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些尚且年輕的英傑們
大隋，開皇十七年，夏。
大興都城之外，一處原本廢棄荒無人煙的亂石崗處，無數苦役汗流浹背辛苦奔勞，如若一團團黑壓壓的螞蟻群般在亂石崗內穿梭不息。
由於時值七月，天氣酷熱，陽光也過於毒辣，這些如同螞蟻一般成天做著苦役的底層奴隸中不時便有人因中暑而昏倒在地，而後被那些手拿皮鞭的兇悍監工們如同芥草般隨意丟棄在一旁的陰涼處，讓其自生自滅。
建造這處工程的這些奴隸們大多都是當年陳國投降的軍卒，其中僅有一小部分是犯過大罪的囚徒亦或者是喪失戶籍走投無路者。
正是由於這群奴隸的身份如此低下，面對著這樣一群人，大隋皇室和官府根本就未曾把他們當過人看。
只要不耽誤工程，就算是死傷再多的奴隸也沒有人會在乎。
在大隋朝廷眼中士族是需要拉攏的根基，而天下數以千萬計的那些普通平民由於要交賦稅也還能勉強算是人，堪堪擁有著最基本的生存。
至於奴隸？這種芥草一般的東西莫非也能算是人？殺之還不若偷偷宰殺一隻鄰居豬羊來的罪重。
亂石崗中央位置，宇文化及隨意的一腳踢開了路旁一個瘦骨嶙峋的髒兮兮苦役，晃悠悠的在石台上俯瞰著這處工程的具體進度，不由得有些眉頭緊皺。
「你們這速度有點慢啊。」
「魯老頭，你是不是沒有盡心？」
亂石崗中央位置，除了宇文化及以外還有著一個鬍子邋遢滿頭白髮的低矮老頭，而宇文化及這番話正是對這個老頭子說的。
「放屁！」
「宇文家的小子，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如今這樣快的進度已經算是不顧惜下方上萬奴隸生死才堪堪達成的最快速度了。」
「再快，你們若想再快，除非你們宇文家給老頭子我找一堆先天以上的武者亦或是幾個宗師大宗師來打下手，否則一朝一夕之間這方圓千丈的巍峨大觀再怎麼如何努力，單憑一群連飯都吃不飽的苦役勞工也絕不可能如期完成。」
白髮老頭聽見自己面前一幅弔兒郎當模樣的宇文化及信口雌黃的發言，一時間不禁氣得吹鬍子瞪眼，兩個大眼珠子瞪得像個銅鈴。
「好了好了，魯老頭。」
「你也知道這個武道場是由月余前聖上親口下旨要求建造的，並且到時候佛道魔三方的絕世人物都將會踏足於此地，約在此方武道場上一戰已定天下排名。」
「到時候別說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大宗師，就算是天人境界的武者，乃至於破碎虛空的那兩位神仙般人物都極大可能會親自出手交戰。」
「這樣一個天下第一必將青史留名的武道盛事如果沒有一個足夠恢弘大氣的場地來承載，豈非喪失了諸多的風韻。」
「我會向聖上遞交奏摺說明情況的，而想必陛下為了這場前所未有的盛事也定將全力配合調來諸多武者，而到時候一切就要看魯老頭你的了。」
聽到自己面前一幅弔兒郎當模樣的宇文家小輩口中難得的正經話語，魯妙子原本那姿意放蕩的姿態稍稍有所收斂。
「知道了，此事便交由我魯妙子全力施為即可，如此前所未有的天下第一武道盛事，我魯妙子若是不能參於到其中豈非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魯妙子撫須沉吟，面色鄭重。
和之前他那放浪形骸的模樣相比，此刻的魯妙子一朝正經起來，渾身氣質頓時大不一樣。
亂石綱中央尚未完全雕琢完成的石台上，魯妙子面色紅潤如玉，一頭黑髮濃密如墨，面容古奇，巍若松柏，看起來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墨畫中的古代大儒一般。
想來也只有如此姿態的魯妙子，才能在當年與陰后祝玉研糾纏不休，並吸引飛馬牧場場主商清雅主動為其生下一女。
見到魯妙子如此姿態，心知這位天下第一大匠已經徹底認真起來的宇文化及，也就不再過多的言語，只是微微向魯妙子一拱手直接大步離去。
如今尚且青年時代的宇文化及，或許是由於此時隋文帝楊堅在位天下大定的緣故，此刻的他作為朝臣表現的相當忠誠勇武，絲毫未曾顯露出將來那個驕橫跋扈到甚至敢於弒帝的亂臣賊子模樣。
時間會改變一切，至少在此時的大隋開皇十七年，未來天下間的諸多梟雄豪傑尚且依舊還是那個溫順躬良之輩，他們在鞭撻天下的楊堅統治下也絲毫未曾生有反心。
說到底野心慾望這種東西終究是要走到那一步才會擁有，在沒有走到那一步之前縱有幻想，也得老老實實潛伏。
縱觀千古，諸多的開國大帝、梟雄猛將又有何人在少年時代便想過自己將來定會縱橫天下，還不都是時也命也，懵懵懂懂的就這樣在時代洪流中被裹挾而起，從而開啟了自己的閃爍一生。
蓋聞蜈蚣百足，行不如蛇；雄雞兩翼，飛不如鴉。
馬有千里之能，非人力不能自往；人有凌雲之志，非時運不能自通。
文章蓋世，孔子厄於陳菜；武略超群，姜公釣於渭水。
顏淵命短，原非兇惡之徒；盜跖延年，豈是善良之輩？
堯舜聖明，卻生不肖之子；瞽鯀愚頑，反有大孝之男。
張良原是布衣，蕭何曾為縣吏。
晏子無五尺之軀，封為齊國宰相；孔明無縛雞之力，拜作蜀漢軍師。
霸王英雄，難免烏江自刎；漢王柔弱，竟有江山萬里。
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安邦之志，一生不遇。
韓信未遇，乞食瓢母，受辱跨下，及至運通，腰系三齊之印；白起受命，統兵百萬，坑滅趙卒，一旦時衰，死於陰人之手。
才疏學淺，少年及第登科；滿腹經綸，皓首仍居深山。
青樓女子，時來配作夫人；深閨嬌娥，運退反為娼妓。
窈窕淑女，卻招愚莽之夫；俊秀才郎，反配粗丑之婦。
蛟龍無雨，潛身魚鱉之中；君子失時，拱手小人之下。
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生；水不得時，風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
注福注祿，命已安排，富貴封侯，衣難蔽體，一切不過時也，運也，命也。
造化弄人，時事造英雄，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