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6)
他翹起一塊板子,托著跑到窗檯,從窗戶伸出去。窗檯距離陽台差不多兩米遠,木板也兩米多長,剛好一頭能搭著矮護欄,一頭搭在陽台的水泥垛上。
「幫我再拿幾塊板子,快。」丁潛一邊招呼柳菲,一邊折回身再去取床板。
兩個人一起行動,很快把三條床板架在窗檯與隔壁陽台之間,形成了一條空中走廊。矮護欄的寬度僅僅能並排放下三塊木板,雖然狹窄,又十分危險,但眼下卻是唯一的逃命通道。
此時,卧室外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刺鼻的毒氣順著門縫往屋裡灌。
「趕快上來!」丁潛催促柳菲,不容分說,把她拽上了窗檯。「你小心一點兒扶著牆過去,不用擔心,我會按住木板。」
生死關頭,丁潛毫不猶豫把求生的機會先讓給柳菲。
柳菲吃驚的望了他一眼,這個讓人物無法看透的男人無論做什麼都出人意料。
柳菲扶著牆,踏上木板,身體懸在了離地五層樓的高空。區區兩米的距離卻彷彿荊棘密布的漫長征途。好在她很沉穩,兩步就跨到了木板中央,眼看著就要夠到陽台了。
突然!
一條白色的人影幽靈一般出現在陽台上。
丁潛和柳菲都愣住了。
那個人穿一身老式的醫生大褂,頭上戴著白帽子,整張臉都遮在口罩里,只露出一雙模糊的雙眼。
柳菲認出這就是當年父親在醫院時候的裝扮,激動的喊一聲:「爸。」
曲浩民抬起雙手,像是要拉她過去,柳菲剛要把手遞過去,曲浩民猛地扳住柳菲腳下的木板,用力掀翻,柳菲失足栽落……
那一刻,柳菲感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徹骨的絕望。
她怎麼也不能相信,她的父親竟會如此絕情。
長發在空中凌亂,身體慢慢下落,柳菲聽說,墜樓的人會感覺時間變得很慢,甚至能回憶起一生的經歷。
可是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就在她跌落的一剎那,丁潛奮力抻長身子,抓住了她的衣領。巨大的慣性差點兒把丁潛一起拽下樓。不堪重負的護欄發生傾斜,固定在牆上的鉚釘發出咯吱咯吱聲。
「抓緊我胳膊!」丁潛朝柳菲大喊。
柳菲雙手掛住丁潛臂彎,身體懸空。
曲浩民站在對面陽台,冷眼瞧著這一幕,無動於衷。
柳菲滿目絕望的看著丁潛,淚水奪眶而出,「我爸他不要我了!」
丁潛說:「我還在這裡,我不會讓你死。上來!」
他用盡全力把柳菲拽上窗檯,緊緊抱在懷中,猶如一件失而復得的無價珍寶。
柳菲沒有掙脫,這還是她第一次接受男人的擁抱。熊熊大火已經燒進卧室,眼看著就要撲到窗口,她和丁潛終究還是難逃一死。但在最後時刻到來的之前,她寧願拋棄所有背負的仇恨和偽裝,用真正的自己好好享受這個男人的愛,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有短暫的片刻。
丁潛抬起頭,望著對面陽台,兩米的距離,如今已經成了生與死之間遙不可及的鴻溝。
曲浩民依然站在那兒沒有離開,沒有人知道過去20年裡他究竟經歷過什麼,不可否認是,如今這個人已經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魔鬼。他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葬身火海。至於那些傷害過他的人,只不過是他大開殺戒之前的試煉。
隔著口罩,丁潛看不見曲浩民的表情,但能感覺出他在笑,就像在望著兩隻走投無路的流浪貓狗。
丁潛慢慢抬起手,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根造型古樸的短管。
曲浩民不覺愣怔,端詳著丁潛手裡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丁潛輕輕按動短管上方一個龍頭形狀的機括。
一道白光從袖箭埠射出。
沒想到巫雲飛的袖箭真派上了用場。
曲浩民反應也很快,驚覺到不妙時,急忙向旁邊躲閃。丁潛的袖箭瞄準的是他前胸,他躲過了胸膛, 卻沒躲過胳膊,只感覺肩頭一痛,一根白色細長的東西已經鑽進皮肉大半。
曲浩民咬牙忍痛,用手攥住暗器露出的一半,用力把那東西拔出,竟然是一枚五寸長短的骨釘。隨後,他便感覺到傷口發麻,不禁驚駭的望著丁潛。
「你得意的太早了,骨釘上有毒,看看究竟是我們先死,還是你先死。」丁潛冷笑著說。
曲浩民一句話都沒有多說,逃也似的跑了。
這個魔鬼對自己的命還是很在意的。
大火越燒越旺,不僅是丁潛和柳菲所在的地方,其他住戶的房間也陸陸續續的著起火來。看來曲浩民是想把整棟樓都燒光。
蔓延過來的火舌已經開始燎衣服了,迫在眉睫,丁潛對柳菲說:「這裡是頂樓,我把你舉上去,你爬到樓頂,或許還有生機。」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丁潛拼盡餘力把柳菲托高,柳菲伸手掛住樓沿,手腳並用好容易才爬上樓頂。她回過頭,朝丁潛伸出手,「你快上來!」
丁潛抓住柳菲的手,試了兩下,柳菲根本拉不動他,他自己早已精疲力盡了,哪裡還上得去,索性道:「別試了。沒用的。」
柳菲忽然明白了什麼,痛苦的望著丁潛,「你是不是明知道……」
「明知道什麼?」丁潛拍拍燒著的褲腳,居然還能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
「你這個混蛋……」柳菲流著眼淚,嘶聲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個混蛋!!!」
她倒寧願丁潛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偽君子,哪怕他丟下自己獨自逃命,她都覺得那才是理所當然。
從她七歲時父親拋棄這個家,母親犯病發瘋開始,她就不再相信自己了,身上的傷疤一直提醒她,連父母的愛都能轉瞬即逝,何況是其他人。避免受到傷害的最好辦法就是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
然而,命運再次跟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它把一個肯為她犧牲一切的男人送給她,卻讓他倆成為仇人,直到她幡然醒悟,卻把他永遠的帶走了。
她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慟哭過,上一次還是她看見母親的屍體倒在血泊中,如今她要眼看著丁潛被烈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