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忽錐暗訪

  第179章 忽錐暗訪

  盛夏的暴雨,不僅來得又急又快,而且雨勢極大。


  下午有一批內侍出去採買用度,沒趕上雨停,只能在宮外拖延了一會兒,將採買的東西用油紙包起來。


  就在這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裡,有一個內侍在取貨的地方被掉了包,但是當時管事急著回宮復命,對幾個低頭躲雨的內侍便也沒有在意。


  就這樣,一行人頂著瓢潑大雨,很快便重新回到王宮。


  期間,沒有人注意到隊伍里混了一個陌生的面孔。


  ——


  晉蘭穿著一身白色,佇立在殿門口,遙遙望著遠方。


  屋脊上的雨水沖刷而下,迫不及待地打落在地,再濺到她的鞋子上,留下一個個印濕的痕迹。


  不多時,她的鞋子就像是在水裡踩過的一樣,從鞋底濕到鞋面。


  但她沒有在意。


  雨水又不是泥污,她只要不弄髒就行了。


  這麼想著,晉蘭便繼續心安理得地站著,任由自己在腦海中琢磨到底該怎麼弄死「陶然」。


  千刀萬剮,抽筋扒皮,生烹活煮……


  她有那麼多的念頭想去實施,但是平日里她根本接觸不到「陶然」,怎麼才能送那個賤人去死呢?


  漫天的思緒充盈著晉蘭的腦海,不過即使她的腦子裡思考著這麼多的酷刑,從表面上看來,她卻是一副出神的樣子。


  「轟隆——!」


  雷聲驟然響起,猶如穿耳而過,沒有擾到她半分心緒。


  這場雨下得實在是太大了,從下午直到天黑,雨勢不減,一直下,一直下。


  晉蘭便也站到了天黑。


  天黑了,雨勢漸緩,變得淅淅瀝瀝。


  石竹從晉蘭身後現身,小心翼翼地點燃了殿中的蠟燭,接著又退到晉蘭看不見的地方。


  對此,晉蘭沒有任何反應。


  她不僅不關注石竹,也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形象。


  如果說現在是白天,那麼此時晉蘭的裝扮完全沒有問題,臉色蒼白,瘦削安靜,看起來還算賞心悅目。


  但是此時已經天黑,她又渾身穿著白色,看著實在是滲人。


  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白衣的鬼魂,靜幽幽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夜色中,一個宮人左手執油紙傘,右手提著燈籠走近,見晉蘭佇立在門邊,將頭壓得低了些。


  晉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宮人的身影,直到——


  「哎喲——!」


  宮人似乎是喝醉了,走到晉蘭面前的時候,腳步不穩地歪到一旁,幾乎是一瞬間,他的傘掉了,燈籠也浸地上!

  晉蘭的腳背被宮人砸到,痛楚傳來,立刻往旁邊跌去。


  「公主!公主你沒事吧?」


  宮人似乎吃了一驚,不顧自己濕噠噠的宮服,扶起同樣摔倒的晉蘭。


  雨還在下,晉蘭趴在地上,大半個身子都在雨幕之中,好不狼狽!


  「啊!你個賤奴在幹什麼?鬆開我!」


  晉蘭腳崴了,正疼得起不來身的時候,又被人強行扶起,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破口大罵!


  宮人動作頓了頓。


  似是被「賤奴」兩個字刺激到了,他扶著晉蘭的手緊了緊,隨即便如晉蘭所願——


  一把鬆開了她!

  「啊啊啊!」


  晉蘭的腳腕本就受傷,這下又摔了下去,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宮人在晉蘭摔倒的時候,已經完成了任務,見晉蘭不願接受他的攙扶,他也不打算再自討苦吃。


  「公主,我去替您喊御醫來!」


  宮人注視著倒地的晉蘭,面上雖然真誠,但是語氣卻沒什麼誠意。如果晉蘭凝神細聽的話,就能聽出面前人的語調稍微有些奇怪。


  但是晉蘭哪有心情關注這些細節!


  「滾!啊嘶——!」她捂著自己的腳踝,揚起眉,怒斥了宮人一句!

  宮人點點頭,就當沒看到晉蘭惡狠狠的眼神,拾起傘和燈籠,當真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晉蘭臉色鐵青,覺得腳踝處已經漸漸腫起,她忍痛壓著傷處,朝四處看去——空蕩蕩的道上,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等了會,晉蘭還沒等到那宮人過來,更沒見到御醫的影子,她趴在雨中,點點滴滴的水從天而降,很快淋得她全身濕透。


  「石竹!石竹!」


  不想再趴在地上活受罪的晉蘭,忽然出聲喊殿中的石竹!


  頭髮上淋著水了,順著額頭流到眼睛里。晉蘭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就在這時,一物突然從袖子中漏出——


  晉蘭擦臉的動作頓時停住!

  掉在地上的東西是一個信封,也許是送信的人顧及到這是下雨天,所以信封是由牛油紙包裹的。


  不過這個信封的防水性雖不錯,但泡在水裡時間長了,也有可能會從封口處沾濕信紙。


  晉蘭盯著這封出現得蹊蹺的信,余怒未消的眼神中,忽然劃過一絲什麼。


  「公主,是你叫奴婢嗎?」


  石竹在屋裡聽到了晉蘭的喊聲,人未至,聲先到。


  晉蘭顧不得細想,立刻抓起那封信,粗魯地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扶我起來!」


  「啊?公主,您怎麼跌倒了?」


  石竹一路小跑,奔到殿門附近的時候,驚呼一聲,瞪大眼看著狼狽不堪的晉蘭!


  「廢話那麼多幹什麼!撫我起來!」


  晉蘭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沖石竹怒道。


  「是,是!」


  石竹一驚,再不遲疑,小心地攙著晉蘭起身。


  「呀!公主,您的孝服又髒了!」


  「那現在,只剩下三套衣服可以換了……」


  說著,石竹緊張地觀察著晉蘭的表情,唯恐晉蘭會把髒了孝服的罪過遷怒到自己身上。


  晉蘭沒有發怒。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興奮竄到頭皮上,她不耐煩地聽著石竹的話,只覺得聒噪。


  「好了,閉嘴!送我回床上。」


  晉蘭眉間緊鎖,直到屁股挨著床板,不耐煩的表情才慢慢舒展:「你出去。」


  石竹覺得晉蘭怪怪的,一個大活人站在原地半天沒動彈,怎麼會突然摔倒?

  還有,摔倒了也沒有對她發火,晉蘭何時變得這麼和善了……


  石竹已經走出走出晉蘭的卧房,她甩甩頭,不再深思晉蘭的異狀。


  那些都與她沒有關係。


  晉蘭坐在床沿上,見石竹離開,迫不及待地掏出懷中的信,在屏息中,她慢慢揭開蠟印,打開了信件……


  ——


  雨夜中,那個自稱去喊御醫的宮人,憑著自己的厚臉皮,終於問路回到了「他」的住所。


  由於他回來得晚,同屋的人都睡了,倒也沒有被人認出。


  宮人,不,忽錐抹了把自己臉上的水,盯著滿屋的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堅毅!

  晉王宮當真不好混,走在王宮裡,他總覺得這裡有雙眼睛,那裡有道目光——從開始計劃到現在,能這麼順利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


  雖然晉王宮暗探諸多,但這裡是下人住的地方,依照忽錐的判斷,不會有暗衛出沒。


  想到這裡,忽錐從懷中拿出一包藥粉,倒在火摺子上,慢慢靠近同屋的其他人,在他們鼻下熏了熏。


  當即,吸了迷煙的人打起了呼嚕,顯然是睡沉了。


  忽錐望著睡得不省人事的室友,慢慢坐在椅子上,等待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晉蘭收到信之後,若是不同意他們的條件,那麼等不到天亮,就是他的死期。


  但若晉蘭真如王子預測的那般,等待他的,則是另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是生是死,是成是敗。


  且等著吧……


  良久。


  一個輕輕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這聲響著實是太小,幾乎要被外面不間斷的雨聲淹沒,忽錐正在閉目養神中,聞聲,耳尖微微一動。


  來者是緝拿他的侍衛,還是五公主的貼身侍從?

  忽錐屏住呼吸,臉色陡然凝重。


  見裡面沒人回應,敲門聲重又響起。


  來人似乎是擔心敲門聲大了,會吵醒屋裡的其他人,所以即使從敲門聲中聽出來人敲得急,那力道依舊收著,不敢用力。


  忽錐深呼吸,慢慢走到門邊,打開門——


  「是你嗎?」


  石竹撐著傘,雖不知晉蘭為什麼讓她這麼問,但是晉蘭催的急,她只得硬著頭皮來了。


  她好奇地打量著忽錐的臉,本想看看讓晉蘭深更半夜召進宮的人到底是誰。


  忽錐見來者是一個宮女,立刻意識到晉蘭的打算!


  在石竹好奇的眼神中,忽錐咧嘴,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是我。」


  「那,請你和我走一趟吧,五公主……找你。」


  猶豫著,石竹低聲將晉蘭的吩咐告訴忽錐。


  忽錐知道眼前的宮女沒有接觸到那封信,眉毛揚起,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請。」


  不僅是忽錐,石竹也鬆了口氣。


  眼前的人能這麼快答應隨她走,著實讓她省了不少心啊!

  忽錐接過石竹遞來的傘,朝屋裡又看了一眼,見屋裡所有人都睡得深沉,這才放心地對石竹說:「走吧。」


  石竹立刻點頭,轉身按照原路返回。


  「滴答滴答。」


  在漫天的小雨下,忽錐與石竹一前一後,踏出了這個住所。


  兩人沒有走大路,而是順著隱蔽清幽的小徑,在無聲的沉默中,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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