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 半夢半醒
第二天,蘇玉直睡到日上三竿。半夢半醒之中,聽見有人呼喚自已,她一向準時起來,可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居然睡過頭了。
耳邊有人輕輕地叫她:“小玉,小玉。”臉頰上還有柔柔的碰觸,是誰在吻她?細碎又溫柔。
蘇玉還沒有完全清醒,卻又要起來,覺得自已很痛苦。
她睜開眼,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簾,容之奇的臉近在咫尺,短短的頭發覆在額際, 一臉的幹淨。
蘇玉忽然想起,她剛來藍湖的那一天,第一次坐公交車從火車站到金盛化工廠去找林小青,因為背著大包,又因為第一次來到藍湖坐公交車,她慌張又狼狽。
這時有一個文質彬彬的人給她讓坐。蘇玉下車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也從車窗裏向外看著她,也是這樣的臉,也是這樣的短短的頭發覆在額際一臉的幹淨。
蘇玉閉上眼睛,多年前的一幕忽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怪不得在工會的操場上第一次見到容之奇的時候,有些麵熟,原來,他就是那個給他讓坐的人。
緣分就是這麽神奇,若幹年後,他成了她的新郎。想起昨夜之奇的癲狂,蘇玉仍然覺得隱隱作痛。
隻是他現在來叫她,是不是讓她起來給婆婆做飯的呢?蘇玉心想,得趕緊起來,不然婆婆和小姑子當麵不說,背後肯定會念叨兩句的。
再看窗外的陽光,真是睡到日上三竿啊。
“哦,我得趕緊起來,給你們做飯。”蘇玉連忙爬了起來。
容之奇按住了她:“急什麽?看起猛了頭暈,況且你要給誰做飯呢?”
“公公婆婆啊,還有小姑子。”
容之奇笑道:“他們早走了,去小燕家了,說是等我們回門再回來。”
蘇玉說:“怎麽走了,好歹喝過媳婦的茶再走啊。”
容之奇說:“喝什麽茶啊?我還沒有問他們呢?昨天的改口費我明明每個人給他們兩千,讓他們在婚禮上給你的,沒想到他們截留了,隻給你二百,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尷尬?真是一點都不給我留麵子。”
蘇玉也覺得這件事容之奇的養父母做得太過分了,不過容之奇已經這樣說了,她還有什麽可說的?就說:“那我也得起來給你做飯啊。”
容之奇說:“我已經做好了,你起來吃吧。”
“你做好了?”蘇玉有些羞愧。容之奇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麽,一揉她的頭發道,“趕快去刷牙來吃飯吧,別不好意思了。”
蘇玉一笑而起,穿上睡衣到衛生間刷牙洗臉了。
三天後,在防洪堰下,高原問陳若蘭:“她家裏好熱鬧,都來了哪些人?”
陳若蘭說:“幾乎都來了,她的親哥哥馬步軍一家,小寶、若希、馮謙修、然後還有很多小孩。”
“她在做什麽呢?”高原又問。
“做飯啊,忙裏忙外,這麽冷的天,就穿一身夾單的紅棉襖,忙得臉上都出汗了。”
高原癡癡地想著蘇玉的模樣,她一向都喜歡穿藍、黑色等深顏色的衣服,就算有幾件鮮豔的衣服,也是藕荷色等不太耀眼的顏色。
不知道她穿上大紅的新娘喜服臉上又是何等顏色,真想看一看她,可是她結婚那天,他沒有趕得上來喝她的喜酒,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裏是故意的,他怕看到她牽著別人的手和別人喝交杯酒,他怕自己難過。
“噢……你明天真的要走嗎?”高原搖了搖頭,忽然想到陳若蘭昨天跟他說過,她要離開藍湖了。
“是的。”若蘭說,“雖然大家都沒有說什麽,但是……我不想在這兒呆了,我要到南方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到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過去的地方……在那裏,誰都不認識誰,誰都不知道我的大學是冒名頂替的;在那裏,我會重新找一份工作,重新生活。”
“若蘭,你又何必如此呢?當時,你也不知道啊?”
她決定離開這裏,離開馮局,實現她曾經的夢想。曾經她很希望能夠和高原一起到南方打拚,做一個都市白領,身邊都是和她一樣年輕而又朝氣蓬勃的都市精英。
“高原,你要一直在這裏呆下去嗎?”陳若蘭問。
“不!”高原搖搖頭,“我已經調回華南大區。我不想繼續呆在這裏了。”
陳若蘭問:“那我們一起走好嗎?”
高原點了點頭,他和陳若蘭就是兩個傷心人,陳若蘭為了馮局傷心,他是為了蘇玉傷心,他們兩個人要一起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林小青坐在老家的院子裏,她穿著一件純白色的連帽水貂皮大衣,黑色打底褲,腳蹬一雙黑色長筒皮靴。
再次回到老家,雖然還是當年的平房,可是小青卻覺得房子小了好多。當年,她覺得她家的房子好大啊,小時候,她們家是河灣村最先打倒草房子蓋平房的一家,所以,那個時候她們家的房子在河灣村是最大的,現在村子裏到處到蓋上了平房,有的甚至都蓋了樓房,所以她們家的房子現在成了村裏最小的房子了。
大門外,兩旁的兩棵柿子樹又長粗了好些,林小青想象著一到秋天,樹上結滿了柿子,象一個個紅紅的燈籠一樣掛在上麵。
林小青一邊臉上隱隱約約有幾道疤痕,隻是因為經過多次植皮,已經不太明顯。
“蘇玉家裏熱鬧嗎?”林小青問李東湖。
“熱鬧,蘇玉還問你,她說一會兒過來看你。”李東湖一邊說一邊溫柔的擁住她。
林小青說:“她忙,就叫她不要過來了。”
李東湖說:“剛才你跟我過去就行了,你又不想過去,你看你的臉,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根本沒有痕跡,可是你就是不願意去見他們。”
林小青說:“東東,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走出來了。”
李東湖點點頭:“青青,不管怎麽樣,一切都隨你,我……隻要陪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就行了。
林小青回首望著他笑了笑。然後她又轉過臉,呆呆地望著窗台上的毽子和沙包,想起了她和蘇玉的童年。
她和蘇玉小時候就在這兩棵杮子樹下,她剪著短短的學生頭,蘇玉紮著兩根豆角似的小辮子,把皮筋套在椅子上:一二三四五六七,馬鈴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