紅了,瞪向白綺,一副大狗被主人欺負又不敢還擊的樣子。
他這會兒是沒照鏡子,如果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估計會驚得跳腳。
這玩意兒是誰?對著一個陌生的,只說過一兩句話甚至不算認識的異性,做什麼這種姿態?
好在白綺沒有接著欺負人,只衝他伸了伸手:「學弟好像對裡面那倆傻逼有所研究,正好學姐最近的研究課題也是傻逼觀察記錄,我覺得我們可以互通有無,分享資料,你說是嗎?」
黎准下意識就要把手機遞給他,是另一個手生生的抓住已經快遞出去的手,強迫自己停下來的。
饒是如此也驚出一身冷汗,不可思議的看著白綺:「你是不是有直接命令別人的能力?」
不說直接命令,至少也會讓無防備的人下意識服從,否則壓根沒法解釋他那麼重要的東西,她說給自己就遞出去了。
黎准像是找到了節奏一般,緊盯著白綺:「學姐既然這麼說,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寧學姐身上有挖之不盡的潛能,現在看來,學姐也不遑多讓。可憐寧學姐,還一直當自己是天選之人,無知的自信著,甚至想要利用手裡的籌碼對付學姐,真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白綺老覺得這弟弟看著有股熟悉感,不過她的好弟弟多了,一時半會兒沒有頭緒。
見他如此,便挑眉笑道:「怕不光只有我吧?有學弟這樣的能耐人躲在暗處,便是沒有我,那傻逼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白綺看著黎准,覺得這麼個人物的出現,還真有些意外。
她一開始就猜測,以寧雪和陸風兩個傻缺的閱歷和智商,應該是做不到連原主的記憶都清除的。
一個被打進泥里的人為什麼要費心多此一舉?除非對後面會發生的事有所預料,即便預料不到時間會回溯,受害人會因為功德雇傭他人改變命運,也肯定能明白原主的死亡不是事件的終結。
所以作為既得利益者,會抹平一些麻煩的可能。
現在看這個學弟,從邏輯上來看,就能說得通了。寧雪那傻子,早就被人暗地裡盯上,便是沒有她,按照原來的路線,最後也是保不住金手指的。
只不過——
白綺看了眼眼前學弟傻乎乎的樣子,這貨有這麼聰明可怕?
不不,能在沒有任何了解的前提下,短時間內摸到寧雪的異常,還能按兵不動的,不管是心眼兒和耐心都不會缺。
甚至這傢伙還只有十五六歲,就更難得了。
這會兒的傻樣兒,估計只是為了讓自己放鬆警惕。
可下一句話,白綺便又否認了這個猜測。
對方道:「以學姐輕易碎大石的本事,我其實很詫異陸風學長現在還活著。」
白綺肯定當時沒有人看到,她不至於遲鈍到這個地步。那就是之後進去觀察得知了。
一般人看到石頭碎裂,會聯想到人為身上嗎?可這傢伙就是肯定的說了出來,直接點破白綺的異常,便也不存在在她面前刻意裝傻了。
白綺勾唇,往前了一小步,離他的距離更近了,彷彿一低頭兩個人就能碰到。
果然黎準的呼吸都短暫的停滯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變得僵硬遲鈍,帶著難言的羞澀。
白綺的聲音像不是傳進黎准耳朵里的,更像是一場入侵,否則不能解釋他為什麼像被對方的一字一句控制一樣。
她似笑非笑的問:「為什麼這麼關心學姐跟前男友的瓜葛?」
「沒有!」黎准掩耳盜鈴一般。
「沒有嗎?我以為學弟的品格,不像是醉心八卦的類型,事情發生的時候,也沒有在周圍看見你,是特意打聽過學姐的事嗎?」
黎准覺得自己碰到了送命題,為什麼時間會這麼煎熬?
如果是別的女生這麼問,不過是肯定或者否認,他都能毫無波瀾面無表情的說出來。
但這會兒就是一字一句都生怕說錯,就好像說錯了就要萬劫不復一樣。
但他的沉默卻更彰顯了他的心虛和氣短,黎准想辯解他的關注不是因為對學姐特別在意,就像剛剛他已經說了,是基於學姐的異常而已,還暗示了對方也有把柄在自己手裡,所以談判籌碼相當。
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甚至不敢嘲諷學姐自作多情,不僅僅是他明白對學姐的關注確實過剩,更因為他不敢。
就是不敢!
黎准都快哭了,這時候白綺再沖他伸了伸手,他再沒了抵抗的餘地,把手機放到了他手裡。
白綺便轉了個身,倚在黎准旁邊的牆上,翻看手機里的東西。
最先一張是陸風身上的符文,這個白綺是知道的,畢竟昨天有人打發寧雪那個紅包不是私發,只是指定紅包而已,雖然白綺收不到,但可以看看是什麼東西。
那些東西一半附有簡短的使用說明,所以白綺根本沒帶怕的。
接下來的東西才是讓人看了都覺得勁爆,裡面竟然有著寧雪得到金手指以來,所有使用了超自然之物的行跡,而且像符咒這樣被拍到事物本體的並不少。
有寧雪吃下凝脂丹前後的對比,憑寧雪本身的底子,即便瘦下來,且靈丹自帶美顏效果,要達到現在的高度,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裡面有著寧雪的一步步變化,從她突然暴瘦,以一個普通的苗條美女短短十天不到變成現在這樣不似真人的精緻。
白綺越翻越是肯定眼前這手足無措,一副處男樣的大男孩八成沒跑了,就是這個世界原本路線的最終獲益人。
不過要說寧雪和陸風兩個人踩著原主讓原主悲劇這回事,白綺心裡有數的話。那麼對黎准就沒有別的感想了。
即便知道他大概率就是造成任務異狀的原因,只覺得這個不在劇情中的傢伙,悶聲發大財成為最終贏家,倒是有兩把刷子。
端看他現在掌握的東西,寧雪即便拿著金手指也只是暫時寄放在她那裡而已,她還沒意識到,寶貝早就不是她的了。
她看手機的時候,黎准在旁邊看她,小心翼翼的偷瞄。
她的神態通常並不讓人舒服,太有攻擊性了,而且時時還充滿居高臨下的嘲諷,偶爾陰陽怪氣,時刻散發著尖銳。
可就是讓人挪不開眼,心裡冒出一個抖想法,就這麼被刺著挺愉悅的。
回過神來黎准便悚然一驚,此時白綺已經翻看完了,將手機扔還給了他。
問道:「了解到哪一步了?」
黎准這會兒已經破罐子破摔:「寧學姐恐怕是以手機為媒介,因為那天下午寧學姐的手機被搜走,她表現出了異常的驚慌和急切,甚至放學后特意冒著風險把手機卡偷了出來。」
「那麼媒介就不是手機本身,而是一個賬號而已。」
「學姐既然故意在這點上為難她,恐怕也是有所肯定。」說著黎准看著白綺,眼神有些深邃:「學姐並不是像無的放矢的試探,彷彿一開始就有什麼把握。」
「我是因為親眼看到寧學姐一周之內做到了物理上不可能的變化,所有起疑的,學姐是因為什麼?」
「或者已經有了一個類似學姐和寧雪姐之間的群體?以什麼作為媒介給與你們下發超凡的好處,對方是想從學姐們這個群體,甚至這個世界得到什麼?」
「寧學姐那邊忙著戀愛和炫耀,想來是沒有深思熟慮的,學姐總該有所猜測吧?」
白綺聞言只能感嘆聰明人想得就是比蠢貨遠。
按這傢伙交代的時間,寧雪變化也就在八月中旬過後,離現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在這時間內,她的底細差不多被黎准了解透徹了,白綺絕不相信這小子是開學那天寧雪的反應才確定手機作為媒介的。
只不過是對她留了一手,從時間和自己的認知進度上稍作混淆罷了,現在在她面前裝傻沒有意義,倒不如九分真摻一分假。
對方在三年級肯定有人,甚至可能不止一兩個,以這小子的聰明,聽到事情的全貌,自然猜得出,那搜手機的鬧劇肯定是她策劃的。
那邊順著白綺知道的信息,讓這個點搭個順風車而已。
這裡恐怕是想掩蓋一些重要私人的東西,是什麼白綺沒有頭緒暫且不做猜測。
只不過端看這小孩兒,在明知對方好處來源,且憑他的手腕奪過來易如反掌,卻能忍住這麼大的好處不動,而是小心摸索其本質,就可見心思縝密。
確實天上沒有掉餡餅的,那種超越人類如今的科技手段的好處,想也不會白給你。
真正得到好處的人,誰知道會因此付出什麼?
如果白綺不是早知道這些金手指的來歷,肯定也會如同對方一樣謹慎,小心的試探,把寧雪當做試驗道具,等確定無害,或者代價在承受範圍內,才一舉奪取。
而一般人對這乍然到來的好處,只會膨脹迷失,難以保持清醒。大人尚且無法保證,更別說十幾歲的小孩兒。
所以白綺點了點頭,如果原本黎准就是憑著本事成為這一局的贏家,並且也不在原主的報複名單內的話,白綺也無意摧毀人家的機緣。
便點了點頭:「行吧,看你現在沒打算動作,想來是心裡的猜測還沒有證實了。」
白綺看著他:「學姐呢,倒是攔著你的打算,只不過以後偷偷盯著學姐的事就不用做了,否則學姐不高興了,可沒今天這麼友好愉快的談話氣氛的。」
黎准聽她這意思,饒是他心中有著萬般猜測,此刻也愕然。
他以為那個存在,好處總會有限的,誰都不會樂意多個人分享,沒想到學姐居然從容至此。
黎准只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她和寧雪已經不在一個階層,不在一個階層怎麼競爭?
不過這也讓黎准明白了,鑽空子的話,學姐這邊是此路不通的,也只有從寧雪那邊作為突破口而已。
本想說兩句什麼晚會自己的弱勢,沒料到脫口就是:「不讓偷偷盯著,可以光明正大的盯著嗎?」
話音剛落,黎准臉頓時就紅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特么自己再胡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