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百二十七
一夜的強冷空氣，掃盡了空氣中連日的濕氣。隻是剛剛從雲層裏冒出來的太陽無力地掛在天空中，絲毫感受不到它的熱度。室外的氣溫還是很低。
正是上班時間。街上匆匆趕路的人，大多裹著大衣棉襖，豎著衣領，低頭躲避撲麵的寒風。也有時髦的OFFICE女郎，隻穿著緊身的羊絨大衣，套了肉色絲襪的修長大腿在行走間不時地顯露。著實讓人敬佩不已。
大樓拐角的地方，穿堂風很大。徐然靠著牆，卻渾然不覺。
徐然的視力不是很好，可是在剛才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視野縮小了，精準而清晰地看到了葉麗臉上的笑容。
她是剛剛從事務所出來吧。笑得這麽明媚，自然是心情不錯。陽光雖然無力，但投到她的臉上，仍舊暈染出溫暖的金色。徐然咬住嘴唇。
華明亮搖下車窗，伸手刷卡。在眼角的餘光裏，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轉頭定睛一看，還真的是心心念念了一個早上的徐然。
他出門的時候，習慣性地去書吧兜一圈，卻隻看到緊閉的大門。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倒是等到了蕭陌。
徐然一般不會到的比蕭陌晚。兩個人眼裏都是一樣的疑問。還是蕭陌先想起來。“然然昨天回去的。”那就說得過去了，徐然的家離這邊遠，中途要轉車，碰到公交車塌班，等個二十分鍾半個小時都是有的。
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華明亮很高興。每天早晨見一見這個女孩，已成為他一天好心情的開始。
他開著車，迅速從另一個出口出來。本來，把車子停好了再過去也是可以的，可是他迫切地想馬上見到徐然。
走到徐然的跟前，華明亮覺察出了異樣。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緊抿著嘴，眼神困惑又迷茫。
“然然？”華明亮猶豫著，伸手握住徐然的肩。穿著厚厚羽絨衫的肩膀，連輪廓都摸不出來。可華明亮仍舊覺得手心綿軟。
徐然定定地看著華明亮。“哦，華先生。”嘴唇上帶著明顯的齒痕，還微微有點破皮，慢慢泛起一絲血印。
“然然，你……”華明亮吃驚地拉起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華明亮著實嚇得不輕。“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了？先跟我到車子裏去。”
華明亮打開車子裏的空調，轉頭看看徐然依舊蒼白的臉頰。“你在這裏，不要動。”推開車門的時候，不放心地再次叮囑：“不要動。我馬上回來。”
街邊有奶茶店，門口排著一溜隊伍。華明亮隨著隊伍緩緩前行。他向來不喜歡這種調配出來沒有營養的飲料，可是他現在卻隻想快點買到。他不時探頭看看停在旁邊的車子。徐然很安靜地坐著，連姿勢都沒有變。
“給。拿著捂捂手。”超大杯的奶茶，雖然封著封口，可還是有隱隱的奶香逸出。
徐然順從的接過杯子。手指凍得有點僵了，在微燙的杯子上捂了一會，麻麻的感覺漸漸漫上指尖。
“怎麽了？為什麽不上去？”華明亮心裏有數。在這裏，徐然隻會是去事務所找路之恒的。
徐然默默地看著手裏的奶茶杯。不是她喜歡的蜜豆椰果。可是她的胃有點悶悶的疼痛，喝點熱的大概會緩解一些。“管子呢？”華明亮連吸管都沒有拿。
“要喝？我去要管子。”如果小姑娘想喝，也不管它健康不健康了。
華明亮剛剛推開車門，就被徐然叫下了。“算了。不要去拿了。我想回去了。”
“然然，我們去找個地方坐坐。”華明亮當然不會就這樣讓她回去。“正好我也想吃點東西。你陪陪我。”
星巴克裏充滿了咖啡和點心的醇厚甜香。並沒有華明亮喜歡的。隻是他知道徐然喜歡這裏的巧克力蛋糕。
“呶，吃點。”華明亮把蛋糕推到徐然的麵前，塞給她一個小叉子。“先吃著，還想吃別的，我再給你買。”
室內空調開的很足，服務生都隻穿一件薄薄的棉T恤。徐然的臉頰慢慢被蒸騰出了淡紅的血色，嘴唇也恢複了往日的粉嫩。那一點傷口，看起來就沒有那麽觸目驚心的了。
蛋糕綿軟，抿在嘴裏，帶著巧克力的苦澀悄悄融化，最後泛上來一絲微甜，順著咽喉徐徐進到胃裏。一塊蛋糕下肚，微微抽痛的胃舒服了很多。原來我是餓了。徐然想著，抬起頭，看著華明亮。“我還要吃。”
“好。”華明亮不錯眼珠地一直看著徐然埋著頭吃蛋糕。“還想吃哪種？”
“一樣的。”最後一口巧克力蛋糕塞進嘴裏。徐然舔著叉子。“還要巧克力的。”
華明亮靜靜地看著徐然吃盡了三塊巧克力蛋糕。“我吃飽了。”女孩的眼眸雖還有些許的淺淺憂傷，但已重新清亮起來。
“吃飽啦，我們回去吧。”華明亮摁掉不停顫動的手機，起身付賬。拿起掛在椅背上的羽絨衫，搭到徐然的肩頭。“穿好衣服再走。”
“華先生，你去上班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在自己吃蛋糕的間隙，華明亮的手機就一直在不時地發出嗡嗡的聲音。過了上班的時間，老板還沒有出現，公司裏隻能拚命打電話。
“沒事。”華明亮無所謂地推開門。“先送你回去。”
徐然支吾了一句：“你不要上班的嗎？”
“早會的時間過掉了。然然你不知道的，一個公司裏最有空的就是老板。因為他隻會開會。”華明亮發動車子，抬眼看見徐然發愣的麵孔，忍不住笑起來。“該做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我不在，公司也會正常運轉的。”
徐然默不作聲的往後靠，把整個身體都窩進座椅裏。甜食也許真的可以撫慰心靈，她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麽難過了。
“然然。”華明亮停住車。轉過身，麵對著徐然。
徐然以為到小區了，便解開安全帶。轉頭看見的卻不是熟悉的道路。“這……”
“還沒有到。“華明亮也解開安全帶。“現在，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麽一大早待在事務所樓下不上去。”
“沒有，沒有什麽……”徐然條件反射地想抵賴。
“然然，如果不能防患於未然。那麽在出現的問題還處於萌芽狀態的時候，把它解決掉。我認為是最好的。”華明亮看著徐然。你這個丫頭，就是和一隻小蝸牛一樣，碰到煩心的事情，就縮到殼裏去。等到探出頭來的時候，煩心的事情還不是照樣存在。
徐然望著華明亮。
華生的眼睛應該就是遺傳自華明亮。細長，眼角微微上揚。隻是，華明亮的眼睛周圍已有細小的皺紋包圍。眯起來的時候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覺。高興的時候也會笑成彎彎的月牙湖，閃著粼粼的光。此刻，它是那麽溫柔地看著自己，帶著一點點鼓勵和一點點安撫。
大凡，有心事的人，都渴望傾吐的機會。徐然本來也不是個喜歡藏著心事的人。隻是她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出來。她想，要是心上麵能夠清清楚楚刻上字，那就簡單多了，隻要掏出來讓人家看一看就行。
“我，看見葉麗了。”徐然喃喃道。“我本來是要去事務所的，結果看到了葉麗。”
“那個葉麗？有什麽問題？”華明亮對這個葉麗的了解，源於調查報告。他大概也猜測到這個女人也許是橫在路之恒和徐然之間的一個障礙。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是個不可逾越的障礙。腦子清醒點的男人，應該都知道選擇的吧。除非……“她對你做什麽了？”
“沒有。今天她沒看見我。”徐然垂下頭。隻是看見了葉麗的背影，就像是在這樣的凍冰落雪天，被潑上一盆冷水，心裏那麽強烈地想見到大哥的欲望，立刻就消散了。
“那你，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華明亮看著她的那雙手，正不自覺地捏著圍巾，把好好的一條羊絨圍巾揉得皺皺巴巴的。
“我想，大哥和她好像更合適。你不覺得嗎？”徐然把下巴縮進圍巾。一想到路之恒和葉麗在一起，她就覺得冷。哪怕是在開足了暖氣的車子裏。
傻瓜，合不合適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隻有當事人才清楚。你在這裏下什麽定論。“我對她不了解，不太清楚她和路之恒之間合不合適。”華明亮隱約揣摩出徐然的意圖了。“你是想說……”
“我想，我想我是不是應該離開大哥。你知道的，他總是不放心我。我要是離開了，那他就可以好好同葉麗在一起。”聲音越來越輕地從徐然的唇間吐出來。
“你同路之恒談過嗎？”
“沒有。這個事情怎麽同大哥說呢。他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到時候，倒是弄得他和葉麗之間不開心。”
路之恒要說的話，徐然大致都可以猜得出來。什麽然然你不要多想，大哥永遠是你的大哥。什麽葉麗和你沒有關係。我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等等。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有關係啊。做你的親人做你的家人，你的喜怒哀樂，都會有我參與。
“大哥為了我，這麽多年都沒時間找女朋友。現在他的初戀回來了，不是正好麽。”這話說出來，多半是在寬慰自己。可是完全沒有用。她的心，隻有她自己知道，就像是被泡在了整整一罐子檸檬汁裏。
愣了幾秒鍾，華明亮恍然回神。路之恒啊路之恒，你這幾年守在然然身邊都在幹什麽了？怎麽會鬧到這步田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