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不相往來?不是她說了能算的
厲荊深拿著煙往唇間送的手頓了一下,凝眸望向她。
原本淡漠的眼神,突地變得專註,並且帶有幾分凌厲,鄰居妻子被他攝人的目光看得心裡微惶。
他放下手,問:「她去哪兒了?」
女人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問她,她只說出一趟門,早上……」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又接著道:「應該接近晌午的時候吧,我出門碰見的她,帶了個半大不小的拉杆箱。」
他輕點了下頭,「謝謝。」
鄰居的妻子見他將只燒了三分之一的煙,扔進一旁只有土沒有植物的盆栽里,半乾的泥土表面,躺著一堆新鮮的煙頭。
看來已等了挺久。
他站在電梯前,妻子進門前多看了一眼,然後小聲跟丈夫說了句:「小孟結識的男人質量都這麼高的嗎?上次在這兒又是等一夜,又是買早飯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也……」
砰——
門關上,夫妻倆的交談聲被防盜門隔絕。
走廊里靜悄悄的,盡頭的窗戶開著。這裡是高層,偶爾從遙遠處傳來一聲縹緲的汽車鳴笛聲,更顯得這空間寂寥。
厲荊深下了樓,車停在單元樓外的露天車位上,他上了車。
這兩天有些感冒,方尉在他車裡放了葯。
他其實沒有準時吃過,他身體素質不差,對於這種小病小痛,他往常的做法是任其發展,然後自愈。
這時餘光看見了兩座之間放雜物的地方有藥盒,伸手拿起來,按說明書摳出藥片攤在手心裡,擰開礦泉水,他的動作停了一下——
想起有些感冒藥有致困的影響,他打開車裡的燈翻看藥盒背面,隨後把藥盒扔回中控台的儲物盒裡,他又拎著礦泉水下車,把手裡的藥片傾數撒進垃圾桶,然後一口灌完小半瓶礦泉水。
扔了瓶子后,他在寒風中攏手護住火光,點了支煙夾在手裡,望向聳入夜色的住宅樓。
透著光的窗戶燈火通明,其他方方正正的窗格子似蟲洞幽黑。
他仰頭,側臉稜角明晰而冷硬,眯了下眼望向幽黑的某處,片刻后斂下眉,徑直上車離開。
老死不相往來?那不是她說了能算的。
…………
孟蘊上午十點離家,去附近的超市買了水和一些食物放在後備箱,在加油站加滿油,然後設置了導航,去往江瀾市。
十一點過上了繞城高速出城,常速開,預計四點能怎麼也能到。
但這是孟蘊第一次開高速,有兩次因為沒看清路標指示牌而錯過了出口,而高速不能原路調頭,只能往前開,開到下一個出口,再繞路折返,尋找應走的出口。
因此,孟蘊在看到高速出站口頂部紅色的『江瀾歡迎您』五個大字時,天已擦黑。
江瀾市是風景秀美的四線小城市,處於Q省南部的三角區,因為毗鄰著一個世界級海港城市和一個省會城市,政府漸漸發現其優越的地理位置,近年開始開發江瀾市的風景區,大興旅遊業,江瀾市也隨之發展起來。
吳青寒的老家,在江瀾市一個開發區的農村。
其實距離本區的中心,也就十來分鐘車程。
從街區出來,拐進一條柏油路,周圍便可見冬日閑置的下來的大片農田,這一帶與她想象中的人煙稀少的破敗景象不同。
因天色已暗,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路上,孟蘊怕走錯路就繞不出去,不得不放慢速度。
柏油路旁隔著一段距離便有密集的住房,大多是或陳舊或翻新的樓房,偶爾也能見一兩間破爛的瓦房,總之都有人。
白熾光從屋裡透出,照得夜色籠罩下的村路亮堂堂。
孟蘊走到了兩個岔路的中間,導航指示是往右,可右邊有兩條路,一條大,一條小。
孟蘊看了看周圍,有幾戶人家,她倒車,到最靠近的一間有光的屋子前,樓房一樓客廳的門開著,裡面有一家人圍著桌子吃完飯。
她將車靠近這家人門前的小院,降下車窗問路:「您好,請問你們認識吳青寒嗎?」
裡面的人聽她講的普通話,長得又漂亮,目光好奇的鎖住她。
四十來歲的女主人說:「不認識。」
是當地的方言口音,孟蘊勉強聽出來了。
孟蘊心想吳青寒十年前已經去世,當時又遠在東城大學任教,恐怕也沒幾個記得他。
她又問:「那這裡有姓吳的人家嗎?」
女主人端著飯碗走了出來,「我們這裡姓吳的好多,直走往下,隔壁的隔壁村子里有幾戶姓吳的,往右拐有個大院里有更多姓吳的,你要找的是哪家的哦?」
孟蘊聽得雲里霧裡,只明白她說有挺多姓吳的。
正好她的手機響了,是吳家那邊打過來的,興許是想問她怎麼還不到。
孟蘊跟女主人道了謝,然後接起電話,說自己現在不找到路了。
吳奶奶把手機給了另一個人,是個講蹩腳普通話的男人,問她現在的方向,孟蘊如實說了,那個男人讓她在原地等一等,等下過來帶她進去。
孟蘊掛了電話等了不到五分鐘,一輛黑色大眾帕薩特從前面較為寬敞的那條岔路駛了出來,按了聲喇叭。
一個寸頭少年從車裡伸出腦袋,聲音帶著剛過青春期的青澀味道,他直呼她名字:「你是孟蘊嗎?我爸叫我來接你。」
孟蘊說:「我是。」
「跟上我吧。」少年說完,將頭縮回去,調了個頭,往回開,孟蘊給油跟在他的車屁股後面。
車燈照在柏油路上,反射出一種近乎水漬的油亮色。
越往裡開,孟蘊漸漸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周圍的一切,陌生得使她緊張無措,還有即將見到的人……
順著這條路往裡深入,經過一片十來米的小竹林,然後上坡,不遠處豁然開朗,是一個大院,由周遭數棟樓房錯落圍豎而成,里三層外三層。
大院里停著不少車,有些人還在自家外面還建了車庫。
停在院子里的車,都是家住在大院裡面的,沒辦法開進去。
孟蘊找了位置停下,那個少年也下了車,關上車門。
孟蘊初始時見他,覺得年齡還小,怎麼就開車了呢?這會兒一看,也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我叫吳景,你爸爸是我二伯。」少年上來就自我介紹。
周圍鄰居家裡的光,照不清著暗夜下空敞的大院,車燈也熄滅,孟蘊看著少年模糊的面容,聽到他口中『你爸爸』和『二伯』幾個字眼,她一顆心幾欲跳出喉嚨,自我發問:這是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