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何為義?
傅瓷搖了搖頭。前朝的情況可遠沒有紅玉說的這麼容易,這些人個個都是能算計的。算計完了錢財算計官職。朝廷現在能有表面上這麼平靜多半還是因為周信與阿律耶。
周信是眼下唯一一個能讓朝臣信服的王位繼承者,而阿律耶在眾人眼中是個一切事情都只講蠻力氣的莽夫。如此一來,朝野上下若是有人再站在周則那一邊,阿律耶現場送他去見閻王爺是能辦出來的事情。有他在,能威懾群臣!
儘管傅瓷知道這不是良策更不是一個長久之計,但眼下朝中的情況恐怕還真不能講理!畢竟,有那麼句俗語叫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當務之急,還是需得儘快找到解藥找到王爺」,傅瓷言道。
紅玉應了聲。在她的潛意識裡,只要蒼璽體內的毒解了,眼下所有的困境都會迎刃而解!
不知不覺傅瓷走到了窗口,看著夕陽漸漸西下,傅瓷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
太陽下山,又是一日。她真不知道蒼璽還有幾個一日。
「主子在想什麼?」見傅瓷看窗外看的出神,紅玉站在她身後問道。
「沒什麼」,傅瓷回答道。
「主子不說屬下也知道,王妃這是擔心王爺的身體。今日太陽一落,王爺便只剩下兩日的時間了,也不知道蒼洱那邊到底如何了」,紅玉言道。
傅瓷嘆了口氣,眼角滑落了滴眼淚。
「王爺今日見過三殿下后可有什麼吩咐?」傅瓷問道。
紅玉想了想,回稟道:「今夜,王爺安排三殿下與四皇妃一敘。」
傅瓷應了聲擺了擺手示意紅玉下去。傅瓷與蒼璽的想法是一致的,周信到底與沈梓荷是青梅竹馬,有些話他們說不合適,周信說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周義辭世也有些年頭,周瑾念與周瑾安也已經咿咿呀呀的開始學大人說話。這幾年,有這兩個孩子的陪伴沈梓荷的情況好了許多,也算是周義留給她的一番安慰吧!
待太陽完完全全西下,沈梓荷才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周信的建章宮。如今的沈梓荷被歲月打磨的已經見老,再不如當時那般年輕貌美。
其實,若是真的算年齡。沈梓荷比著傅瓷還要小著兩歲,但這兩年的遭遇卻讓沈梓荷看上去比傅瓷老十歲一般。
「給三殿下請安」,沈梓荷領著兩個孩子福身說道,周瑾念與周瑾安也都非常有禮貌的給周信跪下叩了個頭。
「快起來」,周信伸手扶起了兩個孩子,對著沈梓荷笑言道:「坐。」
沈梓荷沒客氣,讓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自己身旁。
「這些年過得可好?」這句話一直哽在周信的喉頭,看到沈梓荷的樣子到嘴邊的這句話換成了,「這兩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兄長叫周瑾念,幼妹叫周瑾安」,沈梓荷回答道,周信在她的目光里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明媚。也是,終日活在痛苦之中的人,他如何能奢求這樣的人眼中會有明媚呢?
「很好聽」,周信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柔和,繼而給周瑾念與周瑾安夾了菜,言道:「念兒是兄長,日後要好好保護你娘親與妹妹,知道嗎?」
周瑾念偏著小腦袋,一臉嚴肅的回答道:「念兒知道。」
見周瑾念應下之後,周信又偏頭對周瑾安言道:「安兒與你娘親兒時一樣漂亮,將來必得是個大美人。」
周瑾安聽他這話,沖著周信笑了笑,問道:「伯伯見過我娘親年幼時的模樣嗎?」
周信點了點頭,「你娘親小的時候跟現在的你一模一樣,都是美人兒。」
周瑾安被他這麼一誇有點兒不好意思的低頭甜甜一笑。
不得不承認,雖然沈梓荷這幾年過的不自在,但對這兩個孩子的教育還是不錯的。周瑾念與周瑾安被教育的知書達理,周瑾念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小周義!
兩個孩子用晚膳之後,周信讓婢女帶著這兩個孩子去玩,自己則給沈梓荷倒了杯酒。
「你預備就一直這麼下去嗎?」周信問道。
沈梓荷滿飲了那一杯酒,言道:「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言罷,沈梓荷抬頭望著周信。從她的眼神中,周信看不到一點兒波瀾,甚至連悲傷都沒有。
這樣一副遇事波瀾不驚的眸子,周信只在兩個人的眼中看到過,一個是現在的沈梓荷,一個是以前的蒼璽。他們二位,一個是心灰意冷;一位是無欲無求。
「我恨沈氏一族,但我身上流得也是沈氏的血」,沈梓荷說著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時常想,倘若當初我沒有那麼心高氣傲,他或許就不會死。」
周信明白沈梓荷這話中的含義,當年他雖躺在病床上,但事後卻仔仔細細的打聽過。這件事,眾人是算準了周義對沈梓荷的感情,也算準了沈梓荷的心高氣傲。不得不說,周義與沈梓荷兩個人都是沈氏實現自己野心的兩顆棋子。只是,眾人沒有算準因為從小對沈梓荷教育的緣故,她懂得成全。她心裡清楚,對於一個將軍來說,寧肯馬革裹屍也不願苟且偷生!
想到這兒,周信有些自責,「當初若不是我,可能你如同其他閨中女子一般。那樣,你可能會比現在幸福的多。」
聽周信這麼說,沈梓荷苦笑了聲,「表兄,你之所以待我與其他姐妹不同,不就是因為我不想其他姐妹一樣只窩在深閨做女紅嗎?」
被沈梓荷這麼一問,周信啞然失笑。
的確是這樣!沈梓荷若是真的成了一個只呆在深閨綉綉女紅的女子,那還是沈梓荷嗎?
「我替你找個好人家,改嫁了吧!承周有這樣的先例」,見沈梓荷不為所動后,周信補充道:「我保證,他會像對親骨肉一樣對待四弟的血脈,也會對你很好。」
聞言,沈梓荷沉默。見周信盯著自己,迫切的想要個答案,沈梓荷才言道:「好馬不配雙鞍,一女不從兒夫。」
周信滿飲了一杯后,沖著沈梓荷笑了笑,「你莫要拿這個唬我,從小你就不是一個能讀的了《列女傳》的人。」
被周信一語點破之後,沈梓荷沒再給自己找理由,直言道:「我忘不了他。」
沈梓荷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讓周信啞口無言。
「那你後半生怎麼過?」周信問道。
「看著安兒長大家人,等念兒成人接替他父親的爵位,替他父君守護這山河」,沈梓荷回答道。
周信嘆了口氣,這兩個孩子恐怕是沈梓荷日後生命里唯一的亮色了。
想到此,周信的心頭愈發難受。沈梓荷不是那種靠著男人才能活的女人,可是她偏偏陷在了一個「情」字之中,如何也拔不出來。
「我府邸的大門隨時給你和孩子開著」,周信灌了自己一口酒之後言道。
沈梓荷道了聲謝,兩人聊了不多時她便離開了建章宮。
看著沈梓荷的背影與剩下的這一桌子的酒菜,周信又悶了一口酒。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他真不知道當初偏向著沈梓荷慫恿沈老爺子將沈梓荷培養成一代才女是否真的對她好。與一般女子相比,沈梓荷胸中裝的是家國大義,身上背的是謀害親夫的詬罵。這樣的捨己為人,周信不知道到底是值還是不值。
站在窗口,感受著夏日帶來的悶熱。想必,今夜定會下雨,還是一場大雨。
這樣的雨夜應該有許多不眠人吧?譬如,周信、再譬如傅瓷、蒼璽?
子時的鐘聲響起,蒼璽的生命就還剩下兩日。想必,面對著死亡,蒼璽與傅瓷應該沒有一個人能睡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