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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血洗鳩門關

  承周,大雨。


  今天夏季的第一場雨,來的突然而猛烈。


  一夜間,郊外的樹林被壓彎了枝丫,造成無數房屋轟塌。


  承周地位偏低,每逢雨季,便是最難過的時候。


  雨水泛濫成災,有的地方,百姓出門需要將衣物撩到腿彎,才勉強不被浸濕。


  朝廷上下無一不在給蒼璽施壓,止水之策一日不出,皇宮內便一日不得安寧。


  蒼洱知道,蒼璽已經接連幾日沒合眼了,處理事務來,一待便是一整天,再這樣下去,鐵做的人都吃不消。


  可爺的意見在這世上,除了王妃,便無人可逆。


  即便他如今已經幾日沒進食沒合眼,也無人敢去勸解。


  蒼洱已經做好準備,若是爺今晚再不休息,他便長跪不起,陪著他一起。


  若是放在以前,這種行為連蒼洱自己都要不恥三分,如今,卻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勸說爺的方法。


  蒼洱在想什麼,蒼璽不知,他甚至都不知他就在門外。


  接連幾日的不眠不食,讓他的體力逐漸退化,如今只靠著一絲意志力強撐下去。


  他有多渴望迅速將這些事情處理完,然後專心致志去親自尋找傅瓷,不論天涯海角,他也要將她挖出來。


  可這該死的責任一直束縛著他,於是他只能更加大強度去投入。


  幾日下來,竟將存下來的如小山般堆積的文案處理了一大半,如此變態的效率,難以找出相匹敵的第二人。


  餓了幾日的頭昏感不合時宜的出現,蒼璽手下筆桿不停,快速而準確的批閱。


  「季……季神醫?!」


  屋外的一記訝然的呼喚傳來,風吹雨打不曾停下的筆桿,剎那間停頓住,像是被人點了穴位。


  蒼璽整個人僵硬著,他費了極大的氣力,才分辨出那一聲不是錯覺,而是真實存在的。


  門外的蒼洱驚喜的看著穿雨而來的季十七,這些天的陰鬱一掃而空,似乎看到了他,便看到了希望。


  王妃是在他那裡服下藥物的,那麼他一定知道其行蹤!


  王爺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蒼洱的期待與欣喜季十七不是沒有看到,相反的,他看的極為清楚,但正是看的這般清楚,他才更加慚愧。


  「你們王爺呢?」他問。


  蒼洱連忙讓了路,將門呈現在季十七面前。


  「季神醫,我們家王妃現在身在何處?王爺這些日子幾乎要將整個承周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蹤影,你藏的可真深啊。」


  季十七聞言前行的步子一頓,被雨水浸濕的面上一絲苦意。


  他回頭看向蒼洱,眉眼一如既往的溫潤,卻帶著解不開的愁緒:「對不起,我……也不知阿瓷在哪兒。」


  蒼洱面上笑意一點一點褪去,他幾乎要懷疑自己耳聾了一秒。


  方才季神醫說什麼?

  他,也不知王妃蹤跡?

  蒼洱下意識看向屋內方向,只見下一秒,原本緊閉的房門忽的大敞,一陣凌厲的風吹來,再定睛時,蒼璽已經到了季十七面前。


  幾日沒合眼的眸子里滿是血絲,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死死的盯著季十七,將話斷的一字一句:「你,說,什,么?」


  駭人的氣勢幾乎讓人連呼吸都困難,季十七眉宇淡淡的凝望著他,當真是不怕死的重複:「我找不到她。」


  砰——


  一聲巨響,是季十七撞在門上的聲音。


  他半跪在地上,唇角溢出一抹殷紅。


  低垂著的頭不曾抬起來,只低低重複:「我找不到她……」


  找不到,無論哪裡,他都找過了,可是,就是找不到。


  人是從他這裡走散的,他比任何人都要自責。


  自責到恨不得沒日沒夜的去尋找,自責到根本不敢回來見蒼璽。


  以前他有多信誓旦旦說出保護傅瓷的話,今日看來,便有多諷刺。


  更令他不安的是,她走散前,還服用了藥物,忘記了以前的一切。


  完全沒有一點記憶的她,會怎麼樣?

  會不會受苦?會不會被人欺負?會不會無助到一個人哭泣?


  每每想到,便覺得心口處窒息一般的疼痛。


  「瓷兒從何處走散?」


  蒼璽陰鷙的聲線傳來,他眼睛充血的厲害,嗓子更是沙啞到極致。


  季十七抬眸,將唇邊的鮮紅抹去:「鳩門關,她聽聞你戰死的消息后,一路趕去,途徑鳩門關,問我要了一劑葯,服下后,待我去找她時,發現客棧遭到劫匪入侵,她跟著沒了蹤跡。」


  「查清楚是哪兒的劫匪沒有?」


  蒼璽僅剩不多的理智讓他冷靜下來,逼著自己分析問題。


  儘管他現在狂躁的想要殺人,可必須壓著自己躁怒的情緒,抓住這看似是唯一的線索。


  季十七苦笑著搖頭:「我開始也以為是劫匪將人帶走了,可我順著找到劫匪老巢,卻還是沒能找到人。」


  「那就將那些劫匪統統抓來,一個一個審問,總會見過瓷兒的。」


  蒼璽的聲音沾染了無數狠戾,空氣中似乎都瀰漫著血腥味。


  蒼洱絲毫不懷疑,按照王爺此時的心態,那些劫匪在其面前,能挺過一天。


  他連忙上前一步:「爺,蒼洱辦事不周,這件事請交給我,我定給你個交代!」


  「不必,本王親自審問。」


  蒼璽冷冰冰的拒絕,眼底充斥著腥風血雨,讓人不寒而慄。


  蒼洱暗道一聲糟糕,連忙給季十七使眼色。


  儘管他相信王爺的能力,但是暴怒當前,他下手沒有輕重,萬一將這最後薄弱的線索斬斷,便當真成了大海撈針了。


  季十七意會,咳出一口鮮血后,緩了口氣道:「你公務纏身,定然走不開,蒼洱的能力你總得信得過。」


  公務纏身,又是公務纏身!

  蒼璽額角青筋直跳,他的人生中,公務這兩個字幾乎成了貫穿他生活的主角,因為公務,所以拋棄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因為公務,他必須將小情小愛放在第二位。


  公務公務公務。


  他丟了妻子,失了自我。


  憑什麼還要繼續為這兩個字鞠躬盡瘁?!

  「本王說,親自審問。」


  蒼璽的話從牙縫裡蹦出來,分明不是怒意衝天,卻更讓人膽寒。


  蒼洱自知他意已決,只得退後一步,退至其身後。


  季十七看著蒼璽,眼底神情複雜。


  以前他總替傅瓷抱不平,蒼璽於她,始終比不過國家大事重要,可是這一刻,他在兩者之間選擇了傅瓷。


  水災重要關頭,他不顧朝臣會提出怎樣的反對意見,義無反顧。


  蒼璽不在乎傅瓷?

  不,他很在乎。


  在乎慘了。


  以前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愧疚與自責在一瞬間徹底爆發出來,蒼璽罔顧蒼生,專心一人。


  這在以前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傅瓷失蹤后竟然得以實現。


  季十七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不肯回神,蒼洱小聲提醒,方才反應過來,他低聲道:「劫匪已經被我控制在鳩門關,你是現在前去還是……」


  他話沒有說完,尾音還未落下,只覺得面上一陣風吹過,前一秒還站在眼前的蒼璽,下一秒便沒了身影。


  蒼洱也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連忙打馬跟上。


  出發至鳩門關,兩者之間距離並不算太遠,但因為是暴雨天氣,又加上山路難走,平日里半天的行程,可能現在要花上一天。


  蒼璽中途不曾停歇,換了三匹馬,大半天的時間,抵達鳩門關。


  沒有季十七帶路,他生生憑藉著一腔執著,找到劫匪老巢。


  匪窩應當是被季十七集體下了葯,個個動彈不得,卻仍活的有心有跳,除了不能動,其他仍像個正常的活著的人類。


  太仁慈了。


  蒼璽眉眼一皺,眼底登時爆發出一絲狠厲。


  他掃過匪窩現狀,猛地將身上斗笠一扔,整個人置身於暴雨中。


  那日鳩門關山下的人總是聽到一些怪聲,但那山上便是土匪窩,沒人敢去一探究竟,那慘叫聲一直持續到天亮,一整夜,都驚悚萬分。


  待到蒼洱與季十七抵達鳩門關時,只看到眼前這樣一副景象。


  雨水沖洗之下,仍不能將滿山的鮮血沖刷乾淨,即便是雨後,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仍然刺激的人直犯噁心。


  七八十個土匪被吊在山上的桃樹上,一個挨著一個,之間隔著的距離基本上相同。


  於是,碧綠的桃樹葉間,屍體橫掛成行,個個衣衫襤褸,身上血肉模糊,皆看不清本來面目。


  雨過天晴,太陽照在這些半死不活的人身上,鍍上一層淡黃色的柔光。


  血腥與柔美交相呼應,這一幕讓人從頭皮麻到了腳趾。


  就算是見慣了死人,看膩了沙場堆積成山的屍體的蒼洱,也被眼前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而蒼璽,一身玄色衣裳上,塵灰不染。


  他端坐在山頭,手中拿著一罐蜂蜜,以及一把像是剛剛製作成的毛刷,慢條斯理的往那些人的身體上刷著蜂蜜。


  夏季初,春末的最後一批蜜蜂會回來采蜜,這些蜂蜜的香味,會吸引它們往上湊。


  他一個接一個的刷著,像是在執行某種優雅神聖的工作。


  此刻的蒼璽,像那天上墮入魔道的神,高貴的同時,更有魔鬼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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