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雲門舞蹈
十月的最後一日，在這大雨不斷的十月的最後一天，季夏，莫瀾東，鄭梅花三人在季夏的小樓裏麵密謀大事。
趙安定與季雨在一邊旁聽。
“‘數’和‘書’，季夏應該都沒問題吧？”鄭梅花說起自己最頭疼的兩門，臉上都不由得出現了一點懊惱之色。
季夏點頭：“‘禦’和‘射’的話，瀾東可以？”
莫瀾東搖頭：“‘射’的話，光憑準頭來說我可以，但是要是再加上臂力的考矯，估計會輸給王震。‘禦’的話，其實薛季比我更好。”
“梅花，‘樂’還是要靠你！”季夏拍了拍鄭梅花的肩膀，一臉沉重。
鄭梅花歎了一口氣：“季夏，季大小姐，你知道那些官家小姐們腰肢有多軟，動作有多自然嗎？這一門你們還是別想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季夏露齒一笑，指了指一邊的季雨，“所以我給你請了特殊指導。”
“他？！”鄭梅花覺得季夏是在開玩笑。
莫瀾東也覺得有些不可能，但是見慣了季夏的不可能，他倒是有三分潛意識的相信。
“對！”季夏收回手，十分肯定的道：“按照土豆說的跳，保證你最後能贏！”
“啊？”鄭梅花看著還沒有自己大腿高的季雨，傻眼。
其實，這場臨時的考核，就是十一月的第一天，也就是季夏他們密謀的第二日。
能不能成功？這，的確是要看看天意了…..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也有可能是季夏這一段時間臉上的戰意太明顯，早在幾日之前學子之間就已經開始流傳平民學子們想在這場考試中翻身的消息了。
所以，當季夏帶著鄭梅花和莫瀾東入場的時候，場麵還引起了一場小小的騷動。
莫瀾東臉上的緊張還壓製的住，可鄭梅花本來膽子就不大，更沒有見過什麽世麵，一時間竟然臉色都蒼白起來。相比較來看，季夏簡直可以用鎮定自若來形容，臉上不僅沒有一絲緊張的表情，甚至嘴角還帶著幾分淺淺的笑。
和季夏有著幾乎一樣氣勢的，是昨晚莫瀾東提到的那兩個人，王震和薛季。官家子弟雖然架子大，也看不起平民子弟，可是他們卻都十分尊敬和自己一樣身份的有實力的人。
王震和薛季今日都換了平日的裝扮，王震穿的是一身十分精致的淺藍色騎射服，華麗又不失大氣的衣服勾勒出他鍛煉的極好的身形，引來不少女子們的注視。至於薛季，他今日竟然穿著一身淺黃色的衣衫，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冒犯天威。不過他這個行為很多人倒是都理解，他當時有一門不合格，最後無奈才報了“禦”這一門，傳成這樣估計也是為了不讓別人輕看自己吧。
還真是拚啊！季夏看了自己身上與平日無異的裝束，暗自歎道。
“好了，都肅靜！”聶子軒的聲音一傳出來，所有人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聶子軒身後跟著五個夫子，想來都是沒門的考矯夫子，眾人看著那些自己熟識或者還未見過的夫子，表情悲喜不一。
“咳咳！”聶子軒嚴肅起來還是十分有氣場的，“這一次的比試，按照禮樂射禦書數的順序，時間和題目都由每一門派出的夫子決定，希望大家可以在本次考矯之中拿到不錯的成績。”
眾人齊聲應了下來，不過大多都興致缺缺。畢竟這種事情既不關乎他們最後的成績，也沒有其他的彩頭，自然是不會引起大家的重視。
“在本次考核之中，四門拿到三門及以上優秀的，每一門在最終考核中可以加一分。所以，還請大家好好努力！”
“哇！”這個消息大家之前都不知道，所以聶子軒的話一出來，很多人先是驚歎，後麵又開始後悔自己沒有之前多花點時間做功夫。不過，明顯氣勢一下就高漲了起來。
“禮”這一門吧，除了季夏，沒有一個平民學子參加。
其實，所有參加的人也都沒有把季夏放在眼裏。
這一次的考核是在練武場上，地方寬敞，而且夫子們可以一眼望全，不會有作弊的可能。
“禮”的考矯是由一個年約四十的夫子主持，據說是孔夫子的得意門生，而營長孔夫子並未到場。畢竟他年事已高，大家覺得他到場了才有問題。
今日天氣很好，早上雖然有點冷，不過在太陽的照耀之下，那幾分冷風還是帶上了一點點溫度，隻能算得上是涼了。這樣，剛好可以讓所有緊張的學子們冷卻一下自己燥熱的大腦。
“開學不過一月，大家也隻是學習了五禮中的‘吉禮’。本夫子也不會為難大家，考矯的內容都屬於‘吉禮’的部分，試題也隻有五道，大家答好之後便可以交卷。”中年男子臉上的微笑一直都在，語氣也十分的和氣，“但是，若本夫子看到心中認為最合適的內容，便會直接通告考核結束，還請大家在答題的時候，注意時間。”
這是什麽規則？那萬一有人後麵答得更好了呢？
不少學子麵麵相覷，當然也有幾個臉上露出了躍躍欲試的戰意。季夏，還是一臉鎮定的微笑。
要問季夏對“禮”的考核有幾分的把握？那還真的是一分也沒有！
大周的禮數真的是萬分複雜，而且正式禮節更是十分的繁瑣，再加上這些禮節背後的含義，以及它之前的變動，和在什麽方式的微末之差……還真是，讓人記憶無能啊！
不過聽完那位夫子的話，季夏倒是有了一點可以拔得頭籌的感覺。夫子既然說看到理想的答案就喊停，那麽答案一定不會太長，畢竟他也不想自己確定了第一名之後，之後又出來所有人都覺得更好的答案。季夏基本明白這些文人的思想，看著似乎目空一切，其實真的是十分看重自己的名聲的。按照這個思路去想，這位夫子一定不會將正確答案留的太長。
試題展開之後，果不其然，運氣十分好知道前四道問題答案的季夏一下就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這些答案都是一兩句話！
不過最後一道題真的出的很有意思——何為“禮”？
這個題真的出的範圍很大了，“禮”這個字本來就代表了很多東西。階級劃分就是用“禮”，衡量道德也是用“禮”，為人處世更是要“禮”。
所以，最後一個問題要是想有最好的答案，的確是很難。
不少無心頭名的學子們已經交卷了，夫子接過來一一細看，卻最後都是搖了搖頭。還在答卷的眾人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更加思考起來，到底何為禮？
簡單的一句話，而且還是學過的內容。季夏肚子裏麵的墨汁也不多，所以隻好拚命在之前夫子說的話裏麵找答案。
這個夫子，是孔夫子的得意門生，那麽，孔夫子說的話，他應該至少不會反對！
賭一把！
季夏下筆飛快，隻寫了一句話就交了卷子。
季夏之前已經有不少人交了，而在她時候突然交的人更多，所以她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的卷子是什麽時候被夫子看到。
“停！”夫子拿著一張卷子站起來，臉上是滿意的笑容。
底下還在書寫的人都放下筆，一臉懊惱。
季夏遠遠看過去，她隻能隱隱約約的看到那張紙的背麵，的確是沒有多少字。
“本夫子宣布，張驥，就是本次的頭名！”
季夏有些失落，不過她的確是投機取巧，若是真的有人有真才實學，那頭名的確是不屬於自己的。
被點名的學子一臉興奮，周圍他的好友也都為他高興的鼓掌。
“好了好了，”夫子拿出另外一張試卷，同樣沒有幾個字，“其實季夏的這篇也不錯，若是孔夫子來判，估計會選擇季夏的這一篇。不過要本夫子來看，裏麵的內容還是有些太寬泛了。”
是啊，季夏知道。她寫的是：禮乃百家千學之本。
她突然想到另外一點，文人都有著那種叫“傲骨”的東西。所以，果然還是要衝著本人的脾氣來啊！
“好了，之後的評定會給大家的，其餘人沒有交卷的人都將自己手中的卷子交上來吧，本夫子會公正的評定的。”
“是。”
第一場不是開堂紅，季夏在看到莫瀾東和鄭梅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
“季夏，你真的很厲害了，就上了一節孔夫子的課，就可以拿到第二名！”鄭梅花眼睛亮閃閃的對季夏道。
“沒有沒有，梅花你誇得也太…..”
“季夏的確是厲害！”莫瀾東打斷了季夏的自謙，“就連剛剛那個夫子都說了，若是孔夫子在，一定給季夏頭名啊！”
季夏覺得自己還是再謙虛下去，估計這段話就沒完沒了了，所以她隻好胡亂點點頭，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為何季夏想在第一場就拿到頭名呢，是因為下一場便是鄭梅花的“樂”啊！
六樂中最簡單的雲門舞，其實鄭梅花她們還沒有學完。不過，這位女夫子卻要考整套的舞蹈。
“我知道，大家肯定很多人都沒有學過全部的雲門舞，所以，你們隻要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跳出來就行。隻要跳得好，最後也可以拿到不錯的成績的。”女夫子年近三十，說話的時候表情十分的柔和，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
學習雲門舞大部分都是女子，俗話說啊，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可是“樂”這一門一直都十分的和諧。主要原因還是這位夫子的家世吧，她是涼州州府的表妹。
夫子做出這樣的承諾，自然是讓很多已經不抱希望的學子有了繼續好好比試的動力，基本上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高興的笑意。
鄭梅花現在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她腦子裏麵全部都是昨晚季雨和季夏的話。
“她們現在學的有一半嗎？”季夏問季雨，竟是一臉認真。
鄭梅花和莫瀾東也不由得看向小小的季雨，隻見季雨一臉認真，想了想道：“比一半多一點，一點點點點…..”
一點點點點是多少啊？
季夏其實也不知道，她也懶得想，索性直接道：“那梅花先跳，季雨你說哪裏不對。”
“好！”兩人齊聲道。
鄭梅花覺得自己在一個小孩子麵前還是沒有什麽壓力的，臉上的表情也比較輕鬆，做了一個起勢就準備開始。
“不對！”季雨一開始就喊道。
“啊？”三個人同時傻眼。
鄭梅花傻眼是因為他們夫子說過，舞蹈的起勢最重要，所以這個也是練了最久的，所有人都是被夫子一一看過去才學的下一步。現在自己一開始竟然就被叫停，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莫瀾東多少知道一點內情，所以他驚訝的原因和鄭梅花差不多。
季夏則是一點都不懂，所以她還以為鄭梅花的舞蹈實在是太差，所以一開始才被叫停。
“梅花她，還有救嗎？”季夏的臉上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害怕季雨一說出真相會傷了鄭梅花的心。
鄭梅花和莫瀾東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季雨是十分認真的：“手那裏有問題，其他的都還好。”
鄭梅花開始仔細思考自己手到底哪裏不對，好像，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你，擺好！”季雨指著鄭梅花，竟然頗有氣勢。
鄭梅花立刻做了一個和剛剛一樣的起勢。
“右手高一點，左手低一點。”季雨指上指下，大有模樣。
鄭梅花照著季雨的話改正之後，立刻在季夏和莫瀾東兩人的臉上看到了“的確好多了”的表情。
然後，鄭梅花就在季雨的指導下，開始一點一點的更正自己的動作。
“改好了？”季夏問向特別指導季雨。
季雨看著重新跳了一遍的鄭梅花，終於——點了點頭。
累的滿身是汗的鄭梅花立刻癱倒在地上，莫瀾東立刻走過去扶起她，喂她喝了一點水。
“梅花，”季夏走了過去，蹲下身子，一臉不忍，“你還撐得住嗎？”
鄭梅花抬起頭，臉上雖然都是汗水，但是眼睛卻亮的出奇：“我要繼續！季夏，剛剛跳完，我才覺得自己掌握到了整個雲門舞的真諦。”
最後這場指導，深夜才結束。
鄭梅花因為昨晚睡得晚，早上又過度的緊張，所以現在反而已經沒有精神去繼續緊張了。
負責“樂”的夫子端坐在一張古箏前，彈出一串悅耳的音節，而後把手放在箏弦上，輕笑道：“那，大家準備開始吧。”
鄭梅花沒有站在第一排，也沒有穿著最華麗的衣服，可是單單她這個簡單的起勢，就讓夫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雖然所有人的起勢都是讓自己點過頭的，但是合格也分很多種，大部分的人都是形似神不似，不過為了課程，她也就勉強過了。
所以剛剛那個女子做的十分完美的起勢，讓自己真的是眼前一亮，十分滿意。
熟悉的音樂響起，鄭梅花仿佛還是身處在季夏的小樓，前麵還站著那個挑剔的小孩，她的一舉一動都做的十分的流暢，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到位。其實，這樣是很花力氣的，但是，現在的狀態比起昨晚最累的時候，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跳的一半的時候，很多人都停了下來，站到自己的本來的位置不動，等到夫子記完成績的示意之後再離開。
其實雲門最後的幾個動作都是十分簡單的，隻有一個的確是十分困難，就是十二旋轉。
鄭梅花沒有像其他官家小姐一樣，從小就學過舞蹈，身體十分柔韌，十二旋轉對於他們來說實在不算是難事。可是鄭梅花這一點就很難做到，十二旋轉，她就是在昨天晚上的練習中，也一次沒有成功。
右手從最高滑下，直至翹起的小腿邊，然後，輕輕的一個旋轉。
這個時候，隻剩下了三個人和鄭梅花同台比試。而剩下的人，包括不比試這場的人，都全部看著正在舞蹈的鄭梅花。
她仿佛就像是一隻白色的小鳥，有著璀璨的羽毛，在高空之中滑翔著，飛舞著。自由自在，卻充滿高不可攀的神聖。
季夏其實內心是有些緊張的，鄭梅花現在跳的實在是太好了，但是現在越是出色，後麵十二旋轉的失敗就會越讓人失落。
梅花，別怕，你現在，真的很美。
左手挽成輕輕的蓮花，自胸前掏出，足下輕點。
然後，便是十二旋轉！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不止是季夏和莫瀾東，就連其他人包括正在彈古箏的夫子，都屏住了氣息。
八個，九個，十個，十一個！
最後的旋轉，鄭梅花還是沒有撐住，無邊的眩暈已經籠罩了她。她緩緩的倒向了一邊，卻立刻順著箏音做了一個滑腿的動作，和剩下的動作接連在了一起。
就連夫子的箏音都為之一震！
這，這仿佛就是掉落半空的鳳鳴鳥，卻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自半空飛了起來！它是高貴的，不可侵犯的，拚盡一切也要讓自己回到天上！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鄭梅花的舞蹈也結束了，以一個極美的姿勢結尾。
全場寂靜，無人出聲。
“好，”夫子的眼眶竟然紅了起來，“好，好啊！今日的魁首，非你莫屬！”
鄭梅花此刻還沉浸在剛剛雲門舞的餘韻裏麵，久久不能回神，聽到夫子的話她的眼睛裏麵才有了焦距，她朝著夫子行了一禮，然後端莊的退下。
“季夏，瀾東，我做到了！”鄭梅花說著說著，竟然嗚咽起來。
“是啊，你做到了，而且，以後會做的最好！”季夏拍了拍鄭梅花的肩膀，眼神裏麵充滿了鼓勵的神采。
莫瀾東看著鄭梅花，一臉激動。
“季夏，”鄭梅花已經哭了出來，“我，我覺得找到自己，想，想做的，事情了。”
“跳舞？”季夏雖然語氣是疑問，但是眼神卻是肯定。
“對！”鄭梅花還不知道這句話，對她的未來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剛剛的舞蹈雖然對很多人都造成了很大的震撼，但是考矯還是要繼續下去的。
“射”的比試，很快就開始了！
“好了，所有比試的人都站在這裏了是吧？”夫子聲音亮如洪鍾，瞬間響徹了整個練武場。
季夏和已經換下衣服的鄭梅花站在練武場的邊緣，暗自給莫瀾東打氣。
莫瀾東和魁首最熱門的人選王震站在一起，兩人還穿著同樣顏色的騎射服。
莫瀾東雖然因為這一陣的忙碌和接下來的事情瘦了不少，身形也顯得高了起來，但是王震可以說是現代黃金比例身材的男子，兩人站在一起，對比還是很大。
季夏和鄭梅花聽著周圍竊竊私語都是對王震的讚美，以及對莫瀾東的負麵評價，心中不滿到了憤怒，但還是沒有還嘴，想讓莫瀾東毫無雜念的比試。
“本次考核很簡單，每人五支箭，誰最後射中的數字加起來最高，便是魁首！”
“是！”
如同剛剛的“樂”稍有男子一般，這場比試也隻有寥寥幾個女子。
不過這些女子都是一身英氣，用季夏的話來說，就是十分的帥氣！
“開始！”夫子的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利落的從自己身後的箭籠裏麵拿出第一支箭，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射了出去。
“瀾東是十！”鄭梅花小心的尖叫道。
季夏眼中也有喜悅，但是嘴上卻道：“王震也是十，接下來還有四支，我們不要高興的太早。”
鄭梅花點點頭，眼睛一直緊緊盯著莫瀾東和王震。
嗖！
第二支箭射出，莫瀾東和王震也都是十環。
季夏和鄭梅花眼睛越來越亮，臉上也越來越緊張。
“季夏…..”鄭梅花雙手抓緊，隻是叫了季夏的名字之後，就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季夏眼睛緊緊盯著場上，沒有回話。
其實莫瀾東現在的狀態十分好，不知為何，剛剛他看了鄭梅花的舞蹈之後，現在覺得充滿了幹勁。心裏，卻十分平穩。
也許，是因為鄭梅花跳出了雲門舞的精髓了吧。“禮”，本來就可以讓人心情充滿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