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有千千結
傅瓷從未見過老婦人發這麼大的脾氣,連忙跪下,「阿瓷不孝,想為祖母分憂,請祖母允許阿瓷見大哥一面。」
仇氏看著這個孫女,倒覺得眼前這人與昔日那個膽小怕事、忍氣吞聲的傅瓷判若兩人。罷罷罷,或許自己對這個嫡女也未曾盡幾分心思。
讓這丫頭去,事情不見得好但也不見得能壞到哪兒去吧!仇氏想著,面上遂也和善了些,「你先起來」,言罷沖香羅擺了擺手,示意她將傅瓷扶起來。
「難為你有這片孝心,今個兒時候不早了,先退下吧。」仇氏邊說邊注意傅瓷的神情,只見這丫頭只是眼神中稍加流露出幾分失望的神情,旁的倒是沒什麼。果然,哪怕這幾年這個孫女有了些許變化,骨子裡唯唯諾諾的本性還是在的。
傅瓷福了福身子,並未再替傅長川求情,「孫女告退,祖母早些歇息。」
待傅瓷走到門口的時候,仇氏突然開口道,「你去花塢閣看看他吧。」
聞此一言,傅瓷面露喜色,立刻轉身謝過仇氏。
風盪過枝丫竄到屋裡,仇氏咳了兩聲,香羅即刻關了窗戶為仇氏取來披風搭在身上,「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又何必勞心勞神?」
「我總覺得阿瓷能成就這段姻緣。」
香羅點了點頭,笑道,「三小姐,的確變了很多。」
被點了名的三小姐,由杏散扶著已經到了花塢閣。
傅瓷進了屋,故意把杏散留在了院子里。這條尾巴,還是不必跟的自己太緊的好。
傅長川示意傅瓷坐下並給她倒了杯茶,許是直到傅瓷來的目的,傅長川開門見山,「我對傅青滿沒意思。」
傅瓷對這個哥哥的印象很深,但兩人卻極少見面。傅瓷總角之年被傅青滿推下水塘還是傅長川將她撈上來的。雖說,他與傅青滿一母同胞,但性情上還是相差不少的。後來,傅騫為了讓傅長川的仕途更順一些,索性讓他做了太子的伴讀。她這位大哥素日里常在宮闈中,讓她這個不得寵的嫡女見上一面著實不太容易。
「我猜大哥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傅瓷沖傅長川吐了吐舌頭,俏皮還似當年。
若不是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傅長川還真想再揉揉這個小姑娘的毛髮。
他對傅瓷,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
「大哥信我嗎?」
傅長川對傅瓷的這一問很顯然在意料之外。親妹妹都有害他之心,這世上能信得過的恐怕寥寥無幾了吧。
傅長川正想著,一抬頭正對上傅瓷純真的眼神。
他見過許多人的眼,君王眼中透露這不可冒犯的威嚴;帝后眼中則是柔和而不失陽剛;太子周則的眼中有睥睨天下的雄心。這樣純真的眼神,他已許久不曾見過。
「信。」
其實,傅長川也不知道什麼力量驅使著他,他對這個姑娘有著莫名的信任感。大約,同是傅青滿算計的對象吧。
得了傅長川的信任,傅瓷也不拐彎抹角。此時此刻,直言不諱方能讓傅長川完全信他。
「四妹妹她為何要害你?」
傅長川輕蔑一笑,「她整日里痴心妄想著作太子妃。」
太子與傅瓷已解除婚約,哪怕傅青滿想要高攀,也無可厚非。除非……
傅瓷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但仍舊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與你有何干係?」
「我與五公主情投意合已有數年。」傅長川說這話時,眼神儘是溫柔。
果然如傅瓷所想一般。
國公府與皇族聯姻,最好的安排是每一代只結一對兒女親家。這樣既不使國公府獨大,又能借國公府的恩寵壓制群臣。眼下,若是傅長川高攀了五公主周懷墨,傅青滿縱使得太子垂憐恐怕也難踏進太子府。所以,傅青滿唱的這一齣戲,無非是想毀了傅長川與五公主這段姻緣。
「阿瓷自當全力助大哥迎娶五公主。」
傅瓷即刻表明了態度,這讓傅長川歡喜的很。可是,想到傅瓷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還是搖了搖頭,「傅青滿怎肯就此罷手?」
既然要扮豬吃虎,自然要把自己偽裝成柔弱溫和的小白兔,「我相信四妹妹定會被大哥與公主的真情所感動。」
傅長川嘆了聲氣,未再言語。
杯中茶已涼透,傅長川沒有給傅瓷再添的意思,擺明了想送客。傅瓷也十分識抬舉,假意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晚,阿瓷就不叨擾大哥了。」
傅長川應了一聲,起身送傅瓷出門。
臨出門前,傅瓷沖傅長川笑了笑,「大哥準備著作新郎官吧。」
月色如洗,傅瓷突然停了腳步對杏散說道,「你可願做這國公府的五姨娘?」
杏散聽到傅瓷這話,先是一驚而後立刻跪在地上推脫道,「奴婢卑賤之軀怎能爬上國公的床榻,小姐著實抬舉杏散了。」
說罷,一個勁兒的磕頭,好似心中萬般不情願一樣。
這杏散丫頭嘴上說的好聽,然而傅瓷說這話時她眼神中一剎那的渴望與喜悅,早已被傅瓷盡收眼底。
傅瓷換了張笑臉,扶起了杏散,「我瞧你也到了說婆家的年齡,你一個奴籍出身的丫頭日後也難以做正室,既然如此做國公府的五姨娘也不是太吃虧。」
主子既然把話說道這份上,杏散也就半推半就的應著。
傅瓷沒有馬上要一個答案,畢竟杏散也算作傅青滿安插在她身旁的眼線,想來也是給過好處的。一下子讓杏散投靠自己,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你且回去想一想,明早給我回復,若是想通了我幫你安排。」說罷,從自己頭上取下來一隻發簪別在了杏散的倭墮髻上。
金晃晃的簪子,倒是襯得佳人有幾分小家碧玉的羞澀。
「奴婢謝過三小姐。」
杏散眸中那份喜出望外,傅瓷看的分明,想來這事也該八九不離十了。遂而道聲,「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打發走了杏散,傅瓷一個人蜷縮在床上。
她在傅騫面前的話語權遠不如傅青滿,甚至,她能深深地感覺到,傅騫對自己是一種厭惡。倘若,能讓傅騫把杏散收了房,杏散承了自己的好,自然也能為她所用。
可是,眼下如何才能讓傅騫注意到杏散呢?
想著這些,傅瓷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是啊,她畢竟才是個豆蔻年華的姑娘,卻生活的這般小心。人前的一顰一蹙不過都為了保護自己、為了報仇。
天蒙蒙亮時,杏散已經打好了熱水站在傅瓷的床頭。
睜眼便瞧見了這個小婢女已經守在床邊,傅瓷更加篤定了杏散的決定。
見傅瓷醒了,杏散遞上了帕子。
「考慮的如何?」
杏散面露桃紅,跪在地上深深一叩首,「但憑三小姐做主。」
聽此一言,傅瓷趕緊攙扶杏散,福了福身子,「姨娘先受阿瓷一拜。」
這主僕倆雖面上都帶著笑的拉著家常,卻各有一番心思。眼下這出姨娘與小姐的戲做的確是十分足,在外人看來,傅府倒真像一個和和睦睦的富貴人家。
梳洗罷,傅瓷盤算著皇后儀仗到傅府的時辰。
照往年的規矩,皇后傅鶯歌都會在國公生辰后一天回娘家慰問老夫人。
正想著,二夫人身邊的孫大娘笑盈盈的站在院子里恭請傅瓷前去迎接皇后鳳駕。
傅瓷帶著杏散跟孫大娘來門口,只見二夫人帶著傅青滿已然站在了哪兒。
傅瓷瞥一眼傅青滿,她身著紅色襦裙趾高氣揚的伺候在二夫人身邊。
蠢貨!
朝廷講究禮儀孝道、嫡庶有別。紅色只有正室與嫡齣子女方能穿戴,而接見皇后這種事情傅青滿一個庶出丫頭有何資格站在這兒?
此刻,傅瓷一身鵝黃色的襦裙倒顯得端莊大方,也更加襯托出了傅青滿的越矩。
這些規矩傅青滿不是不知道,眼下這麼做無非是想把她這個嫡女比下去。
可笑,陳氏竟然也由著她!
傅瓷對二夫人福了福身子,傅青滿卻沒有在人前給傅瓷該有的禮數。
幾個人雖站在一塊,卻相對無言。
遠遠的聽到車馬聲,二夫人帶著眾人跪了一地,皇后的儀仗很是簡樸,讓人看著倒不像是皇族中人。
「臣婦攜女兒傅瓷、傅青滿叩見皇後娘娘。」
皇后朱唇輕啟,和善道,「都是一家人,起來吧。」
傅瓷打量了幾眼這位姑母,浸染了歲月的風霜卻依舊是個大美人。難怪聖上對她十年恩寵如一日。
皇后朝這些小的年輕人走來,打量著傅瓷與傅青滿,禮數上該是傅瓷先給皇后請安,傅青滿這蠢貨卻趕在了她前頭。
「臣女傅青滿給皇后姑母請安。」
皇後娘娘便是皇後娘娘,還皇后姑母?
傅青滿這句話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國公府是皇后的娘家怎得?
皇后的笑顏不改,卻沒有讓傅青滿起來。
與此同時,傅瓷也十分識抬舉的跪下,「臣女傅瓷恭迎皇後娘娘。」
到底是個懂規矩的!
人前這聲皇後娘娘讓傅鶯歌聽得十分受用。
「起來吧。」
眾人跟著皇後進了大堂,卻遲遲不見傅騫的影子,不由開口問道,「兄長呢?」
「回皇後娘娘,老爺進宮面聖去了。」
陳氏話答的委婉,傅鶯歌聽了卻有幾分惱。
她這個哥哥是誠心躲著她。
的確,此番前來,傅鶯歌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兒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她雖不是太子的生身母親,確是從小將他養在身邊的。先前,太子與傅瓷有婚約,傅府與皇家其樂融融。眼下,太子爺身邊確實缺一個可心兒的人。
還有五公主周懷墨,她這個親娘何嘗看不出閨女對傅長川的心思,只是——
「那阿瓷與青滿先陪本宮去看看老夫人吧。」
陳氏自然之道她這個小姑子不待見自己。早年,傅瓷的親娘在府里時,自己就一直被這兩個人壓著。如今,傅瓷入了土,自己好不容易爬上夫人的位子。沒想到,這個小姑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排斥自己。
然而,即便如此,陳氏也不得不陪著笑臉。傅青滿能否做太子妃,還不是皇后一句話的事情?
「恭送娘娘。」
一路上,皇后與傅瓷并行一路說說笑笑,傅青滿則跟在後面備受冷落。回眸一瞥中,傅青滿的不屑與嫉妒盡入皇后眼底。
不經意間,皇后的嘴角微微上揚。
今兒個一大早,她就召璽王來了椒房殿,從璽王的語氣與答話中,她便知道傅瓷的日子並不好過。
既然自己與她的娘親是知音,自然要好好待這個侄女。
眼瞧著就到了南院,皇后在門口停了停,打量了一眼傅青滿。
「我倒不知這府上除了阿瓷還有一個嫡出女兒?」
傅青滿聽到這話,嚇得哆嗦了一下趕緊跪在地上,「臣女只是覺得紅色喜慶,並無冒犯三姐姐之意!請皇後娘娘明鑒!」
傅瓷剛要求情,傅鶯歌就沖她搖了搖頭。
「到底嫡庶有別,本宮不罰你到讓別人說本宮的不是了。你且在這兒跪著好好反省吧」皇后說完便領著傅瓷進了南院。
「青滿謝皇後娘娘!」
到底是學乖了,不再說皇后姑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