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放我出宮
暮雪被晨妃用那樣柔和的目光看著,一時間無言以對。
真的是她在奢求完美嗎?是她太貪心了?
「晨妃,你說你的願望就是有個孩子,可是,你真的願意把自己困死在這黃金的牢籠里嗎?難道你甘心嗎?」一時間,暮雪也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娘娘,這世間真夠逍遙自在的人又有幾個。絕大多數的凡人都是被各式各樣的牢籠束縛著,被各種各樣的苦痛折磨著。往往是出了一個牢籠,又入一個牢籠。娘娘覺得這宮牆是牢籠,我卻覺得這裡和外面的世界沒有什麼區別。其實困住人的並不是牢籠,而是人心。捨得捨得,唯有舍了自己,才能得真如自在。可是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真的舍了自己呢?」
暮雪站起身,親自走向前,將晨妃攙扶了起來:「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困住我的不是宮牆,而是我自己的執念。謝謝你能來,你果然和尋常女子不一樣,怪道陛下也會對你另眼相看。」
晨妃順勢握住了暮雪的手:「那娘娘能否不再難為自己了?」
暮雪苦笑:「我想我還是無法成全你,我能做到的,只是不去難為你而已。」
晨妃一笑:「嬪妾不是這個意思。嬪妾是說,娘娘可不可以不再絕食了?您不吃,陛下也不吃。就算您不肯去見陛下,至少,您也要先吃飯啊。」
暮雪點了點頭,心頭酸澀依舊,卻是不再那麼沉重。
送走了晨妃,暮雪命人找來了幾卷佛經,開始虔心抄寫。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金剛經》里講有『執著四相』,即執我相,執人相,執眾生相,執壽相。又講『摒離四相』,離我相,離人相,離眾生相,離壽者相……
無相修行,諸相非相,信者廣在,非法無得,持誦功德,樂極涕泣,終極真理……
她很想參透自己的心,很想讓自己放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些佛經中找到掌握自己心的辦法,她只知道,這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事。
三日之後。
暮雪吩咐玄衣衛,說她想見韓昭。
玄衣衛請示過雲霆之後,韓昭來鳳鸞宮見了她一面。
見到韓昭之後,她只問了一個問題,就是他是否真的給過雲霆一種秘葯,可以讓女子服用過後產生幻覺的。
韓昭的答案是沒有,那一刻,她心裡最後一根弦崩斷。
是了,從來都沒有這種神奇的葯。他從一開始就是騙她的。美色當前,又有哪個男人會真的坐懷不亂呢?他之所以騙她,是為了她好,不希望她傷心…….如今,天下安定了,他不需要藉助她的手去做任何事情了,所以他選擇告訴她真想,讓她面對現實……
姚暮雪,虧得你聰明一世,到頭來,依舊是被一個情字蒙蔽了心智。天下男兒皆薄倖,憑什麼你就認定他會不同?他是帝王,註定了不會獨屬於哪個女子的。
若論玩弄權術智謀,她比他相差甚遠,也難怪,她會被他騙了這麼久。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她這個為他效力頗多的貴妃,最終又會落得一個什麼下場呢?
銅鏡之前,暮雪對鏡梳妝。她細緻的裝扮自己,腦海中回想的是這兩年來,她與他的點點滴滴。
鏡中的自己依舊是精緻美麗的,她伸手,拂過鏡中人的眉眼,這樣的容貌也許也是他喜歡的吧。畢竟,這兩年,他對她並不都是虛情假意,這一點,她從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就能讀出來。
換上了一身絢麗的緋紅色宮裝,頭上的金步搖微微搖曳,秋日下,映出閃閃動人的光芒。
「告訴陛下,就說本宮想去御花園逛一逛。」
暮雪對著外面的玄衣衛說道。
外面的人道了一聲喏。
兩刻之後,她沒想到雲霆會親自過來。
暮雪起身,對著他屈膝行禮:「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安。」本來,她還想表現的更好一點的,例如臉上可以帶著點釋然的笑意。可是當她面對他的時候,她實在是笑不出,索性,也就仍舊冷著一張臉了。
雲霆一把將她扶了起來:「雪兒,你跟朕也要這麼見外嗎?朕還以為,你想清楚了,不再生氣了。」
「臣妾是想清楚了。本來就是臣妾無理取鬧,痴心妄想,臣妾錯了,以後不會了,還請陛下勿怪。」暮雪垂著眼眸,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他。
如果看了,她就會知道現在的他有多憔悴,如果看了,她就會知道現在的他有多心疼,如果看了,她就會知道,這一刻,他的笑他的話,有多麼的言不由衷。
可是她沒有,所以,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雲霆拉住她的手:「聽說你想去御花園逛逛?朕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暮雪:「好。」
家家菊盡黃,梁園獨如霜。瑩靜真琪樹,分明對玉堂。
仙人披雪氅,素女不紅裝。粉蝶來難見,麻衣拂更香。
向風搖羽扇,含露滴瓊漿。高艷遮銀井,繁枝覆象床。
桂叢慚併發,梅蕊妒先芳。一人瑤華詠,從此播樂章。
這是詩人劉禹錫所作詠誦菊花的詩句,暮雪與雲霆相攜來到御花園,滿目金黃的絢麗映入眼帘,她就情不自禁的吟誦出來。
雲霆在一旁拍手稱讚:「早知道雪兒是才女,想不到竟能出口成章,七步成詩。可惜你是個女兒身,否則一定能高中狀元。」
暮雪笑了笑,深吸看一口微涼的空氣。
雲霆心下微痛,自他出現,她還從未正眼看過他,雖然早知道會這樣,但是當他真的面對時,才知道那種痛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暮雪揮了揮手,讓身後的一眾奴才退了下去。
雲霆含笑與她對視:「雪兒,你有話要單獨跟朕說?」
暮雪第一次仰起頭,與他對視:「陛下,這兩年,雪兒對你如何?」
「鞠躬盡瘁,情深意重。雪兒是天下間對朕最好,也是最重要的女子,朕從來都沒有忘。」他望著她,看著她的眼中騰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又是一個深呼吸,暮雪將那一閃即逝的勇氣緊緊抓住,繼續道:「陛下言重了,其實暮雪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這期間蒙的陛下垂愛,是暮雪的福氣,暮雪自問不應該貪得無厭。可是,暮雪是個蠢的,不懂得取捨之道,也不懂得究竟該如何才能堪破自己的心魔。現在,天下已安,暮雪在沒有什麼能幫助陛下的了。陛下可不可以讓暮雪功成身退,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逍遙人,就算是看在暮雪這兩年的功勞上,陛下,可不可以還我自由,放我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