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的午後,悶熱不堪。
徐然站在弄堂口,開始犯暈了。明明就是200弄進來的,怎麽又出現了兩條支弄堂?到底是哪條進去呢?上個禮拜她是來過的,上上個禮拜她也來過,其實她來過好幾次了,不過都是跟著林思雅來的,今天林思雅打電話說有事讓她自己先去,徐然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可以找到林思雅家的,可是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真是一個骨灰級的路癡啊!
天色越來越暗,遠遠的一聲悶雷,看來一場雷陣雨是逃不掉的。徐然看看自己粉藍色的真絲長裙和白色的高跟涼鞋,咬咬牙,朝右邊的弄堂進去了。徐然一邊快步走一邊覺得自己找對了,越看越覺得對啊。這樣就可以在下大雨前到了,不然心血來潮穿的裙子和涼鞋全要泡湯的。
弄堂走到底了,她看見左邊有個紅色的門,簡直要歡呼起來了。林思雅家不就是這樣的門嘛,以前她還和林思雅說過“朱門酒肉臭”的“朱門”就是你們家這樣的門。當然是被林思雅暴打一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喜歡這個“朱門”啊。徐然開心的推開了門。
路之恒今天回來的很早,因為弟弟路之航要回家,他推掉飯局就是想和弟弟好好吃頓晚飯。本來已經到家了,發現想買的咖喱忘掉了,隻好又去了次超市,出來的時候開始下雨了。
夏天的雷陣雨總是下的又大又猛,盡管有傘,路之恒的褲子和鞋子還是濕掉了。推開門的時候,聽到一個軟軟的聲音說:“你怎麽才回來呀。”
路之恒一愣,把壓得低低的傘抬起來,小小的天井地上已經積滿水了,沿著屋簷流下來的水和著雨水讓人視線模糊不清,門口站在一個淺藍色的身影,裙子下擺有點濕了,白色的鞋子倒還幹淨。看來下雨前就進來了。可是她是誰呢?路之恒稍稍疑惑了一下,幾步跨過水窪,掏出鑰匙開門。
那個軟軟的聲音說:“你是誰?”路之恒覺得好笑,在我家門口問我是誰,那麽你又是哪朵奇葩呢?
他一邊往家裏走一邊說:”先進來吧,雨太大了。”進了屋子,路之恒趕緊把濕掉的鞋子和傘拎到衛生間,順手拿了條毛巾擦擦手。
淺藍色的身影沒有跟進來,路之恒隻好又招呼說:“進來吧。”
淺藍色身影小心翼翼地跨進一隻腳,輕輕地問:“你是誰?”
“我是路之恒,你是找小航的嗎?”路之恒突然想起今天弟弟要回來,聽聲音是個年輕的女孩呢。
“啊?你們是思雅的表哥嗎?”
“思雅?我們家沒有人叫思雅的。”
“什麽?真的是找錯門了呀。”淺藍色身影沮喪地說。
路之航一下子笑了:“沒事沒事,先進來,等雨停了再去找那個思雅吧。”
“嗯,好吧。”淺藍色身影終於把另一隻腳跨了進來,路之恒這才算看清了這個女孩,真是個可愛的女孩,白白淨淨的,穿了淺藍色的裙子更是顯出白嫩來,個子不高,踩了高跟鞋也才到路之恒肩膀,短發,眼睛倒是蠻大,戴了眼鏡,圓嘟嘟的臉,卻有個小小的尖下巴。路之恒倒了杯水遞過去,她伸手接住,握在杯子上的手指細細的,手真小。
路之恒看著她一口氣把水喝掉:“我出去一會,就沒關大門,要不,你是要淋的一塌糊塗的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徐然。”徐然緩過氣了,“我到林思雅家,林思雅是我朋友。”
“也是200弄?”
“是啊,可為什麽錯了呢?”
“估計是另一條支弄的,打個電話問問吧。”
徐然摸出電話,撥通後隻響了一下就被接起來了:”然然啊,你到哪裏了呀。”
“我,我在……”徐然看著路之恒。
路之恒接過電話:“你好,林思雅是吧,徐然在我家,我這裏是200弄30號。”
林思雅在電話裏瞬間爆發了:“這個路癡!還真是走丟了!我馬上過來!”
徐然紅著臉拿過電話,這下子要被罵死了。看著徐然的窘樣,路之恒忍了忍,才沒有笑出來:“那,你坐坐,我去燒晚飯。”他挽了袖子進了廚房,這樣子小姑娘應該就不會不好意思了吧。
徐然抬起頭,這是一間小小的房間,應該是客堂間,有吃飯的桌子沙發和一個大水族箱,一架窄窄的樓梯通向的樓上應該是臥室了。徐然看見水族箱裏的五顏六色的魚兒,心情好起來了:”好多魚啊!都是什麽魚呢?”
路之恒從廚房伸出頭:“是……”
“接吻魚!”另一個聲音接上來,徐然回頭便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背了個大大的雙肩包,笑著和聞聲出來的路之恒抱在一起。然後笑眯眯地看著徐然:“哥,這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不是,她到朋友家,摸錯門了。”
路之航哈哈大笑:“是嗎,歡迎歡迎!”
徐然的臉火燒一樣,這個人,一點也不給人麵子。不過他的樣子和小弟很像呢,一進門就像有陽光撒進來一樣,屋子裏瞬間就亮了起來。
徐然一下子放鬆下來:“你剛才說接吻魚,真的有這樣的魚呀。”
路之航笑著指給她看:“喏,這個就是,一群一群,老是在接吻哦。”
徐然把臉貼在水族箱上:“哎呀真的呀!好玩!”
路之恒進了廚房,聽著客堂間傳來的笑聲也輕輕地笑了。
路之恒十五歲時父母離婚,不久都各自成家,他帶著五歲的弟弟路之航跟著外婆生活,過了兩年,外婆突然去世,他就成為家長了,那時候他自己也還是孩子呢。父母兩邊倒是都願意接他們過去,可路之恒卻情願自己和弟弟一起生活,為了弟弟,他逼著自己長大。在外麵打拚的日子不是不辛苦不是不委屈,他統統都自己咽下了。看著弟弟一天一天長大,成為陽光燦爛的少年,青年,現在還做了警察,那份驕傲和自豪也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家啊,太冷清了。
林思雅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太陽又開始火辣辣的當頭照,天井的地麵還是濕漉漉的,被陽光照射後蒸騰起熱浪,更悶熱了。
客堂間門開著,可以看見徐然和一個高瘦的男孩趴在水族箱前嘰嘰喳喳指指點點,旁邊站著的男子看著他們,明明是冷峻的眉目,卻那麽柔和地微笑著。林思雅恍惚了一下,她突然覺得她最好的朋友就像這夏日的太陽一樣,把這個昏暗的客堂間照得那麽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