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怎麽會不痛,壓的越深,反彈得更加厲害。


  細碎的陽光驀然的有些刺眼,梧桐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臭氣四溢。


  羨晞一步步後退,又試探著前進。


  賢妃不在她眼前晃悠時,她還可以自欺欺人,相信一切都隻是表象,皇上會回到她的身邊。


  當有人赤裸裸的揭露出來,事實擺在了眼前,她實在無法接受。


  相比椒房殿的門可羅雀,這幾月,獻雎殿可熱鬧得很,都想著去巴結一下。


  就連椒房殿的幾個小奴才也動了這些心思,羨晞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點破而已,此番,她感覺到周圍人的眼神兒都是異樣的。


  她慌了,她的一門心思都被打亂了,而李穀兒卻步步緊逼,並不打算放過她:“我今日不僅要為她們討公道,妹妹今日還想告訴姐姐一個喜訊,想必姐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退無可退,羨晞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盡量平靜的與賢妃對視,試圖恢複理智。


  李穀兒勾唇一笑,握著羨晞的手小心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今日,是想跟姐姐說,妹妹有了,已經三個月了。”


  難以置信,她萬萬沒想到李穀兒要跟她說的是這樣一件事,榮寵三月,怎麽會懷不上呢?

  以前宮裏懷孕的嬪妃很少,除了她,就趙婕妤有過一次。


  她都快忘了,她的流桉是可以子孫滿堂的,而不是就她一個闕兒。


  以後,他的孩子也會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來嗎?


  淒涼如許,悲哀至此,羨晞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離了這些人,離了這皇宮。


  “姐姐的神情怎麽這麽落寞啊,是不高興妹妹有了陛下的孩子嗎?他出生了,大皇子也就有伴了,前幾日,妹妹害喜得厲害,皇上連嶺南的荔枝都給妹妹送了來,您說,要是妹妹想要大皇子進宮給陛下未出生的孩子做個伴,他會答應嗎?”賢妃笑得肆意張揚。


  是在炫耀?是在示威?還是對闕兒動了心思?

  羨晞不敢再想,心頭火蹭蹭往外冒。


  李穀兒湊到越來越近,直到湊到了羨晞的耳邊又說:“這是皇後娘娘提議的,皇後說,大皇子回宮後,一定要多帶他到椒風殿轉轉。”


  一聽到椒風殿,羨晞所有的理智都蕩然無存。


  她知道皇後對她有多恨,對闕兒有多恨,闕兒到了要是到了皇後手裏,她想也不敢想。


  於是,她伸手推了賢妃。


  賢妃倒地。


  大哭大喊:“我的孩子,孩子,快救孩子。”


  多麽熟悉的場景,當年她的闕兒也險些就這樣消失在她眼前。


  來不及多想,她立馬施救。


  師承天穹,她剛好學了些關於孕婦的本領。


  過了兩個時辰,李穀兒躺在了羨晞的椒房殿,隻著白色裏衣,昏迷不醒,整個人憔悴不堪。


  太醫令還在忙前忙後。


  羨晞坐在旁邊,呆呆的,失去了神采。莆芝怎麽叫她,她都不應。


  皇上終於從趕了過來,風塵仆仆,看到裏麵的情況,他一時也慌了。


  一看見流桉,吳徳利立馬跪倒在他跟前,嚎啕大哭。


  “陛下,今兒個賢妃娘娘突然闖到了椒房殿,拉著我家娘娘不放,還摔倒在我家娘娘麵前,險些小產,現今還昏迷著,而我家娘娘就被嚇著了,就一直坐在那,也不說話,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大半。”


  吳徳利想著這樣說應該能把自家娘娘的罪責給推卸掉。


  聽到這些,流桉的眉頭越皺越緊,表情越來越嚇人,拎起了吳徳利的衣領。


  “你說什麽!”洪亮如鍾的質問。


  嚇得吳徳利呆坐在地上,龍顏大怒不是他所能承受住的。


  流桉迅速走向那方床榻。


  與此同時,賢妃悠然轉醒。


  一睜眼就看到了剛來的皇上,她臉上露出了驚恐,聲音微弱,眼淚流了出來:“陛下你來了。”


  流桉坐在羨晞旁邊,剛想去碰碰她,賢妃就醒了過來。


  賢妃一醒來也看到了羨晞,眼淚湧得更快了,試圖伸手抓住皇上。


  她急促的,淒慘地喊著,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羨晞:“我的皇兒,陛下快救救的我們的皇兒,那是我們的孩子啊。都是她,是她嫉恨我,故意推倒我的,陛下,你相信我,都是她害的,快把她趕走。”


  賢妃竟然忘了自己是在誰的寢殿。


  賢妃語無倫次的喊著,要把一旁的羨晞趕走。


  羨晞依舊麵無表情,極其平淡的看了眼流桉。


  她在看,他究竟會如何處置,是聽信他的新人的一麵之詞,還是相信她這個舊人。


  時間仿佛靜止,都在等著下一秒,等著皇上的動作。


  讓羨晞沒想到的是,忠心為主的莆芝,不顧後果的站了出來,跪在了他的身側:“陛下明鑒啊,我家娘娘跟這件事一點關聯也沒有,都是賢妃娘娘無緣無故鬧到了椒房殿,我們娘娘不僅救了賢妃娘娘,還被牽連到嚇得不輕,現在還沒緩過神來。”


  流桉一隻手被賢妃抓著,一隻手握著羨晞的手。神色恢複了淡然。


  “你起來吧,朕自會有定奪,先聽聽太醫怎麽說。”


  給賢妃把著脈的章子丘立馬回著話。


  “回陛下,賢妃娘娘現在並無大礙,小皇子也幸免於難。”


  眾人都鬆了口氣。


  隻有三人臉色有些奇怪。


  羨晞依舊呆傻著。


  賢妃握著流桉的手頹然鬆開。


  流桉深深的看了眼賢妃,不著痕跡的將手收了回來。


  又問章子丘。


  “賢妃的孩子幾個月了,可還保得住?”


  章子丘有些遲疑,他沒想到陛下竟然不知道賢妃有孕的事,起先,他還在納悶,賢妃有孕這麽大的事,身為太醫令的他怎麽半點風聲也沒得到。


  又想著或許是皇上讓少府管著賢妃那,他是太常府的太醫令也就不好多問。


  隻得老老實實的回著話。


  “已經有三個月了,並無大礙,隻要小心料理,賢妃娘娘一定可以生下個健康的小皇子。”


  流桉點了點頭,握著羨晞的手緊了幾分,試圖傳遞些熱量,給她的冰涼的小手。


  她沒有一絲的觸動,任他握著,就好像手上搭了塊絲帕而已。


  “晞兒,你說說話,好嗎?”


  他憂心忡忡,手撫上了她眼,觸碰著她的臉,她的鼻尖,她的眼眸。


  一把拽去懷中。


  她仍是不為所動,,仿佛眼前的人不存在,沒人對她做任何事。


  又是這樣!


  李穀兒的眼裏閃過嫉恨,閉上了眼,讓自己昏睡過去。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到玉枕上,‘當’的一聲掉落,卻沒人會在意,隻有她自己能夠聽到。咬緊了牙關,將苦澀一一吞下。


  此刻, 他的摩挲和撫慰對她來說形同了虛無。


  挫敗了下來。


  站了起來。


  “賢妃宮裏人哪去了,還不速速接賢妃回獻雎殿!”他壓根沒記住賢妃宮裏的婢女和太監。


  能讓他在意的從來就隻有她。


  半刻後,賢妃含著淚被抬了回去,皇上沒坐輦,一直守在她身邊,嘴含寵溺的笑意。


  她卻覺得冷意一直在蔓延,隻得別過頭去,咽下淚水。


  椒房殿的羨晞淚眼朦朧,染上了霧氣,她靜靜的看著那二人的身影從她麵前離去,不帶絲毫眷戀的離去。


  刹然間,心裏頭不再是鈍痛,而是如同針紮一般,密密麻麻,細細碎碎,痛得她險些暈倒。


  原來所有的百轉千回都不夠痛。


  最痛的竟是眼見為實。


  “娘娘別嚇奴婢,沒事的,沒事的,您還有大皇子,您還有娘家人,您還有我們,椒房殿上上下下都會一直守著您的。”


  莆芝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娘娘在她眼裏一直是很堅強的。


  除了當初大皇子險些沒掉了的時候傷心得很。


  椒房殿全體人員一一跪下,大呼:“娘娘請保重鳳體啊。”


  “咳,咳,吳總管讓章某給貴妃娘娘診斷一下吧!”章子丘竟然還在此處,讓莆芝和吳徳利都有些詫異。


  “你怎麽沒去賢妃那處,我們娘娘還不需要你來多事。”莆芝一向快人快語。


  “莆芝姑娘恕罪,是皇上要章某留在此處的,讓章某一定要保貴妃娘娘無虞。”章子丘向著羨晞一拜,回過頭來對著莆芝說。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皇上留下了他,明明賢妃那裏比較需要醫治料理。


  吳徳利和莆芝也看向羨晞,一臉祈求,想要征求她的意見。


  其實他們也希望章子丘能為娘娘看看的,雖說娘娘這可能是心病,但要比不治來得好。


  莆芝撂開了帷帳,想請她出來。


  她甩開了莆芝的手,表情震怒,不知道對著誰:“本宮不用,勿要再來打擾本宮,你們都給本宮滾出去,滾得遠遠的。”


  力道之大讓彼此都為之一振,莆芝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吳徳利愛莫能助,想扶又不敢,伸出的手又頓住,左右權衡著。


  羨晞看著自己推出去的手,有些驚疑,看著自己的手癡癡傻傻的笑著。


  莆芝遊跪過去:“娘娘,你有什麽怨氣隻管往奴婢身上來,奴婢都受得住,別折騰了自己。”


  “是啊娘娘!保重鳳體啊!我們這就離開。”吳徳利也領著一眾宮人,隔著屏風,跪了下來,還邊衝章子丘使眼色,讓他趕緊走。


  一片勸導之聲過後,人也走得幹幹淨淨,微風拂過帷縵,飄到了羨晞臉上。


  她呆坐在地上放肆大哭,再也不用顧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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