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劫後餘生
天啟二年一月十六日，涼州大壩崩塌，接近四成的涼州淹沒於洪水之中，死亡人數難以估計。
同年一月十九日，已經被任命為欽差大臣的季夏臨危受命，趕到涼州，帶著涼州青麓營的學子們開始進行救災工作。
一月二十日，鈺國公長孫璟到達涼州災區，不料大壩二次塌陷，欽差大臣季夏和鈺國公長孫璟同時不知所蹤。
“六月，醒一醒，六月！”
季夏覺得自己的腦袋好疼，眼前一片黑暗。現在，自己是昏迷過去了嗎？
見季夏的神色有微微的變化，長孫璟更加奮力的叫：“六月，快醒醒！現在不能睡過去！”
用盡所有的力氣，季夏終於睜開了眼睛。
身子剛剛就感覺到在顛簸，原來現在還在洪水上麵飄著。感受到水下那隻護在自己腰間的手，季夏蒼白的臉色露出一個笑容，她一直都被長孫璟保護著！
“六月，你終於醒了！”長孫璟長呼出一口氣，道：“還有力氣嗎？”
季夏勉強的在水下動了動胳膊，然後費力的將自己的兩隻手也搭在長孫璟扶著的浮木上，可長孫璟水下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
“我們現在是在哪兒？”季夏一眼望過去，之看到了茫茫的水麵。
長孫璟皺了皺眉，道：“具體的方位我也不清楚了，這一路的房屋和樹木都幾乎被淹完，我們一直在順著水流漂。”
“那我們還能回到岸上去嗎？”在已經不明亮的光線下，季夏搜尋不到任何希望。
長孫璟放在浮木上的手拉住季夏的，帶著無比的堅定道：“六月，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讓你回去。”
季夏剛才也是被這茫茫的水麵嚇到了，現在看到身邊的長孫璟，心裏立刻就安定下來。這可是長孫璟啊，怎麽可能回不去？！
“我肯定相信你，就是剛剛有點被這水麵嚇到了……”季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過臉上蒼白的臉色倒是好了許多。
長孫璟臉上的笑容也舒緩了許多，他看著季夏道：“六月，我們如果在天亮之前看不到陸地，那麽我們就要在水裏過夜了。”
“那我們要怎麽做？”季夏剛剛說完，就看到一個浪花撲了過來。
浮木在水力的衝擊之下已經抓不住，季夏的水性並不好，在這種危急的時刻她的水性更是等於沒有。可是，她的身邊有長孫璟在，這就足以抵擋世上任何一切。
“呼！”被長孫璟從水裏麵拽出來，季夏立刻喘出了救命的一口新鮮空氣。
可是兩人手中的浮木已經不見，季夏隻能依靠著長孫璟漂浮在水麵上。
“長孫璟，”季夏的聲音還有一絲虛弱，可是卻透著不容反駁的感覺：“這樣的情況，你救了我多少次了？”
“不多，”長孫璟的聲音也有些無力：“十四五次吧。”
“.……”季夏真的是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六月，你能一個人浮在水麵上嗎？”長孫璟看著不遠處的某一個物體，道。
季夏嚐試了一下，點了點頭，她知道長孫璟要做什麽。不遠處，一個普通人家盛米的木盆正飄在水麵上。這個木盆的大小剛好可以讓兩人浮在水麵上，在這灰茫茫一片的水上，找到一個合適的東西的確是不容易。
被長孫璟放開，季夏盡力讓自己的身體放鬆，好在之前大學學過一點遊泳，飄在水麵上還是比較容易的。
長孫璟遊得很快，可是木盆比較大，他推著木盆前進，終究還是有不小的阻力，返程的時間用了不少。
等成功遊到季夏身邊的時候，長孫璟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
季夏學著剛長孫璟的樣子，也同樣用一隻手扶著長孫璟，自然，長孫璟怎麽會舍得用力呢，季夏的胳膊也隻是環在長孫璟的腰上而已。
“有人嗎？”季夏突然出聲喊道。
“六月，怎麽了？”長孫璟以為季夏心裏害怕，連忙提起真氣出聲問道。
季夏摸了摸長孫璟的頭，有點像平日哄季雨的樣子，道：“我們就這樣一直順水飄著也不是辦法，要有人找得到我們才行。你今日救了我這麽多次，再有一次大浪過來的時候，我們兩人能不能撐下去真的是個問題。”
長孫璟沉默，的確，在水裏要比在岸上費力的多，而且，他們倆也已經一日都沒有吃東西。自己倒是沒有關係，可是季夏呢？她現在可還在喝著六元湯呢！
“那我來喊。”長孫璟不願意讓季夏受一點累。
“把你的真氣給我咽下去！”季夏突然嚴肅了神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態！”
長孫璟不說話了，若是沒有真氣撐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有內力可是我沒有，一會兒要是真的還有大浪過來，我們兩的性命還要托付給你呢。這種喊話的事情我來做就行，你閉嘴啊！”季夏這幅小威脅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愛不釋手。
長孫璟忍不住靠在木桶的邊上看著季夏，少女的臉色蒼白，猶如皚皚冰雪，讓人忍不住想深究更多。
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有人嗎？”季夏一聲聲的呼喚，可是除了越來越暗的天色，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
季夏的嗓子已經充血，最後，不得不停下了喊話。
“六月，把你的手給我。”黑夜中，長孫璟的手向著季夏的方向摸索過來。
季夏也摩挲著，最終抓住了彼此冰涼的手。
這個時候，唯有彼此。
黑夜容易使人困倦，可是兩人卻都不敢睡著，生怕醒來之後，手中的那個人兒已經不再，這茫茫的水麵之上，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於是聊天就成了最好的解決方法。
“六月，今日我都沒有來得及問你，你手下的那些學生們的家人都還好嗎？”
“不大好，有幾戶人家已經找不到，感覺他們的天都要塌了。”
“幸好，幸好這一次，讓你們早早的到了安陽。”
“是啊，我也是慶幸的。可是涼州死了那麽多人，我們不能讓他們都提前去安陽…….長孫璟，你知道為什麽涼州大壩會坍塌嗎？”
“因為春日到來，堤壩上的凍土融化，冰川河流也都融化。所以，大壩支撐不住河水的力度，就坍塌了。”
“我這兩日雖然在忙著賑災，可是也留心了一下大壩的組成，這大壩有接近八成都是普通的砂石土。長孫璟，你應該明白，這其中的關係。”
長孫璟突然沉默了，季夏所說的上一次大壩修建時候有人私吞修建大壩的銀子，長孫璟很早就知道了。
可是賑災修壩之所以能成為“肥差”，那也是因為管不了，管不清楚的關係。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話不是憑空而來。官場上有時候由不得你不去做一些事情，當大勢所迫的時候，你為了完成自己的想法，隻能跟著大勢走。
可是最後，還有多少人記得初心呢？
“長孫璟。”季夏的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那是不是來尋找我們的人？”
黑暗之中，兩盞有著橘色燈光的燈籠飄蕩著，看樣子像是掛在船的一頭一尾。
長孫璟直接提起真氣喊道：“有人嗎？”
小船上立刻響起了一陣躁動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有人嘶啞的聲音道：“是主上嗎？”
“是！戰歌，還不快過來？”長孫璟聽出自己人的聲音，終於放下心來。
小船慢慢的駛過來，上麵站著三個暗衛，都是季夏見過的。
看到季夏也在，戰歌臉上的激動直接變成了快要哭出來的笑容。
長孫璟卻沒有管戰歌幾個人的神色，他直接從水裏抱起季夏，季夏一使勁，便上了小船。長孫璟這才任由戰歌和另外一個暗衛把他從水裏拉起來。
“戰聲，發信號。”戰歌一邊給季夏和長孫璟拿毛毯和驅寒的藥物，一邊道。
“是！”
紅色的信號煙花在空中綻開，季夏仿佛已經聽到了四處的歡呼聲。
“消息傳到安陽去了嗎？”長孫璟問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戰歌立刻道：“沒有，按照主上的吩咐，還沒有二十個時辰，所以消息並未發出。”
“二十個時辰？”季夏在一邊不可置信的道：“長孫璟，二十個時辰你早就死透了好嗎？”
“六月！”長孫璟有些無奈的道：“若是我死的消息太早發出去，鈺國公府都來不及對抗自己的敵人，說不定立刻就覆滅了。而且……我也沒有那麽容易死。”
季夏咬了咬發白的下唇，沒有說話。
“我們現在是在哪裏？還有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去？”長孫璟問道。
戰歌思索了一下，道：“當時主上和季姑娘被洪水衝散的地方是征縣，現在距離征縣已經有三百裏了。”
“那我們現在還在征縣嗎？”季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水的流速看著也不快啊，怎麽就距離原地三百裏了？
“應當是在征縣的邊緣處，屬下愚鈍，對於涼州的地勢並不清楚。而且這涼州大壩第二次崩塌，之前很多還能勉強當做路標的建築和樹都幾乎全部消失，所以……回去也許也要不少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