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日記
相比較其他同學來說，
他對我……應該是有那麼一點兒特別的吧。
至少，相比較趙璨而言。
他對我，一定是特別的。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清晨，陽光仍舊明媚，只是風裡透著涼意。
於渺渺騎著自行車，走在上學的路上。
她打著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到達學校門口，她停了車扶穩，迎面就碰見了夏書慧和肖璐。
肖璐看見她，趕緊揮手，於渺渺笑了笑，扶著自行車快步走過去，聽到她們在討論期中考。
夏書慧手上拿著一盒早餐奶，隨手插上吸管：「這次數學試卷好難，大題最後兩道我都沒什麼把握。」
「我也是，而且前面的選擇題我已經錯了一道了。」肖璐嘆著氣回應。
這次的數學試卷很難嗎？
於渺渺有點噎，這明明是她感覺自己考得最好的一次啊……
該不會是她一廂情願吧？
肖璐看她不說話，扭頭問：「渺渺，你這次期中考考得怎麼樣呀？今天就要出成績了，我好緊張。」
「我覺得還好吧。」於渺渺說完，又打趣道，「可能是我數學本來就差，所以沒有你們這樣的煩惱。」
陽光普照，人潮擁擠，三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進高一一班的教室。
一進教室，就看到大家都在扎堆討論著期中考，大部分人都在爭論答案對錯。
於渺渺沒什麼興緻，原本想回座位爭分奪秒吃早餐的，硬生生被肖璐拽進了混亂人群里。
趙璨坐在人群中間，一邊整理作業本一邊說：「這次數學卷挺難的，最後一道填空題有陷阱，題目給出的函數定義域是R，所以u(x)必須能取（0， ∞）上的任何值，有些粗心的人可能沒注意到。」
有人臉立刻白了：「早知道我當時就檢查一遍再交卷了……」
趙璨聞言，很是謙虛地笑了笑：「這次數學試卷的確出題很偏，我當時看到題目的時候也很慌，下次再努力吧。」
說完，她一抬頭，看到了站在肖璐身旁興緻缺缺的於渺渺，開口問她：「你做得怎麼樣？」
其實趙璨看起來是沒有惡意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的眼神，總是讓於渺渺覺得高高在上。
一副尖子生看不起差生的模樣。
於渺渺忍不住反問：「這些題你都做出來了嗎？」
趙璨一愣，神色有些自得：「除了最後一題最後一問，其他的都做出來了。」
於渺渺撇撇嘴：「既然你都做出來了，為什麼還一直說題目難呢？」
不就是想在大家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成績好嗎？
趙璨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嗆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半晌，她扶了扶眼鏡，語氣裡帶了點嘲諷，「就算我覺得不難，但是對於你來說，一定很難吧。」
人群外，卻剛好看到顏倦背著書包，懶懶散散地走過來。
他漆黑的眼睛里隱著霧，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的模樣。
趙璨看到他，立刻來了精神，提高了音量叫他：「顏倦，你來得正好，數學大題的最後一問你做出來了嗎？」
被叫到名字的顏倦微微頓了腳步，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
趙璨聞言，眼神里有些羨慕，「你做的答案是什麼？」
對方側了點頭，隨口報出一個數字。
趙璨看起來有些挫敗：「我問過林老師了，是正確答案。」她說完，又不甘心地追問：「不過顏倦，你覺得這道題是不是確實出得太難了，我們之前複習的時候，都覺得肯定不會考。」
「就算我覺得不難，但是對於你來說，一定很難吧。」
他語氣很淡，說完，也不在乎她的反應，徑直抬步往最後一排走過去。
人群中一直在偷偷看他的於渺渺瞬間怔住。
他……是在幫自己說話嗎？
數學課上，林若霞從門外走進來，表情仍舊嚴肅，手上拿著一厚摞試卷和一沓白紙。
教室里鴉雀無聲，四十五雙眼睛全都定定地看著她手裡那張，疑似班級排名的白紙。
她也不賣關子，上來就叫班長趙璨分發排名表：「這是期中考的班級排名，上面也列印出來了上次摸底考的成績，你們可以自己對比一下，如果有成績退步幅度過大的同學，不要等我找，下了課自覺到我辦公室來。」
四周靜悄悄地，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於渺渺突然也緊張起來，林若霞這樣發排名表的話，班裡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的成績。
意味著顏倦也能看到。
萬一她考得特別差，排名倒數怎麼辦？
畢竟他考前幫自己劃了重點，而且考後，自己親口對他說數學感覺很好。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在於渺渺萬分糾結的時候，排名表已經從前排傳到她手上。
她接過來，第一個去找的，卻是顏倦的名字。
排名表上的第一行第一個，白紙黑字，顏倦兩個字，無比清晰。
於渺渺看了一眼他的成績，數學滿分，英語滿分，物理滿分，化學滿分……
她一排看下來，發現顏倦竟然一點都不偏科，理科基本都是滿分，文科也在高分之列。
感嘆完了，開始去找自己的名字。
意料之外地，於渺渺看到自己數語外三科的排名，比摸底考的時候還進步了四名。
明明她這次英語考得很一般。
仔細看了看分數，她發現，自己進步的這四名，竟然是靠著數學拉上來的。
旁邊的程立軒也很驚訝：「可以啊於渺渺，你這次數學及格了。」
上次摸底考的時候，150分的試卷她只考了78，而這次期中考，100分的試卷，她考了72分。
雖然跟顏倦分數欄裡面的100還是隔著一條銀河的差距，雖然她的物理和化學依然不及格——
但是此時此刻，於渺渺心滿意足。
第一名和第二十七名，第一名和第二十三名……
跟他越來越靠近了呀。
於渺渺把頭埋進排名表裡，忍不住傻笑。
趁著大家都在研究排名表的時候，林若霞已經雷厲風行地開始發數學試卷，發到她的時候，嚴厲眼神稍緩：「於渺渺同學這次數學考試進步很大，希望你再接再厲，其他理科科目也要加把勁。」
於渺渺手裡拿著試卷，第一次被數學老師誇獎，有點兒不習慣。
從講台上走下來，她掙扎了半天，終於還是低著頭，偷偷往最後一排的角落裡瞥過去。
卻看到顏倦在對著她笑。
雖然那個笑容很淡，並且在陽光下顯得坦坦蕩蕩，毫不曖昧。
***
中午，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於渺渺放學回到家，正好於爸爸也在家裡。
她把這次期中考試的排名表拿出來，二老喜出望外，就差奔走相告，告訴全世界他們的女兒數學考及格了。
於渺渺有些尷尬，非常謙虛地道：「還有很多進步空間，下次再努力、努力……」
別人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
她這次數學能上70分，都是因為顏倦。
所以下午去學校的時候，她特地提前出門了二十分鐘，去了趟小區附近的便利店。
幸好貨架上依然擺放著那個牌子的草莓牛奶。
於渺渺把口袋裡的零錢包拿出來翻了翻，確認自己帶夠了錢，於是大方地把剩下五盒全都抱在了懷裡。
這導致她今天的書包格外鼓。
她背著書包氣喘吁吁地走進教室時，程立軒忍不住調侃：「你書包里裝的是數學輔導書嗎？是不是發現自己的理科還可以搶救，打算以後棄文從理了？」
於渺渺白他一眼：「我媽媽說了，你們學理科的人，以後都是要禿頂的，我可不想禿頂。」
不過顏倦這麼聰明，肯定是個例外。
「你媽媽每天都在跟你說些什麼啊？」程立軒有些無奈，卻還是義正言辭地反駁，「我可以保證我肯定不會禿頂，不信十年後你來找我。」
十年後的程立軒，真的沒有禿頂，他從一個幼稚少年變得成熟穩重，手握一家上市公司，成為了連州市鑽石級別的單身漢。
只是，他變了這麼多，眼前這個青澀懵懂的少女卻絲毫未變。
十年後的於渺渺，搬過三次家，養了兩隻貓，剪短一頭長發。
可是從頭到尾，只愛一個人。
所以不管他多優秀，多努力，也走不進她心裡。
因為這個死心眼的傻子，早就把心丟在了十年前的盛夏。
***
根據於渺渺開學以來的觀察，每天下午放學之後，顏倦都會在座位上做會兒題再回家。
於是此刻，下課鈴打響之後，她沒有急著收拾書包，也裝模作樣地拿出一張物理練習卷。
背著書包跑過來的喬笙，看她的眼神像是關愛智障兒童一樣：「你沒病吧？現在還要學習？」
「我這次物理考得太差了，我覺得我需要再努力一點。」於渺渺從鉛筆盒裡拿出一隻筆，慷慨陳詞道。
喬笙沉默：「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跟你說話是在影響你考清華北大。」
說完，揮了揮手，毫不留戀道，「既然這樣，那你好好做題吧，我去找趙熠然一起回家了。」
於渺渺抬起頭：「快走吧，不用假裝猶豫。」
教室里的同學很快就走得稀稀落落，人越少，於渺渺心裡就越緊張。
終於等到值日生一起出去清洗拖把，她看到顏倦放下了筆，然後……竟然趴下來，埋頭在了課桌上。
他是打算在這睡會兒嗎？
不行……他要是睡著了，自己還怎麼好意思再打擾。
於渺渺有點急，匆匆忙忙把課桌上的東西收拾好，然後背著笨重的書包，朝顏倦的座位走過去。
此刻教室里除了他們之外，空無一人。
她走過去，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最近天氣轉涼，在暮色殘陽的映照下，顏倦露在臂彎之外的半張側臉顯得清冷又蕭索。
耳機音量調得很高，於渺渺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聽到裡面傳出一陣熟悉音樂。
那個聲音沙啞細膩的香港男歌手，此刻正在低低吟唱——
「纏在那頸背後，最美麗長發未留在我手，我也開心飲過酒。」
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就只是這麼一下，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好似心有所感，慢吞吞地睜開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惺忪睡眼，然後，抬頭看她。
這樣乾淨純粹的一眼，看得於渺渺近乎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摘下耳機，顏倦清冽嗓音里，帶著些半夢半醒的沙啞：「於渺渺？」
「呃……我吵醒你了嗎？」被叫到名字的她有些緊張。
他搖搖頭，即便被人吵醒，面上也不見慍怒：「有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她說完，把書包放下來，然後拿出五盒嶄新包裝的草莓牛奶，放在他課桌上排成一列，「我這次數學之所以進步這麼多，都是因為你考前幫我划重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所以、所以就……」
顏倦視線從面前的草莓牛奶移到她身上，輕聲道：「考得好，是因為你復慣用功。」頓了頓，他又補充，「聰明與否不是天生的，只要你努力，什麼都來得及。」
於渺渺稍愣，意識到他是在鼓勵自己，莫名生出些豪情壯志來：「謝謝你，下次的考試，我也會好好複習的！」頓了頓，又十分誠懇地道，「但是這個，還是希望你能收下，不然我會不安心的。」
胡說八道什麼呢。
不就是希望他能收下自己送的東西嗎？
顏倦聞言，輕輕笑了，眉眼像埋進了水光山色，輕輕向她一瞥，都讓人心慌意亂。
垂眼想了想，他漫聲回答：「那好，等到期末考，如果你進步了，我也有東西送你。」
於渺渺被他的笑容擊中，思緒瞬間模糊成一片。
他這麼說……算是跟她之間，有了約定么？
半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露出兩個尖尖的小虎牙，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她喜歡的少年，是最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