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手機忽然響了,容白看著正在前台盯著服務員包裝禮物的江岩柏。


  他側身靠在牆后,這裡沒人可以看見他,行動都是隱秘的。


  他打開手機,依舊只是一條簡訊,只是這次的簡訊並不是以往兩三個詞構成的短句,而是如同產品解說書一樣長篇大論。


  容白逐字逐句查看,確定了這就是自己回到原本世界方法的解說簡訊。簡訊看似說的十分詳細,但是仔細研讀就會發現實則內容空洞,製造了一大堆「規則」。


  回到真實世界的方法:

  其一:殺死江岩柏,徹底抹去江岩柏在各個時間線的存在,讓他成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虛無的存在。


  其二:在不同的時間線,特定的時間,讓江岩柏的人生轉變,讓江岩柏感受到幸福,三條時間線重合,就能回到正確的時間線。


  正確時間線的時間會回溯到兩人第一次相識的時間。


  也就是說,在原本時間線已經死去的容白,也可以獲得新生。


  但是很顯然。第一個方法要簡單明了的多,只要殺了江岩柏,那麼正確時間線上的「江岩柏」就不存在了,容白不會和他結婚,自然也不會在婚後因為他那瘋狂的佔有慾感到窒息。不會去飆車,也就不會死。


  第二個方法實在太空洞了,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都不相同,有人覺得多到數不清的金錢是幸福。有人覺得干一番大事是幸福。如果江岩柏的幸福是統治世界這樣中二的願望,容白寧願選擇死亡。


  而且什麼是重合的時間線?怎麼確定不同時間線上的重合時間?

  容白臉色泛白,情緒到了崩潰邊緣,只是在他爆發的最後一刻,他轉頭看了眼提著大包小包在門口等待自己的江岩柏,他那麼稚嫩,那麼瘦小。而且信任自己,只要自己在他吃的飯里放上那麼一點老鼠藥……


  容白搖了搖頭,他幾乎算得上是面目猙獰的咬緊牙根。


  如果選擇第二條的話,會有很多限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讓人察覺自己來自未來,或者是自己親口說出來,就算失敗,自己就會消失,那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就會變成自己。


  不能改變周圍和整個世界的進展,不能改變歷史,一旦有傾向,也會立刻被抹殺。


  也就是說,他哪怕給一個窮人一筆錢,讓他一夜暴富,也會算在改變周圍進展裡頭,也會被抹殺。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規則」。


  每一條都是限制,都會讓容白束手束腳,達成目標顯然沒有第一條簡單。


  如果殺了江岩柏……


  容白的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


  他的父母,從小就非常愛他,把所有能得到的,他想要的東西擺到他的面前。明明工作繁忙,但哪怕是公司馬上要上市的那段時間,爸爸都會抽出時間陪他。媽媽非常溫柔,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她會笨拙的學習廚藝,甚至學著打毛衣,親自整理他的東西。


  就連自己一意孤行要和一個男人結婚,他們也只是在最初稍微反對了一下,很快就接受現實,哪怕是對著將自己兒子拐走的江岩柏也如同真正的父母一樣,他們也會像關愛自己一樣關愛江岩柏。


  他們對自己的期望,只是希望自己幸福而已。


  容白曾經的那些朋友,他們每一個都要聽從父母的安排,看起來隨心所欲,實則一旦到了年紀,他們就不再是他們自己了。


  唯獨容白與眾不同,他擁有一對無條件愛他的父母,以及雖然佔有慾接近瘋狂卻同樣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愛人。似乎他生來就是這個世界的寵兒。


  他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選擇,他的人生幾乎一帆風順,想要什麼,自然有人捧到自己的面前來。他沒殺過人,雖然少年時期驕縱任性,仗著自己家室好長得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可是他並沒有做過傷害別人的事。


  容白面色複雜地走了出去,導購員們悄悄看著他,小聲說著話。


  「等了很久吧?」容白從江岩柏的手裡接過手提袋,這種大商場已經有了手提袋這種東西,很快,塑料袋就會風靡這個城市,原本很少見的東西會慢慢出現,人們也會慢慢忘記曾經吃過的苦。


  江岩柏搖頭,這點重量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他在那個家裡的時候,臟活重活累活都是他干。明明年紀這麼小,但力氣卻已經和一些孱弱的成年人沒什麼區別了。


  兩人走在路上,朝著鄭老師的家走去,容白忽然問道:「你覺得什麼是幸福?」


  江岩柏抬頭看著容白,他發現容白的表情很嚴肅,並沒有和他開玩笑,是真正的在問他這個問題。江岩柏停下了腳步,他頭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看著容白,語氣很輕,也很堅定:「我想要一個家,屬於我的。」


  容白終於明白,為什麼江岩柏對自己會有那麼強的佔有慾和掌控欲了。


  他想要一個家,而這個家裡只有自己和他,所以他才那麼瘋狂的想要掌握自己,這種從小就有的不安全感,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成為了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的年輕企業家,也沒有絲毫變化。


  那卑微而恐懼的童年一直存在,只是被江岩柏深藏在靈魂深處。


  只會時不時的冒出頭來,因為恐懼,害怕容白離開,才會用過激的行為和手段拚命想要留下容白。但一旦容白有想要分手的表現,他就會逃開,拒絕和容白討論。


  容白一直以為那只是因為江岩柏的控制欲作祟,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在童年的際遇,無論經過多少年,多少世事變遷,都會留下深刻的疤痕,永遠無法消退。


  「不用太多東西。」江岩柏似乎在解釋,他低著頭,那麼卑微地說,「不用有錢,哪怕很窮也可以,沒有房子也可以,不能上學也可以,只要有個家,有人愛我,就可以了……我什麼都可以拿出來,我會很聽話,我會做家務,也可以掙錢養家……」


  「愛」這個東西,實在是太飄渺了。


  容白拉住了江岩柏的手,既然他無法下手去殺江岩柏,那麼就要竭盡全力去滿足江岩柏那名為「幸福」的願望。


  那麼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江岩柏放下仇恨,從李家仇恨的漩渦中抽身而出。


  放下仇恨有很多種方法,或者是江岩柏自己看開,或者是……李家徹底敗落,江岩柏會發現,自己曾經仇恨的一切,其實不堪一擊。


  年幼的江岩柏顯然沒有輕易原諒別人,放過自己的心理條件。


  鄭老師的家在市中心,雖然是市中心其實也是非常老舊的小區,現在房價雖然便宜,但是以平均工資而言也算得上是貴了。大多數的單位都會分配住房,買賣房屋的並不算多。所以也才有這麼多人想要公職,拿上鐵飯碗。


  找這樣一個工作的好處不在於能掙多少錢,而在於工作穩固了,不僅有工資,還有被尊敬的社會地位以及不用更多打拚就能得到的房產,安生立命的「住所」。


  江岩柏顯然並不願意個給鄭老師送禮,他對這個老師沒有太大好感。


  他剛剛入學的時候,因為成績差,性格孤僻,又經常和同學發生矛盾,這位老師從來不會從中調和,他只會體罰或者辱罵。後來自己成績變好了,有一次考了年級前二十,鄭老師似乎對他好了不少,說他只要努力,也可以比別人強。


  那時候,他也曾經真心實意的感謝過這個老師,因為他肯定了自己的努力。


  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就是楊金釵第一次來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吧,不知道她在老師和其他家長面前說了什麼。從那以後,自己就像過街老鼠和蝗蟲一樣,每個人都會在他背後指指點點。說他是個從小就品行低劣的人。


  楊金釵恨他,恨他的媽媽。


  有時候楊金釵說起以前的事,說江岩柏的母親總是自以為是,是個大小姐。要不是因為李大成心好,讓他姐姐去讀書,不然李大成也不會只有初中文憑。


  還說江岩柏的媽媽是個賤人,把她當僕人。


  在楊金釵的詆毀下,就連對自己改觀,對自己稍微好了一點的鄭老師也是如此。


  江岩柏無數次想問:究竟要怎麼樣,你們才會滿意呢?我有認真上學,有認真聽課,有老老實實做家務,你們讓我做的一切我都有努力去做,為什麼你們還不滿意呢?


  成年人,不是更應該有自己的思想嗎?為什麼楊金釵只需要說說話,就能完全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呢?


  江岩柏不懂,也不明白,年紀尚幼的他無法阻擋這種輿論的力量,只能用孤僻陰鬱的外殼包裹住自己,好像這樣就可以獲得無堅不摧的力量,不會被傷害。


  「別怕。」容白握緊了抓住江岩柏的手,他盡量溫柔的露出笑容,「以後,你就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學校里。」


  既然「特權」無法被改變,容白能做的,就是利用鄭老師的「特權」。


  在未來,被老師著重關愛保護的學生或許會受到其他學生的孤立,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並不這樣的,越是受到老師的關愛,在同學間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孩子們是非常天真,也是非常容易被誤導的。


  容白敲響了鄭老師的家門。


  江岩柏就在旁邊看著那扇門。


  許多年以後,江岩柏記起現在場景,他的命運,大概就是從這一刻被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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