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轉眼又到了盛夏,日頭越來越強了,太監婢女扇的風與之相比,實在太過微弱。
宮裏的嬪妃們都盼著皇上能早日下召,到郊外離宮去避避暑。
甘泉宮正是一個好去處。
它東有鳳闕,高二十餘丈。西有商中,數十裏虎圈。北有大池,高二十餘丈,名叫泰液,其中有蓬萊,方丈,蓬萊,瀛洲,壺梁,象征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南有玉堂璧門三層,高三十餘丈……
這是開國皇帝所建,後代皇帝或補充,或完善。
妖美侈靡,窮妙極麗,未央宮比之也稍顯不足。
天氣雖然越來越熱,卻並不妨礙羨晞的‘玩樂’。
後宮嬪妃逐漸相信了她的癡傻,開始之初,想著乘機落井下石一把,欺壓一下這位當初的寵妃。
後來,她們發現癡傻後的貴妃變本加厲,無厘頭的手法,讓她們無從防備。
隻好打落牙往肚裏咽去。
不過,好在皇上盡管依舊會去探探貴妃,但是倒談不上盛寵了,她們也能分得點雨露。
而賢妃的月份也大了,快有七個月了,後宮的事物,她也就暫時卸下了,將大部分的權利都交到了淑妃手裏。
所以這段日子,最忙的當屬淑妃了。
這不,烈日炎炎的大中午還迎接了一位貴客。
而德妃便是這位貴客。
麵對淑妃,她揭下了麵紗,露出了猙獰的麵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淑妃哀求著。
“好妹妹,你可得幫幫姐姐,不然姐姐可就活不下去了。”
淑妃止住了她下跪的動作,將她緩緩的扶了起來。
“姐姐你說,隻要是能辦到的妹妹一定遵從。”
德妃抹了一把淚,神情哀傷。
“妹妹你也知道自從我的容貌毀了,太後和皇上都不待見我了,快一年了,皇上一次也沒有去蘭林殿。慢慢的我的心也就淡了,隻想好好的守在宮裏頭,可這些日子,貴妃來鬧個不停,讓我的這點企盼也灰飛煙滅了。”
德妃看了眼淑妃,看著淑妃好像起了憐憫之心,於是又道:“所以啊,姐姐這才提出了這個不情之請,想讓妹妹同太後和皇上說說,讓姐姐能去靜月庵為他們祈福,也好過呆在這宮裏半死不活的活著。”
她連連搖頭,淚水流得越發凶猛起來。
“妹妹同太後的關係一向不錯,與皇上也算青梅竹馬,現在後宮的事宜又歸你處理,由你提出來,他們多半會聽的,不像我人微言輕,他們隻當沒了我這個人,我的請求怕是會被他們當成笑話看了去。”
淑妃麵色有些異樣,握著德妃的手,輕聲的說。
“姐姐慎言啊,這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可就不得了了。”
德妃一副子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還想把音量放大。
“反正我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還怕什麽隔牆有耳。”
泣涕漣漣,又偷偷觀察著淑妃的反應。
隻見淑妃抿了抿嘴,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似的。
點了點頭:“那妹妹就先應下了,會去一說,成不成就看太後和陛下的定奪了。”
其實這三個月來,德妃經常到淑妃的嫿鷺殿來,送上自己名貴的花草,材質甚佳的古琴,失傳已久的曲譜。
起先,她沒有半分強人所難的模樣,說是,為了增進姐妹之間的情感。
一直就想同她交好,苦於沒尋到機會,這回落魄了,才算看清,隻有淑妃妹妹才是後宮中心地最好的人兒。
她們都算同病相憐,進宮六年來,一無所出。
日子久了,淑妃也慢慢放下了戒備。
她才敢提出來。
夏日的夜,蟬鳴陣陣。
睡夢人伴著蟬聲沉淪。
已經是子夜了,未央宮一片寂靜。蟬聲好像有些突兀,卻又難得的和諧。
穿著簡單,卸下了脂粉和偽裝的羨晞,正燃起了一盞燈,而旁邊站著的是蒲若。
“你覺得,後宮這幾天有什麽異常?”
蒲若身著幹練的衣服,就像是習武的男兒。
“奴婢覺得賢德二妃那裏都有些異常。”
羨晞放下了器具,仔細的看著眼前的這盞微弱的燈。
“哦,你說說看。”
“回娘娘,德妃今日去請求淑妃實在有些反常,德妃追求榮華富貴和權勢,跑到冷清的靜月庵去,讓人匪夷所思。”
平時話不多的蒲若竟然說了這麽多,羨晞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你說,有什麽東西是比權勢榮華更為重要的?”
蒲若低下了頭默了半許,然後衝羨晞抱拳道:“奴婢省得了。
羨晞淡笑不語。
德妃鄭蘭若,肯定是嗅到了什麽風聲了,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讓羨晞的危機感越來越強烈。
更應該掌握更多有用的消息,才好讓接下來的謀劃不會出差錯。
“蒲若,你再說說賢妃那有什麽異常。”
“奴婢覺得,個性張揚的賢妃閉門不出,安心養胎,這事本身就有蹊蹺。再有,奴婢探得這兩天賢妃越來越焦躁,嬤嬤熬的安胎藥也被她倒了。”
“有趣有趣,這場戲是越來越精彩了,這段時間你不要有任何行動,隻管做著尋常的活。”
“是,娘娘!”蒲若又是抱拳。
這還真像個習武的男子。
羨晞笑著搖了搖頭,讓蒲若出去了。
接下了披風,打開了窗戶,讓清涼的夜風來得更加踴躍些。
偌大的廂房便隻剩下她一人,夜依舊還很長。
睡下了,卻發現原來不過如此。
一早,剛剛睜開朦朧的睡眼,呼喚一聲,莆芝立馬就帶著宮女進來了。
她們已經在門口候立許久了,就等著娘娘醒過來。
“娘娘,您可算醒了,陛下一早就派寇總管來說,今日要帶您去上林苑打獵去,咱們可得快些,讓皇上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於是莆芝吩咐著負責梳洗穿衣的宮女們開始行動。
“打獵?哇,師兄終於要帶我去了,快快快,別讓師兄先跑了。”
她假裝癡傻,一是為了將後宮的矛頭分散到李穀兒那去,二是為了掩人耳目,便宜行事,三是因為,有些事情一直困擾著她,她想通過癡傻試著來獲得真相。
癡傻之症,她瞞著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莆芝。
按理說來,莆芝跟了她最久,也最為親近,不該連她也瞞著。
羨晞也說不出什麽緣由,告訴了蒲若,下意識裏卻不想告訴莆芝。
因而,在莆芝麵前裝傻充愣,她還是有些別扭,又帶些歉意。
幸好,日子久了,逐漸適應了下來。
她現在已經可以自然的說出這些話來,做出這些事來。
“娘娘您慢些,別摔著了!陛下一定會等著您的。”
莆芝忙撫著想跳下床榻的娘娘。
“說讓我快,又讓我慢,你是騙我的吧,師兄根本沒打算帶我去打獵,對不對?”
她嘟囔著,氣鼓鼓的,腮幫子鼓得老大。
“奴婢怎麽會騙您呢?陛下已經在外頭了,就等著您了。”莆芝失笑,這樣的娘娘跟小殿下還真是沒兩樣,喜歡較真,喜歡被哄著。
身穿大紅色戎馬裝,秀發被高高的束起,這樣的羨晞英氣逼人。
可是,她一笑,就破功了,笑得傻傻的。
朝流桉走過去。
眼看著要到跟前了。
卻不知怎麽的,被一塊小石子絆了一跤,直直的往流桉那摔過去。
幸好,不是第一回發生這樣的事,流桉輕鬆的接住了她。
待接穩了她,將她攬在懷裏,對她笑得日月失色。
對著椒房殿的宮人卻眉目淡淡的下著命令,甚至冷若冰霜。
“在貴妃回宮之前,將椒房殿大大小小的石塊都給清幹淨,朕希望這種事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
羨晞伏在他的胸口,不願出來。
她這是害羞了。
這麽大個人了還出了這樣的事,雖然現在扮演著心智不健全貴妃,還是有些難為情。
說實話,靠在厚厚的盔甲上麵,不是很舒服。
真搞不懂,大熱天裏,怎麽還穿得這麽厚實笨重,豈不熱的慌?
她在他懷裏左右抖動著。
“師兄,咱們能不能不穿這個,好熱啊!”是撒嬌的語氣,‘師兄’這二字的音被她拖得老長。
絕美的臉蛋上做出猶如孩童般的委屈的表情。
讓流桉啞然失笑。
又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不行,打獵之時,我恐怕無暇顧及你,有盔甲保護你,我還能放心些。”
至於他自己,有些武藝傍身,卻不敢說出大話,畢竟,林中的猛獸他也沒全部見過,自然沒有把握能夠取勝。
她也試著點了點他的額頭。
“師兄你糊塗了,這不還有這麽多侍衛哥哥嗎?”
他把她放在他臉上的手,拿了下來,握在自己的手裏。
“不行便是不行!對了,以後無需喊他們侍衛哥哥,侍衛便是侍衛。”
侍衛是有武藝,就怕出現他們照料不到的地方。
這樣的羨晞,讓他實在無法放心。
當他咬牙切齒的說出侍衛哥哥這幾個字,讓侍衛們惶恐不安。
唯恐陛下一個不開心就把他們給滅了。
“好吧,好吧!都聽師兄的,我們快去吧,等下該更加熱了,到時候晞兒可全脫了哦!”她的額頭和鼻尖已經浸上了細微的汗,口裏在呼著氣。
好像真的熱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