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哦,十八了?”皇後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姑娘家這個歲數也不小了。”又狀似無意地加了一句,“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卓然也都二十有三了,老大不小的,想當年,我懷上他的時候,皇上才二十歲呢。”又一臉笑意地看向我問,“可有字人?”
聽到皇後這麽一說,我頓時了解她話中的意思,不由得心中一沉:完了,看來今天皇後召我前來,果然是為了楚卓然的事!
我於是馬上推出了擋箭牌,“回皇後的話,懿德家中高堂早在民女幼年之時,就已與家中管家之子許了婚。”事急馬行田,不管我與樓韻將來會怎樣,但現在,此時此刻,先回了皇後的話再說。
說完這段話,我將手裏拉著的包袱獻上,“懿德魯莽,上次赴宴的時候弄髒了自己的衣服,幸得皇後垂愛,將自己的衣服予懿德換上,方使懿德免於被百官嘲笑。皇後的大恩大德,懿德必將永銘於心,終生難忘。”然後將包袱攤開,露出裏麵那件繡有牡丹花色的衣袍,“現在,懿德將衣服洗淨,送還皇後,還請皇後不要見怪。”
我的意思很明顯,我無意當太子妃,也不能當太子妃,請皇後收回這件唯有太子妃才能穿上的衣服。
但我的意圖太過於明顯,一時間,不僅皇後,就連楚傲遠夫婦亦是一愣,場麵立刻有些尷尬起來,唯有我直視著皇後,一臉的不妥協,也不能妥協。
許久許久,皇後突然幹笑兩聲,“嗬,嗬嗬……”卻並不伸手接回衣服,也不讓在旁侍候的順公公將衣服接走,隻是轉過頭,端起茶杯來,又細細地品了幾口。
“傲遠,”品完茶,皇後轉頭看向楚傲遠夫婦道,“你看這禦花園裏的今年開得多好啊!”讓人摸不清她的意圖。
楚傲遠忙點頭,“皇後說得是。”
“反正你與雪映也不常來,不如我叫小順子準備準備,你與雪映去園子裏賞賞菊,可好?”皇後笑笑道,想支走他們夫妻二人的意圖極為明顯。
楚傲遠得令,帶著蘇雪映起身離去,皇後又揮揮身,讓小順子帶著周遭的一眾宮女們都退了下去,頓時,偌大的一個禦花園裏,隻有我與她倆倆相對。
既然此時全部的人都退下了,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直視著皇後的眼睛,我大膽地問,“皇後,請問你留懿德在此,所為何意?”
皇後笑,也看向我,開門見山地道,“懿德是聰明人,我想,你應該知道哀家讓所有人退下,獨留你一人在此之意?”
“……”我聰明的閉嘴。
皇後看也不看我,徑直地道,“懿德,你可還記得,你上次赴宴的時候,皇上問你如何才能治理好一個國家時,你是怎麽回答他的嗎?”
看似很不相關的一個問題,問得我一愣,隻能點點頭,“記得。懿德當時回答皇上:想要治理好一個國家,就必須做到‘皇上要善體民情、知人善任,廣開言路,明視聽,親賢臣遠小人;為官者要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則天下可大治也!’”
皇後點點頭,又問,“那你可還記得,皇上後來在你說的話後麵還補了兩句,是哪兩句嗎?”
我道,“記得,皇上說,‘後宮不可擅政,外戚不能專權’。”
皇後笑,“你可知皇上這兩句話是何意嗎?”
我搖搖頭。雖然這兩句按字麵的意思來理解我知道,但既然知道皇後接下去還有話講,我又何必裝聰明拂了她的意?
皇後於是對我道,“自漢朝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曆朝曆代,君主都是以儒學為尊,講究以孝治天下,楚國開國以來,此風更甚。本來,侍親於孝並無不可之處,但是這在天家卻隱藏著極大的禍心。楚國自開國以來,凡皇上早逝而皇後未逝者,均有後宮幹政之嫌。曆朝的太後都仗著自己的兒子是皇上而擅論朝政,有時,甚至左右朝堂的決議。不僅如此,由於太後的保護,太後娘家的勢力壯大,有時甚至會掌控整個朝廷的局麵,還有,受到太後寵幸的侍臣也飛揚跋扈,掌控一方勢力,對剛繼位的皇帝造成很大的威脅。後來,事態的發展日益嚴重,由於皇後的人選皆由朝中大臣之女中選出,所以,入主中宮的皇後所代表的,又是新一代的外戚和閹黨勢力。這兩股勢力相抗衡,常常攪得朝堂陷入一片動蕩的局麵。
鑒於此,所以當今的皇上在繼位之後,力克眾議,改整朝綱,訂下了後宮不可幹政這條規定,並且,對於外戚的勢力加以重壓。就連他自己立的皇後,也是出身於寒門的一個歌姬而已。”
聽到這裏,我大吃一驚:“皇後……皇後您是說您……”
天哪,歌姬!古人賤籍中的伶人!最低賤的賤民!
想不到,當今皇後的出身,竟然比我更加寒微。這個感覺,就像漢武帝為平定各方勢力,娶宮女衛子夫為後一樣!
隻是想不到,周而複始間,這樣的局麵,竟出現在了我眼前這位尊貴無比的婦人身上!
如此一來,那我豈不是……
果然,皇後點點頭,繼續對我道,“其實,我的身份也不為外人所知。我本是一個孤兒,自幼父母雙亡,幸天生一副好嗓門,被選入宮中做了歌姬,又得皇上恩寵,誕下了然兒,這才坐上了皇後之位。然而我的身份,卻一直為人所忌憚與回避。今天,本來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但我了解皇上的苦心,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清明政治到了然兒的手裏又會陷入混亂的局麵。所以,縱使朝中大臣的一再進言,然兒的婚事亦懸而未決……然而,懿德你的出現,正好是我們打破這個僵局的好時機……”
哦!我恍然大悟:鬧了半天,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我說禦宴當日,那個朝中大臣讓女兒出來獻唱,本想引來太子的注意,卻不想遭受了嚴重的打擊,被皇後隨意的指了婚,鬧了半天,帝後怕的就是“外戚專權”啊!
然而,身為女人,我也明白皇後今日對我的坦承也並非她就這麽無私。現在的皇後出身寒微,必無外戚勢力傍身,在宮中,如非皇帝的寵愛與偏倚,她根本無以為生。如果皇上先行離世,而楚卓然登上了皇位,就算她不專權,但如果楚卓然娶的又是一個外戚勢力強大的官家小姐,那對於她來說,無異於也會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所以……他們看中了……
同是出身寒微的我!
隻是他們的出發點各不相同,皇上與楚卓然想的是不能讓後宮幹政外戚專權,皇後想的是不能讓太子妃——未來的皇後一人獨大!
媽的,攪來攪去,我竟然成了皇家政治利益的犧牲品,他們當老娘是什麽?
莫說我現在已經有了奇軒,想和他一起去過快活的日子,就算沒有奇軒,我也絕不容許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淪為他人的棋子,絕不!
然而,皇後哪裏知道就這麽一刻功夫,我已經想了這麽多,她還徑直做著遊說我的工作,“所以,懿德,你雖然出身寒門,但你的聰明才智卻堪堪與卓然匹配,況且,然兒也很的喜歡你,不如……”
“皇後!”我厲聲打斷她的話,她微微一愣,待她回神的時候,我已經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麵前,“皇後,懿德感謝皇後與皇上的錯愛,但綺君自幼便已許了人家,商人重信,懿德斷不可有反悔之意……”我隻能胡亂的找個理由來反駁她,想讓她打消這個念頭,“況且,懿德許婚他人已是事實,如果現在反悔而嫁給太子,恐怕也會遭人非議。”
哪裏知道,皇後聽了我的理由卻沒一點的反應,反而是淡淡地笑了開來,伸手扶起我,她道,“懿德莫要擔憂,雖然你現在尚有高堂,但天地君親師,這‘親’,還是在‘君’的後麵。如今,隻要皇上一道聖旨,你自幼立下的婚約,具不成為理由。況且,你們不是還沒有成親麽?哀家也從未聽聞你家高堂曾為你正式的納禮訂婚,僅僅是一個口頭的約定,不足為慮。”
天哪!
聽皇後這麽一說,我差點哭出聲來。
這這這……這也行?我想破頭也想不到的化解方法,皇後一句話就能擺平!
難怪以前看電視裏經常說“官字兩個口”了,原來是真的。位高權重的人,怎麽說,道理都站到他們那一邊,況且他們還是皇上與皇後,他們的話,誰敢不從?
皇後這話擺明就是告訴我:哀家今天就跟你耍無賴了,怎地?
無語中……
突然,我腦中精光一閃,忙又答道,“皇後,事到如今,懿德也不怕難為情,就都跟您說了吧。其實懿德還未受封之前,前些日子曾在去西域經商的途中被遙人所擄……這件事傳出去,恐有損皇家的威儀……”我刻意說得很難為情,引導皇後往那方麵去想。
然而皇後聽了卻抿唇一笑,“綺君無須擔憂,關於這件事,哀家早有耳聞。哀家亦有些不放心,所以在你上次赴宴的時候,當你一路過了皇上與我為你設置的考題之時,哀家趁你酒醉之時,就已令宮人為你驗過身了,證明你……的確還是處子……所以,這個問題,也不是什麽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