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曾經滄海
「我不愛你。」她語氣平靜無瀾,就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他剛毅如刀鑿的面孔一僵,方要說什麼,她先開口,「別說什麼以後我會愛上你一類的話。不可能。我鳳驚雲說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翡翠,送客!」
他神情複雜,「本王就先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看你。」
帶著侍衛張晉走遠,方一出鳳凰園大門不遠,慕容承浩冷峻地下令,「派人盯牢。鳳驚雲在此處,君佑祺那個虛偽的小人一定也會來。只要一經發現君佑祺——格殺勿論!」
「是。」
……
鳳凰園流星苑裡,慕容承浩走了之後,鳳驚雲嗓音不輕不重地出聲,「躲了那麼久,出來吧。」
一道紫影從屋宇後方顯現,划空一閃,轉瞬已到了鳳驚雲身後,他的聲音里飽含了思念,「雲兒……」
她頭疼地撫了撫額際,「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卻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朕想你。」君佑祺伸手欲將她擁入懷,她轉過身,手掌壓下他抬起的胳膊,「祁天國皇帝還請自重。」
「別對朕這麼生疏。」他英俊的臉上全是痛苦,聲音嘶啞地質問,「為什麼要撇下朕,為什麼要獨自逃走,朕陪在你身邊不好嗎!一個多月沒見,你可知朕有多想你?可知朕的心有多痛?朕找你、找得都快瘋了!」
她嘴角無力地抽了抽,「我也想問問你,為什麼就是要死纏著我不放?你不知道天底下會有很多女人喜歡你,為什麼就非纏著我不可?」
「朕早說過了,朕只愛你!」他低啞地嘶吼,「不要將朕推給別的女人,朕只要你!」
「你的愛對我來說,只是負擔。」她冷冷地道,「你走吧。」
「朕不走。」
「我早知你在暗中偷窺。剛才你也聽到了,慕容承浩說浣月國京城是他的地盤。你殺了他的母妃,他不會放過你。你還是先顧著你的小命。如果我沒猜錯,慕容承浩肯定安排了不少人監視鳳凰園,就等著你出現,然後取你性命。」
他神色一喜,「雲兒,你在關心我?」
「往你自己臉上貼金的功夫,你還真是絲毫不減。我是說你有的忙了,應該沒什麼空到我這來吃閉門羹。」
「雲兒,朕不管別的,朕最在意你。」他眸色幽深,「在朕的心裡,沒有什麼比你更要緊。」他拿出一方綉帕放在鼻子間嗅了嗅,「還記得這方手絹么?是你的。在想你的時候,朕就會拿出這方絹帕瞧一瞧,似乎就能看到朕日思夜念的你。」
她看著他手中的帕子,很眼熟,好像是她的。
他怎麼會有她的絹帕?
帕子中間有一條用針綉縫補起來的繡花痕迹,綉紋雖然很是雅觀,仍然看得出,那是一條被撕成了兩半,又用針線縫補回去的帕子。
想了想,那是很久前了。還在祁天國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是齊王,那個時候,她還未愛上君寞殤,她潛意識的選擇還是他。
那時她在祁天國皇宮的華陽宮裡漫步,他在亭子里為她準備了豐盛的午膳。
有宮廷荷香鴨、雞皮鱘龍、蟹黃鮮菇、養生粥……
所有的菜都是他親手為她做的,怕她不肯賞臉,故意說成是御廚做的膳。
他當時說,「她喜歡就好。」
他說,「若是你願意,本王願天天為你洗手做羹湯……」
他說,「本王只想真心待你……」
往事浮過腦海,她還想起,當時他要她相信他的真心,她隨口說了句「你哭,我就信。」他哭不出來,用蒜香調料熏得出了淚。
她遞了一塊絹帕給他擦『眼水』,等他用完了,找他還,他扯著絹帕一角固執地說,「不想還……」
兩人都用力拉,絹帕就扯毀成了兩半。
她當時索性把手中的一半絹帕扔了,也沒放在心上。
回過神,她的目光落在君佑祺很是憔悴的五官上,他的臉上布滿了鬍渣。看樣子,他很久沒刮鬍子了。
但要是從她走後,他就一直沒刮鬍子的話,他的鬍子不該那麼短,說明他中間至少刮過二次鬍子吧?
她淡淡地開口,「不過是一方破絹而已,我以為帕子當時早就當廢物被宮人掃走了。想不到你還留著。」
他像是寶貝一樣地捧在手裡,「你不曾送朕禮物,你的貼身物,朕能得到的,也只有這方殘絹。朕原本想親自縫補絹帕的,奈何朕不會針線活,怕反而縫壞了。只好命了京城最好的綉女來縫補。絹帕縫好了之後,朕就一直貼身帶在身上,包括海上遇難的時候、包括去霸天海島……最危急的時候,亦從不曾離身。在有可能會掉的時候,朕都會藏在最隱蔽的衣兜里。」
鳳驚雲瞅著帕子的色澤,有一點褪色,確實像是泡過海水。
「雲兒……」他深情地凝視著她,「朕想將朕擁有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朕也知道,朕的東西,你什麼都不屑要。可朕對你的真心已經墮入了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再也無法收回。」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悠然說道,「時間不可以重來。無論你現在真心與否,我們都不可能。你走吧。」
「朕就想不明白了,」他眼中湧現悲憤,「君寞殤不要你了,他忘記了你……」
「不用你提醒。」
「連話都不讓朕說完,一提到他,你就如此激動?」他眼中的憤怒越來越重,「他不過是個醜陋無比的怪物,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他有什麼好?一個不要你的男人,你還為他死心塌地?」
「不許侮辱他。」鳳驚雲厲喝一聲,「來人!去通知園子外頭慕容承浩的探子,就說君佑祺在此,盡可派人來殺了他。」
守在院門外的侍衛孫祥領命,「是。」
剛想轉身離去,見慕容承浩帶著一大隊侍衛殺氣騰騰地正趕過來,又讓到一邊,「小姐,瑞王爺已經帶人來了。」
君佑祺痛心地看著鳳驚雲,「雲兒,你……」
「殺你我還嫌髒了自己的手。」鳳驚雲瞄了眼慕容承浩進院的高壯身影,「相信瑞王爺很願意取死對頭的性命。」
君佑祺凄楚地笑了起來,「你就那麼恨不得朕死?如此說來,要是朕今天死在這裡,你也不會救朕了?就如同在霸天島……你同樣地袖手旁觀。」她的冷漠,間接地導致他成了一個沒用的廢物,成了天底下最悲哀的男人。
他有時候恨不得在霸天島進就死去,起碼不用面對失去一個男人最根本的東西,失去了讓他連做人都沒了意義與尊嚴!
可他偏偏沒死。
為了雄霸天下、為了天下一統……為了復仇而活著!
「當然。」她冷酷地啟唇。
她的話如同一把利刃尖刀,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裡,他的心在一股股地冒著看不見的鮮血,「呵呵呵……狠好……狠好!朕的雲兒如此『厚愛』,朕又怎麼能不好好地活著?也不用你派人通知朕曾經的『大皇兄』了,『大皇兄』聰明得很,老早猜到朕會來找你,守株待兔。不勞雲兒你背叛朕,不勞你費心了。」
她諷刺地勾起了笑痕,「我從來就跟你沒瓜葛,何談背叛?」
他的目光悲傷而又溫柔地落在她的肚子上,「好個跟朕沒關係,一個懷著朕的孩子的女人,說跟朕沒關係……天下人會相信嗎?雲兒,別任性了,你會貽笑大方的。」
鳳驚雲懶得說話。反正孩子不是他的,又不便講出來。
「君佑祺,你還是別管鳳驚雲是否貽笑大方。念在我們曾經兄弟一場,明年的今日,本王一定會到你墳頭給你上一柱香!」慕容承浩大掌一揮,暗中冒出無數帶刀侍衛將整個院落團團圍住,「給本王將君佑祺五馬分屍!」
「遵命!」所有侍衛異口同聲,嗓音洪亮。
君佑祺輕功一展,飛身而起,哪知才飛數米,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四周屋頂上早就埋伏好的瑞王人馬手中拉住網繩,把君佑祺網了個正著。
同一時間,屋檐上弓箭手早已就位,無數箭矢朝著君佑祺飛射……
君佑祺周身暴發出強勁的真氣,一瞬間,所有飛射而來的箭矢統統被強大的真氣震得反彈回數米落地。
慕容承浩躲避流箭,退開數米,想到鳳驚雲,剛要朝她站的位置過去,卻發現那兒早就沒人了,四下環顧,發現她在幾十米外的迴廊上坐著,看起來很是悠閑。
見她無恙,慕容承浩也安心了。當下又是大手一揚,打了個手勢,撲天蓋地的黃色藥粉朝君佑祺撒落。
鳳驚雲冷眼旁觀。眼前的一幕很是熟悉,君佑祺也用天羅地網來對付過君寞殤。現在是報應到他自己身上了。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君佑祺脫了身上的衣服向上懸扔,衣服像傘一樣隔開接起了那些藥粉,順手從腰飾間抽出軟劍,軟劍因真氣而變得瞬直,「呯呯呯」地劈過去,也不知軟劍是什麼材質,
竟然連看起來是鋼煉材質的網也給斬斷了。
弓箭、下毒都奈君佑祺不何,慕容承浩提起長劍朝君佑祺飛刺。
君佑祺冷哼一聲,「野種就是野種,連朕用過的陳芝麻爛招也好意思重複使。朕想出來的天羅地網,能奈朕何!」
手中數枚暗器齊發,慕容承浩閃避,忙以長劍隔擋,屋頂上的弓箭手又次拉弓,箭雨如淋,哪知君佑祺紫影已先一步划空而去。
空氣中只留下一句,「雲兒,朕會再來找你的!」
慕容承浩氣得咬牙切齒,「給本王追!掘地三尺,也要把君佑祺給本王找出來銼骨揚灰!」
大批人馬朝著院外追去,慕容承浩本人也提劍首當其衝……
丫鬟翡翠本就躲在主子身邊,見到那些人都走了,害怕地拍著胸脯,「嚇死我了,真怕他們鬧出人命。」
「朝廷恩怨,死個人算什麼。」鳳驚雲徐徐走到方才戰鬥過的地方,翡翠連忙說道,「小姐,當心那些黃色的粉末含有巨毒。」
「解毒是我的強項。」她攤開掌心,手心裡有一堆白色的粉末,掌風一發,粉末飄散在風裡,一陣濃濃的花香味,「毒已經解了,派人打掃院子吧。」
翡翠走到院門口,又問,「小姐,要是叫了別的下人來院子,大家就都知道您回來了。不如奴婢自個打掃……」
「無妨。偷得三四天清閑,也比沒有好。反正我回來的消息,經此一鬧,不說也早就走漏開了。」
「是……」
不消一會兒,庭院又恢復了原貌。護院孫祥走了過來,朝鳳驚雲一拱手,「小姐,瑞王帶人追到院外頭不遠,連祁天國皇帝向哪個方向離開的蹤跡都找不著了。看樣子,祁天國皇帝很安全。」
鳳驚雲一挑眉,「怎麼,聽你的意思,好像在關心君佑祺的安危?」
「這……」孫祥偷瞄了她一眼,「屬下聽人傳言,您懷的是祁天國皇帝的龍種……」
「龍種?」她笑了,無謂解釋,「下去吧。」
「是。」
……
浣月國京城繁華地帶一間外表看起來不起眼的宅院里,院中佳木蔥茂、雕甍綉檻,景緻講究而別雅。
君佑祺站在院中的一株木棉樹前,木棉樹高魁梧,枝幹舒展,那盛開得正艷的木棉花兒如血一般紅,瞧來好似枝頭燃燒的火焰,氣勢旺盛。
顧小憐走到他身後,優雅地欠了欠身,「皇上!」
君佑祺的目光有些迷離,像是透過木棉花在思念著什麼,「記得還在祁天國皇宮的時候,雲兒曾說過,木棉花可蔬食,入葯能清熱除濕、治痢、腸炎……根皮可祛風濕,樹皮又能作為滋補藥。木材能作為箱板材質……」
「鳳四小姐博學多才,也難怪皇上對她惦記。」顧小憐有點嫉妒,為什麼她看上的男人,都喜歡鳳驚雲,她就不明白了,那個狐狸精到底有哪點好?
「她是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女子。」想到她絕色的容顏,他眼中儘是溫柔,「她是朕一生唯一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