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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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正好的三月天, 宮牆內外開了一溜知名的不知名的花, 一樹又一樹粉的白的, 攢成一團好不熱鬧。


  可是陸質心裡惦記著景福殿里可能還在發熱的小花妖紫容, 並無賞景的興緻。


  這事兒還要從五天前的掌燈時分說起。


  天色漸晚, 嚴裕安在書房門外輕聲問要不要傳膳,當時事情正好談的差不多, 三皇子陸宣也急著回去看他剛出生沒幾天的兒子, 便順勢告了辭。


  陸質和嚴裕安一起送他出去,然後嚴裕安去叫人傳晚飯。陸質反身折回書房,便眼睜睜看見從書房窗外的樹里跌出個人來。


  自打陸質搬進景福殿, 他書房窗外的紫玉蘭便一直沒開過花。


  過了這幾年, 今年才像是憋不住了一樣, 從三月初就開始攢著勁兒地冒花骨朵兒。


  不過五六天,精緻的紫色花朵就開了滿樹,帶著紫玉蘭的香氣也蔓延了整個小院。


  所以最近陸質每次進院子, 都會下意識往紫玉蘭那邊看一眼。


  雖然天色昏暗, 但有個人影兒從樹里跌出來總不會是眼花。


  就是再奇怪, 那跌出來的人嘴裡哎呦了兩聲, 也該信了。


  當時陸質只當是哪個宮不長眼,派來探消息的小廝。


  他沒打算理會, 只等嚴裕安來了分派。樹後面那人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聲音不大, 細且弱, 但院兒里靜謐, 聽著格外真切。


  陸質走過去,卻見一個光著身子的少年。樹影下比外面又暗了一個度,少年埋頭在膝間,叫人看不見他長什麼樣,只知道他人影單薄瘦弱,僅有一頭長發堪堪遮著裸背和大腿。


  這更奇怪了,陸質半蹲到他跟前,道:「別哭了,你是哪個宮裡的?怎麼沒穿衣服?」


  紫容的抽噎停了片刻,微微抬起頭來,縮著下巴警惕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突然兇巴巴地說:「我、我是妖!」


  思及此,小花妖慌亂不已卻強裝張牙舞爪的樣子仿似就在眼前,陸質手中摺扇幾次揮開又合上,眼裡漸漸帶上了些笑意。


  他步子邁的大,卻走的穩,不會叫人瞧出急切來。雖說承明宮這一片都很安靜,只有幾乎不會惹人注意的來去匆匆的太監宮女,也要萬事謹慎著些。


  快到景福殿,陸質遠遠地瞧見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小太監。小太監背對他們,不是迎人的樣子,便問跟著的小廝:「這是在做什麼?」


  小廝恭敬道:「回殿下的話,昨晚上聽嚴公公說要清一清過年的東西,這會子許是在撕對聯。」


  說話間走的更近了,那兩個小太監看著都大約是七八歲的樣子,大清早得了這麼個清閑的差事,心裡美得很,正一跳一跳的撕。動靜是沒有,只不過邊撕邊在你戳我一下,我弄你一下,一時竟沒能察覺到陸質的靠近。


  等發現時已經晚了,只能看個跟著陸質的侍衛和小廝的背影。


  兩個人嚇得瑟瑟發抖,他們進了景福殿大半年,這還是頭一回摸到主子的鞋——鞋也沒摸到,只跪趴在地上的時候瞧見一眼鞋底子。也沒見哪個奴才摸鞋摸的這樣不敬,不想活了。


  嚴裕安在裡頭的垂花門守著,不知外面兩個太監大大失禮的事兒,見了陸質趕緊迎上去,跟在他後面彎著腰回話:「殿下,留春汀小公子醒了。」


  陸質看見他就大約知道了,微微側頭,「嗯。醒了多久?大夫看過沒有,怎麼說的?」


  嚴裕安道:「您出門沒一會兒就醒了。叫柳大夫來看過,說是無大礙。開了個祛濕養神的方子,讓按頓服,過了四月就當大好了。」


  「嗯。」陸質邁進游廊,聽見人醒了,原本往書房去的腳步轉了個彎,轉向留春汀,怪道:「今日醒了沒折騰?倒是罕見。」


  以往剛醒的紫容要是沒看見他,當真會把人的心哭碎。陸質前近二十年沒體會過這樣的依賴,奇怪,又說不出的熨貼。


  嚴裕安聽他不是生氣,就陪著笑道:「問殿下去哪了,還說要去找殿下。最後讓寶珠勸住了,說殿下吩咐的,叫他好好躺著,大好了才能下地。」


  他接著說:「之前老奴說了多少都不管用,說到底,小公子還是只聽殿下的話。寶珠把殿下搬出來,雖看著還是不怎麼願意,但真是沒再說要出門的話了。」


  陸質心想,能聽得進去話,應該是高熱退了,不迷糊了。


  自打他進了留春汀,鼻尖就一直縈繞著一股子藥味兒。提醒陸質,撿回來的小花妖雖沒少折騰人,但他自己受的折騰才更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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