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畫完圖後,我仔細端詳了一下,與記憶裏聽到的軍情進行了對比,確定無誤後,我將紙折了又折,這才謹慎地交給了綠珠,命她將圖送出宮去,交給王雷。
綠珠拿著此圖,也是一臉激動的神情。她壓根料不到我能如此輕易的獲得耶律逐原的信任,取得這麽重要的軍事情報,興奮地拿著圖,將紙小心翼翼地編進發辮裏,直到確定能逃過宮女出宮時檢查士兵的眼睛,我這才隨便找了個借口,讓她順利的混出宮去。
我永遠也忘不掉,當綠珠出宮之前那得閃閃發亮的眼睛,因為興奮,她的臉甚至激動得透出了紅暈,那麽的明,那麽的動人。也永遠也忘不掉,她那期待的神情中又帶了一點對於眼下的好運而透出的擔憂。
她拉著我的手,小心地問我:“小姐,我們送完圖,陸元帥就可以憑著這張圖攻進遙都,救出我們,然後我與王雷也可以回楚國了,對不對?”
我當時心裏也是七上八下,雖然綠珠每一次出宮都平安無事,但是畢竟這一次不同以往,這份軍事圖的價值不僅關係著奇軒與楚軍的平安,也關係著我與綠珠、王雷的生死,如果她在出宮之時出了什麽事,我們就都完了,這一點,不僅是我,相信綠珠也是清楚的。
然而,我此刻也知道綠珠現在最最需要的,就是我的鼓勵與肯定,還有我所給予的勇氣。
於是,我點了點頭,用確定的語氣對她說,“嗯,綠珠,放心吧,將這圖交給王雷後,相信奇軒他們很快就可以按圖攻進遙都,迫使耶律逐原放了我們的,”說到這裏,我還拍了拍她的頭,給她打了打氣,“放心吧,綠珠,我們都不會有事的。到時我們回了楚國,第一件事,就是為你和王雷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一聽我的話,綠珠的小臉一紅,一向沉穩的心型小臉終於有了一絲害羞的痕跡,她嬌嗔地看我一眼,“小姐,你說什麽呢?”女兒氣的跺了跺腳。
我嗬嗬笑著,嚀囑著她,“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待會兒耶律逐原回來了你就出去不了了,快走吧。一切小心行事,平安回來,知道嗎?”
綠珠點點頭,“嗯……”繼而又換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是小姐……”她囁嚅著,似不知如何言語。
我偏頭看她,“怎麽了?”
她皺皺眉,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憂慮,“小姐,你可否考慮過這份圖的真假?”
聽了她的話,我的心咕咚了一聲,一股強烈的不安浮上了心頭。說句實話,我不是沒考慮過耶律逐原昨晚在房裏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因為畢竟是這麽機密的軍情,關係著他的國家的安寧,他難道就這麽信任我,信任到敢在我麵前講這些事情?
可轉念一想,我又將這股情緒給強壓了下去:耶律逐原……應該不會這麽做吧?
一來,我這陣子做了這麽多的事情,應該取得了他的信任才對;二來,他是在以為我已經睡熟的狀態下才與耶律阿單他們小聲密談的,這其間,應該不會是什麽圈套才對;三來,他一直以為大遙的宮中都是他的人,就算他曾對綠珠有些不放心,但也不至於就這麽清楚綠珠是我的眼線,畢竟,一個國家的君主,怎麽可能會注意這麽多?
這些原因綜合起來一想,我直覺地認為,他應該不會懷疑到我,我與綠珠,都是安全的……而圖,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才是。
於是我打起精神衝綠珠笑了笑,安撫著她臨行前不安的情緒,“昨天他們密談的時候很小心,以為我睡熟了,況且我平日裏做這麽多的事,應該也取得了他們的信任,所以我覺得這個情報應該沒有什麽大的問題。綠珠,你就不必擔心了。”
綠珠這才咬著唇,點了點頭,“嗯,應該……沒有問題才對……”她小小聲地道,像是安慰著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著我。而後,她又抬眼望我,“那……小姐,綠珠就走了。待會兒回來向你報告事情的進展,啊?”
我笑笑,衝她點頭,“嗯,快去快回,萬事當心。”
於是,綠珠轉身,毅然的離去……
而我,在她身後凝望著她漸漸遠去的那抹綠色的身影,看著那背影步履歡快的離開我的視線……卻莫名的,我心裏不安的因子在無限的擴大,泛濫成災……
風蕭蕭兮易水寒……
為何,看著綠珠離去的樣子,我心裏竟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像……她再也不會回來……
猛然間回神,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在心裏狠狠地罵自己:林昊雪,你在些想什麽?淨想些倒黴的事兒?你就不能想些歡快一點的麽?
想到這裏,我不禁雙手合十,望著西殿的天花板,誠心地向上天禱告了起來:西方如來,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耶穌基督,阿拉真主,長生天……以及走過路過的各方神明啊,我林昊雪在此誠心地向各位禱告,希望各位能大發慈悲,保佑綠珠此行平安順利,待奇軒攻破遙都接我回楚之日,我一定誠心地為各位祈福還願做一場水陸空的大法事!
綠珠出宮後,我焦急地等待著她的消息。然而,一天過去了,她卻遲遲未歸,眼見著難得一見的太陽從東方升入正空,融化了遙國的一片冰雪後又漸漸地西沉,飛翔在天空的老鷹也開始往巢裏飛去,天色漸漸地暗沉,我心裏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重,壓在心裏,沉沉的,幾乎快墜掉了我半條命,這才知道,等待的滋味,是如此的難以忍受。
“可汗駕到——”隨著宮人的一聲尖利的嘯音,我一直坐立難安七上八下的心莫名的跳了幾跳。看看天色,雖已傍晚,但為時尚早,耶律逐原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早回過宮了,怎麽今天突然這麽早回宮?為什麽偏偏是今天?莫非……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心裏莫名的一沉。
不要慌不要慌,林昊雪你給我挺住了,也許耶律逐原什麽都不知道呢!你可造成不能自亂陣腳,把自己和綠珠給暴露了!
一想到這一層,我立刻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吐出,強迫著自己穩定了一下心緒,趕緊站直了身,走到西殿的門口,衝著耶律逐原平日來的方向領著一眾女官拜下了身去,眼見著耶律逐原走進門來,我忙嬌聲道,“奴婢拜見大汗。”
然後,微微地抬頭,卻頓時間怔住了:隻見耶律逐原一臉陰沉地站在門邊,表情冷肅,眼神裏,躍然著痛苦,失望……和一些我說不上來的情緒。他就這樣直直地看著我,像是一尊雕像般,虛無了生命,讓我的心如墜冰窖。
如果這還不算最重要的,那麽,緊隨在他身後的,竟然是一身戎裝的耶律阿單和帥哥,隻見耶律阿單半眯著的鳳眼裏全是敵意與殺機;而帥哥看著我,卻翕動著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臉上的神情似焦急,又似不忍
我的身體莫名的抖了起來:他們今天……怎麽都這麽的可怕?他們的表情,都讓我感覺好陌生。
不自覺地,僵直了身體。耶律逐原靜靜地站著,沒有了往日的歡笑,亦沒有要我起身的意思,我隻能維持著半跪的姿勢,等候著他下一步的命令,那種心情,那種凝滯的氣氛,就像在等待一個法官宣判一個犯人是否有罪一樣。
而此時此刻,我心裏亦有了幾分清明。
綠珠……
隻怕已是凶多吉少。
果然,在靜默了很久很久之後,耶律逐原走了過來,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走得極慢,一步一步,似乎都邁在我的心上,消耗了一萬年的光陰……
終於,他走到我的身邊,站定,長長地一聲歎息,俯身,伸手,扶起了我,顫抖著手,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遞到我眼前,“此物……你可認識?”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喑啞,帶著絕望。
我原來有著幾分心虛,在這樣的氣氛之下,低垂著頭,甚至不敢看他。然而,當耶律逐原此話一出,我直覺地定睛一看,卻感覺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冷凝到了冰點。
在他手上的握著的,正是與我朝夕相處的綠珠發髻上天天戴著的一枚玉簪!因為綠珠本名阮玉萼,所以當耶律逐原將這枝上麵雕有蘭花花萼的玉簪送給我時,我就將此物轉送給了綠珠。這支簪是由西域宛國罕見的寒玉所製,再加上這巧奪天工的雕刻手藝,在整個大遙宮中,擁有此物者絕無二人!
綠珠,果然出事了……
看到它,我的身體頓時一,感覺就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差點癱成一團,而耶律逐原則在我栽倒在地的前一秒,長臂一伸,將我攬進了懷裏。
“莊綺君……你可認得此物?嗯?”他著我的發,似愛憐,我卻明顯的感覺到他的手……在劇烈的顫抖著。
“……”我全身打著冷戰,卻無法言語。
這一次,我知道,我完了,真的完了……
“哈、哈……”見我久久沉默不語,耶律逐原笑了,卻笑得無力,笑得聲聲悲涼,“為什麽,嗯?”他猛地扳正我的肩,眼睛直直地看著我,眼底是一片荒蕪與迷惘,“為什麽?莊綺君,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綺君,我對你……不夠好嗎?你怎麽要這樣一再的背叛我……我曾經是這麽的愛你,我恨不得能把整個天下捧到你的麵前……恨不得剜出我的心來讓你看一看……”他的眼底漸漸暈出一絲血意,隨著他輕輕的,卻絕望的話語,變得越來越猙獰,越來越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