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張角凋亡
大漢中平二年（185年）三月初六，此時距離攀城之戰已近四月。
五月前，東郡原本已經連續勢如破竹的拿下兩座黃巾軍城池同時即將攻破第三座城池攀城的漢庭都騎尉曹操，在根本未曾預料到的情況下突然遭遇了陳易帶領的八千精銳黃巾士卒衝擊。
這一戰，曹操愛將夏侯淵身死，本已攻上攀城城牆的夏侯敦無奈之下只得撤下城牆保護曹操離開，漢庭都騎尉曹操在實力更甚夏侯淵一籌的夏侯惇拚死保護下，成功幸免於難的逃脫了陳易那並未儘力的追殺。
此戰，陳易軍斬首重傷漢軍兩千餘人，收編其中精銳三千，其餘漢軍大多數被攀城守將王度所收編，僅有兩千不到的漢軍跟隨曹操逃脫得以倖免。
一戰之下，天下皆聞黃巾渠帥陳易陳青蓮之名。
次月，陳易領兵還未趕至長社，波才已被漢庭大將皇甫嵩、朱攜聯手斬殺於長社城外，臨死前波才以性命為代價咒殺漢軍大將朱攜，餘下黃巾軍中有六千精銳被陳易收編，余者作為後勤輒重兵跟隨陳易一起退入太行山脈。
陳易入太行兩月，收復太行山內數十處匪寨賊兵，得徐晃、周倉二將，同時張燕領軍一萬來投。
至此，中平二年五月，陳易擁兵黃巾銳士兩萬，治下百姓二十萬，行軍屯之法。
武威校尉張燕，鷹揚校尉王旁，招搖校尉徐晃，平成校尉周倉四將各領軍五千；陳易單獨統領六百親衛騎兵，取名虎豹。
……
廣宗城，張角被圍困第三月。
廣宗城內一處清貧茅草屋內，張角目光黯然，卧榻於床。
整整三個月的圍困，外加飛鷹傳遞而來的天下各州黃巾大多已被漢庭鎮壓撲滅的消息，讓他已經十分清楚自己已無回天之力。
值此危及存亡關頭，偏偏黃天大業未成，他的性命卻已經油盡燈枯的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張角自十五年前偶得天地人三書以來，一生救人無數，同時精通撒豆成兵、剪紙殺人等各種殺伐法術，可入千軍之中毫髮無損取敵將首級而返，被整個黃巾數百萬信眾視為仙神。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被人視為仙神人物的大賢良師，此時卻根本無法挽回自己那已被氣運所消磨殆盡的生命。
張角十分明白，自己這被集眾氣運所反噬消亡的生命，根本無法被世界任何藥石之力所救治。
早在得到天地人三書之時，他便已明白自己起義之事不成則死。
既然身上肩負了重立黃天之重責，那作為掌握著天地人三書內非人法術的代價，他理所應當的性命也和天下黃天信眾的興衰捆綁在了一起。
之前天下黃巾大盛席捲漢庭八州之時，他一身實力自然是可以呼風喚雨，單人硬拼數千漢庭鐵騎。
但如今天下黃巾節節敗退，無數黃天信眾被漢庭斬首屠殺之際，他同樣也會遭受此累，實力消磨銳減到不足之前一半水準，連帶著性命也被漢庭的氣運反噬之力所磨損，瀕臨生命之終結。
在這種無力等死的情況之下，張角彷彿間能夠透過床邊自己弟弟張梁的眼睛，看到在他死後那天下黃巾重回塵土，無數蟻民百姓再度被漢廷所統治剝削陷入水深火熱生活，同時無數全身心信奉他為黃天之子的無辜信徒統統被斬首堆成京觀的悲慘未來。
「如此，竟已真無回天之力否？」
「蒼天已死，黃天的盛世何時能夠到來！」
張角艱難從床上爬起身子，他雙眼眼眶通紅，其中隱隱有水光涌動。
……
光和七年，天下大旱，顆粒無收，官府依舊橫征暴掠。
天下無數蟻民賣身為奴，易子而食，成片成片的倒在逃亡之路上。
瘟疫，飢餓，橫掃著一切。
漢庭天下，到處有著成片成片的樹皮草根被飢餓的漢庭百姓所絕望吞食。
整個天下間，大人物們依舊歡歌燕語，聖天子的生活依舊奢華無度，誰又能知道天下間有多少蟻民身存無間地獄？
誰又能感同身受他們易子而食之時的絕望悲涼？
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
年過五十的張角，手持蒼蒼節杖，在官道邊無數蟻民伏地等死的絕望啼血之中，懷抱著一名路邊垂死婦人在生命瀕危之際滿懷期待交給自己的襁褓嬰孩，痛苦目視著天上那輪荼毒天地、帶給天下無數蟻民絕望大旱的浩瀚烈陽，雙目微紅的高喊出了那句悲涼無限的話語。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房屋內，張角艱難起身，悲憫憐愛的看著自己床邊搖籃內那尚在牙牙學語的女兒張蛾，突然間沉聲開口道：
「梁，我死後你將蛾兒帶離廣宗，悄悄送給一戶非我黃巾信徒的富裕人家撫養。」
「我死期已至，再也無力看顧蛾兒長大，你和三弟大概率也看不到黃巾興盛之日。」
「我等可以去死，蛾兒尚且年幼，連走路都未曾嫻熟，她還從未看過這個鮮活的人間俗世，也未曾體驗過萬丈紅塵之中的愛恨情仇，她不可以死！」
「她是當年她母親苦苦在道旁掙扎三日，用皮肉當報酬，用鮮血為飲食才艱難至極的為她找尋到一線生機，於生命最後彌留之際親手交付於我的奇迹，是我黃巾起義信念爆發的源頭。」
「我至今依舊能記得她母親當年那以虛弱蒼白的手掌從黃土中遞出蛾兒時的希望眼神，那是一種無奈，一種絕望，一種希望自己血脈能夠繼續活下去的極致祝福。」
「這樣一位歷經奇迹的孩子，她不可以死，我張角縱然今日拚死，亦當護其一線生機！」
眼見張梁含淚點頭，身影佝僂的張角低頭俯下身子，額頭不斷輕觸著搖籃中這個迎著陽光嘻嘻而笑，不斷調皮撕扯自己蒼白髮絲的嬰孩，雙目中不覺有淚流淌。
好一會後，張角身上無數厚重的土黃色氣浪翻滾，他那原本佝僂蒼老的身漸漸變得筆直年輕。
窗口斜照而入的燦爛陽光之下，張角洶湧燃燒著自己身上最後的生命之力，雙目燃燒如火，一身氣勢再度回到了人生最巔峰璀璨的階段。
陽光和陰影交織的雙色之中，張角無聲的舉起自己手中蒼蒼節杖，大步走出了自己在廣宗城中幽居三月的茅草屋，慢慢步向了城頭。
廣宗城那揮灑凝結著無數猩紅斑塊的城頭，張角俯視著城外那數以萬計的精銳漢軍，雙目中通紅火焰不斷跳動，臉上神色淡漠疏離如神明。
料峭春風吹拂在他的臉上，吹亂了他的髮絲和暗黃道袍，他鼻息中彷彿聞到了無數充滿鐵鏽氣味的血氣，他的目光也好似乎看透了漢軍的中央大營，直接看到了其中張狂而笑的漢軍大將皇甫嵩。
山雨欲來風滿樓！
衝天殺氣，繚繞張角周身。
突兀的，在廣東城頭無數狂熱的巾信徒不敢置信目光下，張角一步跨出城牆，身體於天空中連行七步，他身上暗黃色道袍廣袖飄飄，於層層幻影變幻之中風輕雲淡的穿透過漢軍那鋪天蓋地射出的箭雨，直接落入萬軍之中。
張角手中蒼蒼節杖揮下，無數塵土風沙捲起。
數十上百名漢軍精銳昏昏沉沉間被風沙所席捲，無聲無息間便被這些攜帶著黃天法力的鋒銳風沙直接收割了性命，覆滅於這滾滾塵沙之中。
大量的漢軍開始感到恐懼，張角蒼蒼節杖揮舞，塵土如蟒，吞天食地！
「黃天…蓋世！」
風聲呼嘯，塵土翻滾如巨浪，席捲吞噬著一切。
無數漢軍開始窒息，層層沙土一點一點的將他們掩埋，大地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的巨口，將無數身披重甲縱橫不可一世的漢軍士卒給扯入幽深寂靜之地底。
張角的蒼蒼節杖上無數符文涌動，陳易通過法術冥冥中不斷壓榨出張角身上的每一縷生命精氣，不斷增長著他的法力。
張角前方數丈外，非凡武將孫堅受皇甫嵩之命奔襲張角而來，無數刀氣縱橫如龍。
張角節杖緊握，猛然向前砸出，硬生生砸碎破滅掉孫堅手中古錠寶刀所揮灑而出的無邊刀氣，如同天神揮錘般狠狠砸在了孫堅手中寶刀刀身之上。
下一剎那，刀身破碎，曾隨孫堅吞食暴飲了無數黃巾士卒鮮血的古錠寶刀悲鳴而斷，張角手中的蒼蒼節杖繼續前行，砰的一聲直接砸在了孫堅那英俊非凡的臉頰之上。
牙齒橫飛，血沫四漸，孫堅腦袋如同碎裂的西瓜般紅壤白壤橫飛。
張角冰冷的目光穿透了無數阻擋在他身前的漢軍士卒，牢牢鎖定了漢軍中央營帳內的漢庭大將皇甫嵩。
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止不住的蔓延向皇甫嵩全身。
這一刻，皇甫嵩有些怕了。
他怕的不是自己身死，而是因為自己身死而導致的漢軍大敗。
皇甫嵩想逃，可是面對生命盡頭神力無限的張角，這樣的逃跑註定只是徒勞。
張角白髮蒼蒼，身形也因為過度燃燒的生命力而開始漸漸佝僂，可是越是如此，他的實力也就越發的恐怖無限。
如仙如神，隻身入萬軍奪取上將首級而返，這一刻，所有阻攔在大賢良師張角身前的漢軍都回想起了數月之前那隻身阻擋數千騎而讓信眾逃生的黃巾妖人之恐怖。
張角瘦弱蒼老的手臂中那不斷揮舞的蒼蒼節杖，裹挾著漫天的風沙與黃土，瘋狂錘殺破碎著他身前一切阻礙之物。
漢軍之中，無數人被張角的神威所震懾崩潰，伏地痛哭；他們看著張角那越發蒼老佝僂的悲涼身影，就好像是在仰望一尊正不斷走向生命之終結的天威神靈。
那種蒼涼悲苦的絕望意境讓他們不由自主的隨之沉浸其中，乃至於不斷有漢軍士卒目送著張角的前進而跪地自刎，以救贖剛才自己對神明揮刀的浩瀚罪孽。
漢軍中央營帳之前，曹操、劉備、關羽、張飛等諸多非凡武將團團護衛住皇甫嵩。
他們身前，是攜帶著滔天殺氣和遍地猩紅討罪而來的大賢良師張角。
縱然此刻他們眼前這個身穿暗黃色道袍的白髮老人生命已如殘燭般隨時將滅，但是那種鋪天蓋地而至的窒息感卻始終提醒著他們，眼前這個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是何等的恐怖。
張角身子佝僂，頭上蒼白髮絲散亂，衝天煞氣自他身上瀰漫，襯托得他如若一位剛從冥府中攀爬上人間的蓋世魔神。
從踏出城頭到來到此處中央大營，中間短短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已有數千漢軍士卒的性命被張角給滅殺消逝，每一個瞬間都有人在他手上身死，每一次呼吸都有漢軍士卒的鮮血飛灑於天、墜落於地，飄散於他周遭。
無窮無盡的血腥和殺伐，讓張角身上原本暗黃色的道袍開始泛盪起暗紅光輝，濃郁的鐵鏽之氣繚繞張角身周，他的雙眸漸漸灰暗且渾濁。
「你們居然會聚在一起，實在是太好不過了…」
「只要能夠一次便將你們覆滅於此，那我等的黃天盛世便終有重臨之日。」
「爾等…待我不薄！」
張角緩緩踏步往前，他的目光冰冷掃視著眼前這些神色各異的大漢非凡將領，突然間蒼涼大笑，手中蒼蒼節杖上無窮風沙咆哮著盤踞成龍。
「真是豪傑之輩！」
「大賢良師，呼風喚雨，一人破軍，名不虛傳！」
曹操和劉備看著緩緩前行的大賢良師張角，不約而同的各自感嘆了一句。
相似一句話，但卻有著明顯的分明，張角目視身前感嘆開口的曹操劉備二人，蒼蒼節杖上盤踞成型的風沙巨龍剎那間衝天而起！
「黃天之龍！」
張角蒼老的身軀內流淌出最後的幾縷生命精氣，負在這條身長十丈的黃天之龍體內咆哮著沖向了皇甫嵩。
無可阻擋！令人窒息！毀滅一切！
曹操和劉備二人看著自己面前這條衝天而起的蒼茫巨龍，內心中突然間有著如此明悟。
他們二人有些恐懼的看著這條撲殺而來的風沙之龍，同時持劍迎上，與此同時他們身邊夏侯惇、關羽、張飛等諸多非凡武將也同時出手。
在這些未來有名的三國群星武將同時全力出手拚死阻攔下，身長十丈的風沙巨龍身體開始一寸寸的不斷被龜裂瓦解，但是這樣緩慢的破碎速度終究無法拯救漢庭名將皇甫嵩的性命。
在這條獻祭了大賢良師張角最後生命精氣的風沙巨龍面前，皇甫嵩拚死發出的氣勁連同他手中的鑌鐵長槍一起如同泥牛入海般通通被巨龍給吞噬。
漫天飄散的塵沙之中，之前曾為大漢討伐了無數次異族，鎮壓了無數次叛亂，乃至鐵血割下數萬黃巾首級做成京觀震懾天下的漢軍大將皇甫嵩，屍骨被風沙磨成血霧就此消沒於世間。
漢軍大旗啪的一聲折斷倒下，廣宗城內，無數因為張角適才神威而狂熱至瘋狂的黃巾士卒們開始沿著大賢良師張角開闢出來的道路瘋狂突圍，衝擊破碎著原本整齊的漢軍陣型！
混亂的戰場之中，張梁懷抱內的那個小小女嬰突然放聲大哭。
「蛾兒別怕，二叔定會為你拓出一條生路。」
「你是黃天的子嗣，是吮吸母親精血才存活下來的奇迹之女，也是天下百萬太平道信徒心中神明的女兒，你不必畏懼天下任何東西。」
張梁蒼白著臉色，如同觀看一件至寶般不斷輕柔撫摸著自己懷中張蛾的腦袋，聲音如蒼鷹啼血，若猛虎悲鳴。
自己大哥張角死去前交代他的話語，是張梁在親眼目睹了他悲壯身亡后支撐活下去的動力，那種舔犢情深的大愛讓張梁不顧一切的帶兵向外突圍。
「蛾兒，勿哭，二叔用命給你開路！」
戰場上斷裂破碎成無數碎片的蒼蒼節杖上，一縷蒼白髮絲隨風飛起。
太行山中，陳易目視遠方，話語喃喃。
「你是刀，亦是持刀人。」
「張角，沒想到你會如此壯烈的拚死一搏，看來是我小看了你的氣魄。」
「最後一把你贏了。」
「勝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