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饑餓
曇生睜開眼的那一刻,就見幾名衣衫襤褸的人正圍看著他。
他們蓬頭垢麵,麵色菜黃,臉頰幹癟深陷,特別是那個中年男人,整張臉就像是一張蠟黃皮膚蒙在骷髏頭上,深陷眼窩裏的眼珠子透出一股渴望。
對,就是渴望,看著曇生像餓狗看見肉包子般的渴望。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曇生一開口就覺得不對,那聲音嘶啞,帶著少年人的稚嫩,根本不是自己的聲音,連口音都變成一種西北的語調。
“兒啊,你放心去吧,去了陰間就不用挨餓咧……”
瘦弱的中年女人伸出枯柴枝一樣的手掌摸摸他的臉,神情悲切;粗礪的手指不像在安撫兒子,卻像在試探他臉上還剩多少肉。
曇生費力地抬手擋開女人,“別碰我……”他說這三個字時幾乎用盡了自身所有力氣。
太虛弱了,虛弱的連喘氣都費勁。
女人轉頭看向那男人,語氣裏帶著小心翼翼:“當家的,再等等,等他咽了氣再……”
男人麵露失望,無奈地嘟囔一句:“再等一個晚上?唉,就怕明天隻剩皮咧……”
曇生大驚。他聽懂了,他們似乎在等著吃自己!!
然而,此時他連爬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根本逃不掉。
沉寂了片刻,男人和女人陸續走出屋子,連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也拖著失望的步子挪了出去。
現在,屋裏隻剩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和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二哥,你要好起來。”女孩低聲嚶嚶哭道:“俺不要吃你的肉。”
這是唯一向自己施放善意的孩子,絕望的曇生決定向她求助。
“我要喝水……”曇生費力地對小姑娘說。他太渴了,渴的嗓子幹啞,嘴唇焦裂。
“好,俺去弄水給你。”小姑娘抹抹眼淚,站起身就要往屋外去。
隻見那個男孩子跳起來攔住她,“咱家沒水咧,大大說不要給他喝水,讓他早點去咧。”
曇生立刻明白這個小男孩話裏的“去”是什麽意思了,感情這家子恨不得自己早點死,連水也不準備給他喝了?
“狗剩!”女孩子有點惱,推了小男孩一把。
小男孩被推得跌個屁股墩,哇地大哭起來,翻身爬起來跑出屋子。
女孩子似乎有點害怕,連忙攆了出去。
這回,屋子裏終於清淨了,曇生也徹底沒了求助的對象。
他饑渴難耐,感官卻異常靈敏,隻聽見外麵有大人嗬斥女孩的聲音。
曇生苦笑,不由抬起眼皮打量著屋子裏的情景。
這是一間泥坯土牆的小屋子,屋頂由幾根不甚修直的梁木支撐,屋頂還倒塌半邊,露出上麵灰黃的茅草,一縷刺眼的陽光正從那處透進來。
牆角放著一條破舊的三條腿長凳,可能是這屋子裏唯一的“家俱”。
他身下是一張土炕,墊著破了邊的草席子,身上蓋著有好幾個洞的麻袋布。
縱觀全屋,真正是名副其實的家徒四壁。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曇生回想自己好像是在宿舍裏玩著遊戲,突然發生心髒絞痛,沒撐一分鍾就失去了知覺。
難道說,自己已經死了?然後附身在這具行將就木的少年身上了?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爸媽可咋辦啊,他們就自己一個孩子,卻要經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痛。
曇生默默的流了一會兒淚,隻覺得氣息越發虛弱,估計這具身體真的撐不過今晚了。
這時,腦海裏突然多出了一些記憶,是屬於這個少年的記憶。
原來,現在是前世百年前的一九二幾年,此地是西北的一個尋常小村,自己是這家的次子,名字叫王曇生。
他之所以變成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根本不是原生病,而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食物入腹而產生的重度營養不良,說白了就是餓癆症。
不是他不想吃啊,而是家中根本沒有食物可吃。
他摸了摸全是肋骨凸起的胸腹,瞅了瞅纖細如蘆柴棍一樣的手臂,便能想象出這具身體的長相了。
八九十年代的非洲難民也不過如此了吧。
王曇生,名字倒是跟自己原本的差不多,可是,為何他會重生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
難不成自己剛從二十一世紀死到二十世紀,還要從二十世紀再死到十九世紀才算完?
此時,曇生心裏萬分悲催。極致的饑餓過後,大腦已經自動屏蔽了這種感覺,身體覺不出餓來,隻是渴得發狂。
並且,這具身體的生命在飛快流逝著,致使他眼前出現了五彩繽紛的光斑幻影。
曇生覺得自己已經產生了幻覺,竟站在一個一平米左右的方塊黃土地上。
土地周圍都是五彩繽紛的光斑,將他隔擋在黃土地之內。
曇生彎腰摸摸腳底的泥土,板結堅硬如石礫,用手指摳都摳不動,結實的像一塊粗糙不平的水泥板。
抬眼往上看去,隻見上方竟虛空懸著一隻鐵鋤頭和一粒種子,還有兩顆兒童皮球大小的晶瑩水球。
這是真的水球,就這麽懸空漂浮晃動著,像是擱置在太空艙裏的失重水珠那般清亮誘人。
曇生渴極了,不管這是幻覺還是什麽,直接取下一隻水球,將嘴巴嘬到水珠上麵吮吸起來。
清甜的水的味道,滋潤著曇生的身體、心肺,他就像一株快要幹枯的小苗,終於被水澆灌著緩過勁來。
一隻皮球那麽大的透明水球很快被他吸完。
曇生此時坐在黃土地上喘著氣。
隻是喝個水,都能抽去他所有的氣力,這種真實的感官觸覺,不免讓他有點詫異。
難道這裏是真實的?又或是這具身體出現了回光返照?
等曇生終於又有了點力氣,便將視線再次看向鐵鋤頭和那顆種子。
怎麽瞧著這麽眼熟,就像在哪裏見過這玩意兒似的。
這時,一個電子音響起:宿主浪費一粒水種,請自行鋤地種植,一個小時之內完不成種植任務,係統自動清除入侵者。
啥?入侵者?說的是誰?
曇生懵了,這幻覺可真是夠了。
難不成自己迷戀網遊入魔,連彌留之際都想著再玩一把遊戲?
玩就玩吧,隻當自己臨死前做一次最後緬懷了。
曇生取下鋤頭,一下下刨著地。
特奶奶的!這還是地麽?怕不是一整塊混凝土吧?在這種地方種植,也就鐵種子才能發芽了。
他一下下刨著,幾鋤頭才能鬆散一點點。
還別說,也不知是鋤頭的原因還是自己力氣漸漸大了,他將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終於將這塊地刨鬆了一半。
真不是人幹的活啊,算了,這遊戲沒法玩了,還是躺死得了。
曇生扔了鋤頭,四仰八叉躺在土地上喘氣。
眼睛木呆呆地注視著上方,心裏思索這到底是不是做夢,或許睡一覺,又能回到大學宿舍了呢。
忽然,曇生瞧見有個倒計時的數據條懸在半空處。
那數據顯示,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了。
不像做夢啊?自己現在還是少年的身軀,軀體上的每條骨頭,手背上的每道泥垢都存在的實實在在,連沒穿鞋的黑腳丫子踢在泥土上的感覺都是如此清晰……
難不成自己得到一個種植係統?
話說,重生到少年身上已經不可思議了,再得個金手指似乎也沒什麽奇怪。
曇生翻身躍起,拿過鋤頭開始拚命鋤起來,“管它呢!好歹死也要玩完這把!”
終於在數據條還剩一點點的時候,他將土地刨完。
這時,電子音又響起:請盡快種植澆灌。
曇生一把抓過那顆種子,用手刨坑埋進鬆軟的泥土裏;想了想,又將那顆水珠取下來,心裏盤算著澆一半再留一半給自己喝,哪知水球遇土即入,全部灑進了土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