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逃
泥鰍會盡管在社會的最底層掙紮求存，但對於社會上層的江湖卻也門兒清，四方同盟於他們而言，那是巨佛壓頂一般的存在，麵對如此龐然大物，他們除了敬畏還是敬畏，如今得罪了李閥的家主，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洛天也愣住了，這個喜歡被人喊公子的姑娘來頭這麽猛，真要完犢子了嗎？
“完了沒？”
“完了！”
“行，你們都給老子看緊了，這都是易燃之物，待今晚狼兵攻城，你們就把車子推向城門，趁亂給我點著了，守門官兵人數眾多，恐我等無法力敵，但隻要這火油沾上城門，燒起來，那就大事成矣！”
“好，我等記住了！”
黃昏之時，洛天的聽覺再次出現神奇的事情，這幾句對答就像妖孽一樣鑽進他的耳鼓，如此清晰，真實得就像在說話者麵前聽到一樣。更可怕的是，聽聲辨人，說話者他認識，領頭者就是那位寶哥，知府大人派來協助清理糧倉的胥吏。
蟹哥是指望不上了，這野驢已經變成傻驢了，被李閥大小姐嚇傻了，腦海裏幻想著被那尊大佛碾死的可怕場景，躲在一處小酒坊裏，喝著掌櫃兌滿了井水的淡酒，卻貌似醉得一塌糊塗。其實他也算一血性漢子，隻是一聽說李閥的人參與守城之後，他就不敢再靠近城門了，躲得遠遠的。
一次可能是幻聽，兩次就不會是幻聽了，那真實的對話無論如何是不能忽視的，如果那幫賊眉鼠眼的胥吏真要火燒城門，張家堡的數千百姓在劫難逃。洛天很急，不知道找誰說去，思來想去，眼下在張家堡就李家小姐一個算是熟人了，至少是個能管事的熟人。
張家堡是一鍋粥，一鍋沸騰的粥。狼兵攻城，巨大的恐懼壓城而來，城裏的人到處亂竄，想棄城而逃的人不在少數，其中包括許多這輩子都沒上過戰場的老兵老將。但在知縣大人和肖副將的死命令之下，又在陣前斬殺了幾名意欲煽動畏敵情緒的兵卒之後，眾人不安的情緒才稍稍緩解下來。
當洛天再次來到知縣大人的宅子，說要拜見李凝珂之時，卻吃了一個閉門羹，被守門士兵轟了出去。要不是他長相清秀良善，不像獰厲之輩，早已被兵卒逮住，安上一個細作之名了。
既然找不到李小姐，那就隻能自個兒行動，要他眼睜睜看著鼠輩火燒城門，他也著實做不到。
夜幕降臨，西城門外火光衝天，喊殺震天，凶悍的狼兵正全力攻城。一條幽靜的巷道空無一人，外間正殺得熱火朝天，平頭百姓都躲進家中，誰還敢半夜溜出來瞎逛？
一個黑衣漢子鬼鬼祟祟地來到一間院落，在閃入院門的瞬間，往巷口一張，確認無人跟蹤才溜進去。借著夜色的掩護，洛天尾隨而來，三兩下攀上牆頭，看清裏麵的情況，再一躍而下，也進了院子。
那黑衣漢子就是寶哥手下的一個胥吏，猴精猴精的，平時專門幹跑腿的活兒。今晚他從酒肆裏帶回幾隻燒
鵝和一大包饅頭，準備給兄弟們填飽肚子，再大幹一場。善於跟蹤獵物的洛天，便盯上他了。
這是一座久無人居的院子，院內荒草瘋長，蟲鳴鼠竄。洛天悄悄摸到一座破敗的瓦屋窗前，在格子窗上戳開一個小孔，朝裏麵窺視。
待眾人狼吞虎咽填飽了肚子，一個豹眼橫眉，身形壯碩的漢子才咳嗽一聲，沉聲說道：“各位弟兄，今晚的事，相信大夥都有心理準備了。此戰，隻許勝，不許敗！若敗，咱們的親人就沒有活路了。記住，隻要點著城門，讓狼兵進來，大人的厚賞，咱們這輩子吃喝不愁，否則，萬事皆休！”
“寶哥你放心，咱不是慫蛋，要幹就幹到底。”
“好，幹他奶奶的，過了今晚，老子就是爺兒了。”
“沒錯，老子不怕……”
“老子不怕……”
一時間，眾人群情激昂，紛紛握拳拍胸，咬牙瞪眼，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氣概。剛剛還被幹澀的饅頭噎得直翻白眼的猥瑣餓漢們一下子精神抖擻，個個成了精兵悍將。
寶哥很滿意，雙手朝下壓了壓，平息大夥的聲浪，笑道：“很好，不愧是我段大寶的兄弟。眼下剛入夜，官兵傷亡不多，城門守衛森嚴，咱們要得手很難。待一個時辰之後，死人堆滿城頭，人心惶惶，咱們再一舉而動，必能得手。小六，你的人要時刻盯緊城門那邊的戰況，及時回報於我，知道嗎？”
那小六大聲道：“寶哥你放心，我的人絕不會出岔子。”
段大寶道：“好，大夥就地歇息吧，養精蓄銳，好好幹一場！阿鬼，柴房裏的東西，給我看緊了。”
“放心吧，寶哥！那柴房緊著呢，一隻蚊子也飛不進去。”一個臉上滿是刀疤的漢子應道。
柴房裏的東西？那是什麽？難道是寶哥口中的易燃之物？
洛天暗自思量，趕緊三兩下爬上院中的一棵大槐樹，先躲起來，看清楚狀況再做下一步打算。
這是一棵巨大的槐樹，傘狀的樹冠距離地麵超過十米，斑駁的月光穿過密密麻麻的葉子，灑在洛天的身上，而在影影綽綽的枝葉之間，似乎有金光在流動，若隱若現的，煞是好看。心思不在樹上的犢子根本不會留意樹上的情況，眼下他隻想找出柴房的所在，然後一把火燒了它，管他是不是易燃之物，既然段大寶這麽在意柴房裏的東西，那東西對於他們今晚的行動必定至關重要，如果燒了，勢必對他們的行動造成阻礙。
阻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經過反複觀察，洛天終於確認柴房的位置，位於院子南邊的一處偏廂的後麵，一間不大茅屋，位置僻靜，不易發現。
當他偷偷摸下槐樹，鬼鬼祟祟地靠近柴房之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黑衣瘦漢火燒屁股的衝進院子，一頭闖進那間破瓦房，旋即裏麵傳出驚呼和喜悅的吵鬧。
“太好了，官兵死傷慘重，城
破在即，是時候了，兄弟們，咱們給他加一把火，燒他個屁滾尿流！”這是段大寶的聲音。
“好！”眾人轟然答道。
在黑暗中潛行的洛天大吃一驚，什麽情況？糟了，他們要出動了！一念及此，腳下生風，快速奔向柴房，一邊點燃手中的火折子，黑暗之中，忽然迎麵傳來一聲呼喝：“誰？”
洛天原本有神不知鬼不覺解決看守柴房漢子的計劃，然而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陣腳，逼得他不得不提前發動偷襲。
兩個壯漢正靠著柴房的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忽見有人快步而來，便出聲喝問。話音未落，啵的一聲，一個壯漢的腦門就挨了一板磚，一聲悶哼，仰麵就倒。另一漢子被襲擊者迅如閃電的攻擊嚇懵了，稍不留神兒，又是一板磚迎麵拍到，可憐的漢子連慘叫都沒有喊出來，就昏死過去了。
洛天使出了追豹擊狼的狠勁兒，接連解決兩個壯漢，也虧他慣於在幽暗的山林襲殺獵物，眼睛倍兒好，出手倍兒準，要不然要趁黑拍倒兩個彪悍的主，僅靠他一身蠻力是很難做到的。
盡管瓦房那邊鬧哄哄的，但柴房這邊的動靜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當洛天點燃了火折子，往柴房裏一扔的時候，段大寶已領著一群漢子衝了出來，一看柴房火光閃爍，便知不妙，在一片怒吼聲中，憤怒的人群撲向洛天，要殺人了。
洛天見柴房火勢呼呼而起，燒得異味撲鼻，便知裏麵十之八九是火油之類的易燃物，心下一喜，腳下稍稍遲延，風破刀至，一把長刀已經砍到後背。
嗤的一聲，後背的羊毛襖子裂開了一道口子，洛天已經感到刀鋒帶來的冰冷氣息，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就像屁股中箭的羚羊，噌的蹦出老遠，朝院牆疾奔過去。
身後一片嗤嗤作響，那是寒刀破空的聲音，這聲音追魂奪魄，盡管沒有鷹鼻漢手中唐刀劃破空氣所產生的噓溜溜之音好聽，但也足以勾起這犢子記憶深處最可怕的那段回憶，跟死神交錯而過的回憶。
進來時需要攀爬幾下才能翻過的院牆，此刻卻仿佛成了小矮凳，也不知哪兒來的力量，洛天暴起的腿腳就像安裝了彈簧，噌的一下，整個人衝天而起，一個漂亮的筋鬥，瞬間飛躍院牆，落在巷道之中。與此同時，一陣噗噗噗的聲響，長刀短刃紛紛砍在牆頭上，甚至有一把大樸刀砍穿了牆頭的磚塊，哐當一下，落在巷道上，揚起一陣白灰，刀柄差點沒砸中驚魂未定的少年。
生死一瞬間，若稍慢片刻，逃跑者已被飛來橫刀分屍於牆頭。
跑，被嚇懵的少年撒腿狂奔，後麵的悍匪卻沒打算放過他。因為柴房裏那幾車火油幹柴已經被一把燒個精光了。單憑二十來人的力量，是很難打開城門的，而不能開城，就無法完成任務，無法完成任務，就意味著自己和家中的親人都沒有活路了，那位高高在上在知府大人會毫不留情，像踩死一隻隻螞蟻那樣，把他們碾個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