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買賣
然而,曇生找遍人市一無所獲,根本沒瞧見晚玉的影子。
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就見桂枝坐在糧鋪旁邊。
“小哥哥!”桂枝看見他很是高興,快步跑了過來,“俺娘說了,可以用吃的抵。”
曇生此時也沒心情談這個事,便淡淡道:“那好,明日我將弟弟送過去。”
桂枝期期艾艾道:“小哥哥,你還不知道俺家在哪裏呢。”
“那你帶我去找找門。”曇生道。
桂枝笑了,開心地拉著曇生的袖子就走,“俺家離這裏不遠,穿過這條街就到了。”
桂枝的家在一個偏僻小巷子裏。
不大的院子裏堆滿雜物,三間低矮的磚瓦房,旁邊有一個茅草屋頂的小廚房。
小廚房的門口處有一攤臭氣熏天的爛泥池,一個光腚孩子正在往裏麵撒尿。
曇生剛走進院子,就被這一堆孩子給嚇一跳。
足有五六個髒兮兮的娃子,無論男女大多光著屁股,最大的男孩大約十三四歲,赤著上身,下身穿一條破舊的大腰褲;
最小的就是抱在懷裏的五個月嬰兒了。而抱他的,是個七八歲的光腚女娃子。
一名三十多歲的痩削女人走過來,朝曇生笑笑。
“娘,這就是想給他弟弟找奶的小哥哥。”桂枝清脆叫道,聲音裏帶著歡喜。
女人麵上溫溫而笑,對曇生道:“進來坐吧。”
曇生:“不了,我今天就來看看,明日再把弟弟送來請你喂。”
女人點頭,也沒有虛留他。
出了這家院子,就聽見身後桂枝對他叫道:“哥哥,你每天一定要來啊。”
曇生點點頭,快步出了小巷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經過雜貨鋪門前時,就見那個胡子掌櫃站在門口向他招手:“你過來!”
曇生走過去,“周掌櫃,啥事?”
他跟這位雜貨鋪老板打過幾次交道後,倒是互相熟絡了,很有一種往年交之感。
周泉:“曇生,你家還有那種洋柿子麽?”
曇生點頭,“還有,您要多少?”
“你明日送三十個給俺。”周泉道。
“送?周大叔,我家那東西可金貴著哩,不送人的。”曇生可不上這老狐狸的當。
送跟賣是兩碼事,他可不想被老頭給繞進去,哪怕是口頭上的調侃也不行。
周泉笑罵道:“小兔崽子,你倒是機靈,大爺我什麽時候賴過你東西了?俺是看你可憐,用東西換。”
曇生也笑,“那我明天就送來,不過,您能給我大洋麽?”
他家急需的日用品昨天基本換了,自己現在不是講究精致生活的時候,能多攢些錢才是正道。
周泉揮揮手:“滾滾,老子隻用東西換!”臭小子想從他手裏賺大洋,想得美,自己大發慈悲用貨品跟他換就算不錯了。
“那好吧。”曇生笑眯眯道。
換就換吧,大不了多跟他換些食鹽,鞋子草紙和燈油蠟燭多些也沒關係,又不會變質。
推開院門就見三丫呆呆坐在堂屋門口,看見他回來了,立刻跳起來,“二哥!”
曇生摸摸她的腦袋,問:“發什麽呆?你吃過了麽?”
三丫點頭,“吃過了。”
家裏能生吃的隻有紅薯,她隻切了一小塊,並不敢吃多,就怕被二哥嫌棄。
“明天我去買一擔柴回來,你在家裏幫忙煮一點洋芋和紅薯,咱們暫時吃那個,等以後二哥有錢了,就買米回來煮飯吃。”
“嗯。”三丫死勁點點頭。
曇生見她眼眶凹陷,似乎比以前又瘦了好多,不由心生憐憫。
但如今的主糧太貴,他舍不得花銀元買。
自己手裏倒是有四十斤麥子,不過,拿去換麵粉的話隻能換十五斤,太不劃算,不如買個小石磨回來自己磨粉。
前世老媽曾對他說過一句話:不管家不知柴米貴。
此刻的曇生深切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精髓深意。
生存不易,添置每一樣東西都要精打細算,即便他有個金手指,在這時代也隻能保持自己不被餓死。
西廂房給了三丫住,那裏已經被他放了一張木床和一個大木箱。
床上被子也是當初在城外林家收來的薄被。好在現在天氣暖和,也不需要多厚的鋪蓋。
他又在箱子裏放了一些舊衣,將針線交給三丫,讓她自己改衣裳穿。
曇生回到東廂房,躺在床上望著光禿禿的房門洞發愣。
明日還是請木匠來裝個房門吧,不然連睡覺都覺得不踏實。
天色已經暗下來,三丫早早睡去了。
曇生這才進了農場。
小娃子呀呀地叫著,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曇生將他抱起來,換洗過後仍舊放進木盆裏,“別急啊,叔叔給你熬粥喝。”
從點心鋪裏買的米糕還有不少,他掰一塊放進粥鍋裏慢慢熬煮。
如今,他的等級已經九級,田地已九塊了,一眼望去頗具規模。
每行田地間都有一米五寬的空檔,正好讓自己放些雜物在上麵。
小娃子整日瞧著這些植物生長開花結果,倒似習慣了這一切。
每當曇生將他抱出農場時,他就開始顯出焦慮不安,吭吭哧哧地想哭。
可一旦回了農場裏麵,便笑逐顏開了,揮舞小手咿呀出聲。
這個發現讓曇生很是擔心。
要不是這個小娃子實在太小,他都以為小嬰兒開始記事了。
第二天一早,曇生便出了門,走到偏僻處時抱出小嬰兒。
小娃子不樂意地晃著腦袋,睜著一雙黑豆眼四下張望,小嘴又開始癟癟地想哭。
曇生也不理他,在背簍裏放了一隻二十多斤的紅薯,抱著用舊衣裹好的小嬰兒向桂枝家走去。
還沒到她家門口,就聽裏麵有男人的喝罵聲。
桂枝哭著跑出門,一眼看見曇生,趕緊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努力露出一絲笑意,“小哥哥來啦,快進來吧。”
曇生猶豫著隨她進了院子,隻見一名赤膊男人正站在院子裏喝罵垂頭不語的女人。
“你個喪門星!老子辛辛苦苦拉車養你們,喝口酒怎麽了?你每日囉囉嗦嗦地說個啥?”
男子痩小的身軀呈黑黃色,肋巴骨一根根的,隻手臂上有些肌肉。
此時他正麵目猙獰著,口中罵著髒話,揮拳向女人頭上砸去。
女人隻用雙手護住頭臉,一聲沒吭。
“爹!家裏來人了,您別打了……”桂枝上前護住她娘。
男人這才回頭,看見曇生似乎毫不意外,嘴裏罵罵咧咧地往屋裏去了。
頭發蓬亂的女人抬頭看過來,臉上有一道道的紅紫。
她臉上沒有眼淚,也沒有挨打後的悲切難過,神情麻木地走來,抱過曇生手裏的小娃子,去一旁背過身,解懷喂起嬰兒。
曇生將背簍裏的紅薯拿出來放在地上。
好幾個光腚孩子好奇地圍過來,蹲在地上摸著碩大的紅薯。
桂枝抱起紅薯,臉上帶著一絲自豪微笑,對那個十三四歲的大孩子道:“大哥,俺們今天煮紅薯吃。”
那男孩看了曇生一眼,漠然接過二妹手裏的紅薯就往小廚房走去。
這個時候,那個赤膊男人走了出來,對男孩道:“吃!就知道吃!老子一天天累死累活就養了你們一群飯桶廢物!”
他沒有看曇生,在肩上搭了一塊黑乎乎的汗巾走到一輛人力車前,拉起車子就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