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你跟蹤我?
醫院頂樓。
空無一人的陽台上,常報喜背靠在邊緣的鐵柵欄上,有一下沒一下踢著腳邊不知被誰扔到地上的輸液瓶。
因時間久遠,輸液瓶褪色發黃,瓶身嚴重變形。
她盯著腳下動作走神,賀明州走近都沒發現。
等人走到跟前,才猛然回過神來。
賀明州沉默著朝她所在的方向轉身靠向身後的圍欄,兩人並肩站立。
她沒有主動詢問什麼。
賀明州也沒有主動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賀明州從褲袋裡掏出一盒煙,抖出半截,側頭遞了過來,問道:「抽嗎?」
聞聲,常報喜轉頭看去。
見賀明州眉頭緊皺,眼睛充滿血絲,鬍子拉碴,一臉疲倦,似是幾天沒睡過一般。
她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
賀明州也不在意,將那半截煙抽出來放進嘴中,含著煙伸手在身上摸索起來,沒摸著。像是想到什麼,動作緩了下來,將含進嘴裡的煙重新放進煙盒中,揣回褲兜。
見他這樣,常報喜瞬間瞭然,隨即問道:「需要幫你借個火嗎?」
賀明州搖了搖頭,道:「不用,不抽也行。」
聞言,常報喜點了點頭。
緊接著,賀明州又說道:「你打個欠條給我,本金加上利息一共多少,我分期還給你。」
常報喜眼神閃了閃,猶豫了一瞬,緩道:「你可以不用還。」
賀明州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一般,抑制不住低低笑出聲來,笑聲里充滿了自嘲,「原來天下還真的有白吃的午餐啊!」
「白吃也可以。」
沉吟許久,常報喜吐出一句來。
卻不想,她隨意的態度微妙的刺痛了賀明州隱藏極深的自尊心。
「原來是個大善人啊!」賀明州皮笑肉不笑冷諷道,「既然是大善人,那把我媽下半輩子的療養費付了也沒問題了?」
常報喜挑眼看去,裝聽不懂他話里的譏諷,神色平靜,雙唇微啟,「有何不可?」
賀明州收起笑意,側頭對上她的眼睛。在常報喜澄清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猶如一條上不來檯面亂叫亂吠的瘋狗,卑劣不已。
「你拿碎片幹什麼?」賀明州問道。
「救人。」常報喜意簡言駭。
賀明州探究道:「救人?救誰?」
「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常報喜冷冷打斷他的好奇心。
她沒有與人分享隱私的習慣,更何況還是個陌生人。
生冷的話語讓場面再次靜默。
賀明州尷尬的笑了笑,收回目光,遠眺向某一處。
片刻后,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再次看向常報喜,神情嚴肅,「的確和我沒什麼關係,只是你想要的那個東西對我也很重要,所以即便承了你這麼大的恩情,我也不會因此就交給你的。」
常報喜不解的看向他。
賀明州繼續補充道:「雖然真的很感激你幫我這麼多。」
「不知你要它何用?」常報喜追問道。
其他碎片得來的不算太費功夫,可這最後一塊卻略顯艱難,如若賀明州是什麼不仁不義之人,她或許採用激烈手段也未嘗不可。
只是……
看著兩頰凸起,眼窩深陷,全身散發著疲憊消極,和之前在田月娥面前積極樂觀形成強烈反差,綜合成一個相悖矛盾體的賀明州。
她沒由來的有些心軟。
看她的眼神,清醒執拗,讓她竟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賀明州收回視線,低垂下眼眸,鋒利的側臉顯得極為冷淡,薄唇微微張了張,說出的話恨意滔天,「你是為了救人,我卻是為了報仇。」
常報喜驚赫不已,正要開口詢問,賀明州搶先打斷了她。
「我不知道你是哪方的人,也不知道你口中所謂的救人是真還是假,你幫了我,我很感激,但這不會成為可以交換的條件,我母親更加不能成為籌碼。」
面對這警告意味十足的話語,常報喜只覺得莫名不已,第一次耐著性子解釋道:「我不知道你口中什麼哪方的人,也沒打算用這些來作為交換條件,更加不會拿你母親當威脅的籌碼。」
「我拿碎片的確是為了救人,這一點,你相不相信都沒關係,反正沒有解釋的必要。但是,你只是為了報仇,如果可以,可以給我說說,我可以為你效勞,以此作為碎片的交換條件。」
賀明州猛然揚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反問道:「可以為我效勞?效勞什麼?兇手就是你和你背後的人,你打算怎麼效勞?殺了你背後的人,在自殺謝罪?」
常報喜皺了皺眉頭,這話說的她雲里霧裡的,「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什麼叫兇手是我和我背後的人?」
「你能找到這裡,那就說明我的一切你瞭若指掌,」賀明州憤然不止,「我父親的死是因為碎片,我媽被開除是因為碎片,我家變成這樣是因為碎片,我變成這樣都是那該死的碎片……這些,你會不知道?」
不等常報喜回答,他繼續說道:「這麼多年,只有你一個人是為了碎片找上門來的。」
聽到這裡,常報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可以花錢買他的資料,但只能買生平介紹和經歷,至於涉及其他方面例如隱私之類的,渠道明文禁止。並且他們也沒有這麼大的能力,他們只是一個人員檔案庫。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賀明州身上所背負的一切。
「是,」常報喜爽快的承認,「在來尋找你之前,我的確利用一些特殊渠道得到你的資料,但得到的資料並沒有這麼詳細,更加沒有你剛才說的那些。」
停頓了一下,她繼續解釋:「我的確是為了碎片找上你,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是迫害你家人的兇手,我能理解你的憤恨,但請不要隨便蓋棺定論,隨意攀咬。」
賀明州定定的看著她,眼裡陰沉不定,變化莫測。許久,才收回視線,低低的冷呵了一聲。
「你說的對,既然如此,你願意效勞那就效勞吧,查清我父親的死因,找出在背後弄我家的兇手,事成后,帶真相來交換碎片。」
「好,一言為定。」
常報喜迫不及待回答道。
只要事情有轉機,只要他肯提條件,那麼一切都好說。
離開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全黑。
雖然賀明州提出條件,但她卻沒有一絲的輕鬆,反而有股心累之感。
其實可以用簡單快速的方法拿到最後一塊碎片,然後離開林城,去往下一地點的。只是不合時宜的心軟總是讓她做出違背初衷的決策來,然後在事後後悔不已。
例如現在。
——
回家的林蔭道上,道路兩旁昏黃的燈光微弱照射著,帶著一股暖洋洋的氛圍。
常報喜心事重重的踩在燈光上,步伐飛快,絲毫沒有旁邊人不疾不徐散步的閒情逸緻。
「常報喜!」
一聲洋溢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猝然回頭,西裝筆挺的人站在不遠處,一張笑臉就這麼毫無防備闖進眼裡。
「我會永遠在你身後,不要怕。」
笑臉和笑臉反覆重複,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人不斷閃現。
常報喜眼眶逐漸濕潤。
「哇!不是吧?才多久沒見,你就激動成這樣,要是來個十年八年的,你怕不是要淚流成河?」
不遠處的人挑著眉頭,滿眼戲謔的向她靠近。
沒有燈光和笑臉加持,相似又令人厭惡的臉大大顯現出來,面對破壞氛圍的罪魁禍首,常報喜一口惡氣堵在心裡,半天吐不出來。
她趕緊低垂眼眸,掩去那些思念,在抬眼時,已經恢復如常,然後皮笑肉不笑道:「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隔了這麼多秋,激動一些也是難免的。」
「也是,都怪我,我應該早點回來的,不應該讓你等這麼久。」
走近的付亞斯笑得一臉坦誠,彷彿真的內疚無比。
常報喜暗暗翻了個白眼,不接他這話,抬眼認真觀察起他來。
褪去小混混皮囊的付亞斯穿上高級定製的西裝不但沒有被衣服壓下去,反而凸顯出一種桀驁不馴的另類斯文敗類感來。
只是形象能裝,以往隨性的習慣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比如雙手喜歡插褲兜這個動作。
面對她明目張胆的打量,付亞斯表現得很是大方。
常報喜收了收眼中的打量,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之前不是說過嗎?等你拿到最後一塊碎片之後,送份大禮給你。」
付亞斯笑得一臉神秘。
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她根本沒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他一句玩笑之語。
更何況誰知道是禮物還是驚嚇?
意外的是沒想到他真的會來。
不過,他來的似乎早了一些。
「你這禮物送得有些早了,我還沒有拿到。」
付亞斯笑得一臉瞭然,說道:「那小子不是和你做了交換條件了嗎?以你的能力,相信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就會拿到的。」
常報喜臉色巨變,猛地退後一步,驚疑不定的看著他,聲音冷冽至極。
「你跟蹤我?」
也就在這時,她才注意到剛才三三兩兩散步的人消失不見,整條園區道上,只有她和付亞斯兩個人。
而她竟後知後覺到此刻才察覺。
對於她的反應,付亞斯至始至終徜徉笑意,甚至滿不在乎的將兩手一攤,撇嘴笑道:「跟蹤犯不上,只是讓以前的兄弟伙舉手之勞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