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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回河灣村

  九十九   回河灣村

  容之奇聽了心裏非常失落,他千辛萬苦地回到了藍湖,就是因為這裏有蘇玉,因為這裏有了蘇玉,藍湖才是他心有所屬的地方,沒想到蘇玉不在藍湖了,蘇玉,你在哪裏?

  黃小麗的服裝店有些忙,蘇玉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還沒開門,卻見林小青從人行道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小青,你怎麽回來了?”蘇玉問。


  同學會後小青回到了上海後。不久之後,她真的給李東湖匯來了13萬元的現金作為啟動資金,李東湖立即在藍湖市最繁華的現代商城也就是他原來開三輪車的地方租下了一套門麵房。


  有了啟動資金,李東湖的健身器材銷售公司很快就略具雛形了。李東湖年輕,不怕吃苦,有了自已的公司之後,他馬不停蹄,到處奔波,一邊拿下了好幾個大單。


  李東湖的業績在總公司中的排名一躍而升到前三名,崩說林小青替他高興,就是鍾偉梁也高興,給了他好多的優惠條件,讓他放手大幹。


  這個時候,林小青的母親生病了,小青又急急忙忙地趕回來。


  蘇玉直覺林小青這次回藍湖不尋常。


  果然,“蘇玉!”小青撲在她的身上便哭泣起來。


  “怎麽了?”蘇玉問。


  小青說:“我媽她……她生病了。”


  “什麽病?”蘇玉本能地覺得大事不好,若是普通的病小青能從上海回來嗎?


  “胃癌。”小青嗚咽道。


  “是早期的還是晚期的?”蘇玉一邊問,一邊把她半抱著進了房間。


  “早期。”小青說,“可我還是很害怕 。”


  蘇玉鬆了口氣:“早期就能治好,你別這樣了。沒事的。”


  兩個人進了屋蘇玉又安慰小青好長時間,後來見天不早了,小青就沒有走,在蘇玉家住了下來。


  第二天,蘇玉還在睡夢中,高原給她打來了電話。


  “昨天晚上睡得好嗎?”他問。


  “嗯。”蘇玉睡意朦朧地說。


  “你剛睡醒啊?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沒事,我也該起來了。”蘇玉說。


  “今天你上班嗎?”


  “今天我休息。”


  “休息啊?休息你要做什麽?”


  “我想回河灣村一趟,去看看我娘和我妹妹。”蘇玉說。


  “回河灣村嗎?太好了,我也想回蘭山口鎮去看看我爺爺奶奶。”高原說,“我們九點在火車站見,好嗎?我的車出了點問題,我沒法開車去了。”


  “嗯。”蘇玉切斷電話,一轉臉卻看見小青嘴撇得跟油撇子似的:“怎麽那麽溫柔啊?迷死人了,我可從來沒有看過你那麽溫柔過。”


  蘇玉說:“你現在倒有嘴說我了?當初是誰成天帶著傷來上課的?是誰的脖子青一塊紫一塊的?我那時候就奇怪了,難道說你遇到暴力了?就是遇到暴力,也隻能偶爾一次,怎麽可能三天兩頭遇到暴力呢?”


  林小青也笑了,問:“真的那麽誇張嗎?”


  “嗯。”蘇玉點點頭道:“你那時候你是怎麽說我的?你還記得嗎?”蘇玉說著想起了她當初的那個輕狂的小樣兒,不由得笑了。


  “怎麽說你的?”小青也笑著問。


  “你說,‘都是過來人了,有什麽不知道的?給親的唄。’”


  “我當初真的是那樣嗎?”小青聽了笑彎了腰。


  “怎麽?你都忘了?”蘇玉說。


  小青笑著笑著卻不笑了,那個時候她和李東湖正在熱戀之中,現在,他們已經勞燕分飛。


  蘇玉見她那樣,也笑不出來了。


  林小青和李東湖最終沒有能夠在一起,她也覺得遺憾,可是她不明白,林小青為什麽最終放棄了李東湖去南京了呢?


  蘇玉並不知道林小青最終是為了她和李東湖才去南京的,林小青為了蘇玉和李東湖能夠保住飯碗才接受了父母的安排。但這件事她對誰都沒有說,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9點,蘇玉趕到火車站,已經開始剪票了,高原看到她,連忙拉著她的手跑去剪票。


  兩個人上了車。


  從車窗向外望去,天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何時已下了起來,光禿禿的稻荏地一塊一塊的掠過。偶爾也有一片被砍倒的玉米或黃豆地間在其中。


  下了火車,高原沒有回家,先送她回河灣村。兩個人繼續順著大街向東走。


  蘭山口鎮的街道仍然是沙路。


  被雨水浸泡已久的沙路疏鬆而柔軟,走在這條路上,蘇玉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第一天背著書包上學去,紮著兩根豆角似的小辮子。與高原和若蘭的第一次相遇,她穿著露著腳趾頭的紫平絨方口布鞋,拖拖拉拉的斜挎著一畚箕青草,若蘭坐在鄉政府門口的秋千上,裙裾飛揚。


  往事,沉澱在記憶的河床裏,在蕩漾的水波中流淌。


  這條路記錄了她整個成長過程中的心酸和血淚,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故事是怎樣開始的,至於結尾,她看了看走在身邊的高原,高原,我們能牽著手走到終點嗎?


  走到村口遠遠地就看到她們家的那四棵苦楝樹。


  苦楝樹又黃了,風雨中那一片迷離的黃色有一種淒清的美。


  看到苦楝樹,蘇玉心頭一熱,這些年來,她在外麵,心裏最懷念的就是這四棵苦楝樹了。


  小時候,盡管受了不少苦,但是在蘇家的四個男孩子結了婚搬了出去之後,蘇玉也過了兩年安生日子,對於那個家她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


  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考上高中那一年,繼父的最小的一個兒子蘇大軍也結了婚搬了出去,家裏隻剩下繼父、母親、妹妹蘇紅和她。


  春天,陽光灑在剛剛抽出新葉的樹上,她的心便在每一個嫩綠色的清晨和午後,慢慢的開放了。夏天,苦楝樹下一片陰涼,鋪張席子在地上,是她看書或睡覺的好地方。


  鄰居家都種那些極易成材的泡桐和洋槐,一到夏天,樹下就落了一地的蟲屎,還有一不小心就撞在臉上的“吊死鬼”(一種蟲子,因為經常吊在半空中,鄉下人俗稱“吊死鬼”)。


  這些還是比較好的,她最怕看到的是那種顏色鮮綠而又肉乎乎的豆蟲和色彩斑瀾渾身長滿了刺蝟一樣的長毛的“毛辣子”。


  豆蟲雖然麵目可憎,對人類倒沒有什麽威脅。它從樹上掉下來,隻能給某隻雞提供一頓美餐。


  可“毛辣子”就不同了,它要是從樹上掉下來,落在哪個小孩子身上,不嚎它個三天三夜是不會好的。


  隻有苦楝樹是安全的。


  苦楝樹因為味苦,基本上不生蟲子,所以,夏天在苦楝樹下乘涼,是沒有上述那些危險的。


  河灣村還是那麽寧靜,從一扇扇厚重的木門望進去,院子裏大多隻有幾隻雞在覓食。路也還是那麽泥濘,“噘嘴驢”家的老母豬帶著一窩小豬仔仍不緊不慢的走著。


  這麽多年過去了,小豬們不用說了,就是那頭老母,也不知換了多少頭了,可它們看上去,仍和蘇玉小時候看到的一樣。


  高原和蘇玉來到大門口,大門脫落了,隻用兩塊大石頭抵在東倒西歪的土牆之間。院子裏更加荒涼,地上厚厚的落葉和叢生的衰草散發出腐爛的氣息。


  三間茅屋居然還沒有倒,隻是屋頂坍塌了,露出了兩個大洞,似乎茅屋也長了兩張大嘴,隨時都在準備吞噬什麽。


  這情景把高原看傻了,你們家的房子……怎麽這個樣子?伯母和蘇紅呢?


  孫桂枝雖然攆走了繼婆婆,霸占了這個院子,一時手裏卻沒有錢翻蓋新房子,房子不能放,一放就顯得荒涼,所以蘇玉的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們早已不住這裏了,她們搬到葫蘆口了。蘇玉說。她看著她曾經的家,看著這個她在這裏渡過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的院落,心裏一片淒然,物已如此,人何以堪?

  老了,她在心裏感歎,過去的一切也許就這樣過去了,他們再也找不回來了,就象她的家。


  她想起了小時候,放學後,她在苦楝樹下朗朗讀著:我們的學校在小山腳下,四周的樹苗青翠挺撥,我們的教室寬敞明亮,窗處盛開著朵朵鮮花……


  她的妹妹蘇紅則坐在她旁邊草席上,咕咕咕地喚著她那隻可愛的翻毛小母雞……然後蘇大軍來了,扔給了她一個畚箕子,她隻得收拾好書本,挎上畚箕子上西湖割草。


  那個時候,她每天都要割草、喂豬、讀書、做作業,她覺得人生痛苦又漫長,可是,一轉眼,這一切就都成了過眼雲煙。


  她和妹妹長大了,她的母親老了,她的繼父也不在了,她童年時候的家園隻剩下四棵苦楝樹,和一些斷壁殘垣。


  蘇玉看了一會兒,心裏很傷感,走吧,她扭頭對高原說,我們到葫蘆口去,我娘和蘇紅現在在那兒。


  葫蘆口就在渡口的南邊,蘇玉和高原爬上防洪堰,又向南走了二三百米,在堰邊的一塊坡度較緩的斜坡上,露出了三間紅色的小瓦房。


  屋前的斜坡已被夷為平地,中間有一個轆轤,那是起罾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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