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首四百年
園子恍然大悟。
對哦, 到底要躲什麼呢?
她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手上動作倒是不慢, 當機立斷把肩膀一縮,蜷著脊背往後一倒, 以一種特別難看的姿勢,從西門總二郎懷裡滾到了地上。
整個兒一大寫的【唯恐避之不及】。
——捂著咚咚咚亂跳的心臟說句實話, 鈴木園子確實方的有點想跑。
然而在西門總二郎,尤其是被剛剛才纏著(主動抱他)撒了一回嬌的西門總二郎看來, 這種躲避完全可以和【害羞】划等號。
至於為什麼害羞的都害羞的這麼張牙舞爪……
那可是鈴木園子啊喂,就她那個腦迴路, 因為害羞想跑, 原地扒窗戶跳下去,西門都不覺得奇怪!
反正他的濾鏡已經摘不下來了,哪怕這傻姑娘溜出他懷抱的姿勢,二的像上了發條的滾地陀螺, 他依舊覺得自己空蕩蕩懸了三年的心臟,找到了該有的落點。
愛情的結局從來都不是「婚姻」,而是心意相通的在一起。
西門完全不曉得自己背後站了個黑衣死神, 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鈴木小姐, 心想:在他們的世界里,【婚姻】和【愛情】從來都不用划等號,當初因為突然需要分手而心有不甘的, 從來都不只他一個人。
話說鈴木園子小姐居然真的是在特定方面很會體貼人的設定嗎?
喝茶是一次, 見面是一次, 就連互通心意,居然都是她主動的。
想到這裡,原本就沒怎麼把「真愛的未婚夫」不二周助當回事的西門先生,瞬間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他收斂著表情,含蓄的瞟了鈴木園子幾眼,生怕眼神里藏不住的那點笑意,把本就在害羞(…)的任性鬼看毛了。
她要真的惱羞成怒去扒窗戶,哄起來累的還是他自己。
西門大少爺分外刻意的咳嗽了兩聲,做了些沒事找事的手部動作(比如整理袖口和拉衣角),最終還是決定點到為止。
今天就先算了吧。
他撐著扶手慢慢站起來,在鈴木小姐莫名其妙的注視下清了清嗓子,做了個回頭聯繫的手勢。
雖然西門的畫風甜的彷彿初戀,黑崎一護的臉色又黑的嚴峻異常,兩者似乎都需要給予認真的回應,但就園子目前所處的這個視角:
隨著她前未婚夫這個慢慢站起來的優雅動作,他,和凶的彷彿能刮下幾斤霜的黑音醬這處於不同維度的一人一死神,最終以及其清奇的角度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托一護執著彎著腰的姿勢所賜,等西門總二郎正式站直咯,他那橘黃色的頭殼正好卡在對方系著雙排扣的胸口。
——視覺效果彷彿某手游里少了個頭的鐮鼬。
——尤其橘黃色的那個,到了現在,他還鍥而不捨的試圖用挑眉毛表達自己的憤怒。
鈴木園子勉強板住了臉,就很心累。
我好想笑哦,可惜必須得忍住。
為了剋制自己即將噴薄而出的笑意,園子不得不努力發散思維,從和西門告別,轉念到她倆為什麼在一起,又從她剛剛和這個人在一起的反應,為自己似乎挺健全的生理機能鬆了口氣。
園子陪著西門走到前庭,一路上都自顧自己的反省著過去(在西門看來這就是害羞的快要自閉了)。
她尋思可能是因為自己一直處著,所以身體感應比較閉塞,之前的親密接觸中,感情衝動明顯大於生理衝動——
至於為什麼連衛宮切嗣這個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都沒感覺……
園子:一定是他氣場太喪的錯!
從這一剎那開始,對於新生的鈴木園子來說,太陽是新生的,空氣是美麗的,世界是友善的,二樓窗前站著的那個黑崎一護……
是黑臉的。
兩人默默對視了差不多五分鐘。
然後一護背著染了血的斬月,又從二樓露台的欄杆上翻了下來。
如果說他剛才上樓的動作靈巧的像只貓,因為面部表情過於兇惡的緣故,下來這回整個兒一等撲食的豹子。
不客氣的說,園子險些當場叫他嚇跑。
不過她忍住了。
鈴木園子毅然決然的蹲下抱頭,依照她的直覺,黑崎一護髮火的角度和普通人略微有點不一樣,勇敢挨懟比撒腿就跑更容易得到原諒!
了不起被掐臉咯!
然而慫還是慫,她一邊原地團城個球,一邊嗷的就是一嗓子:「黑音醬你要冷靜,我那都是為了保護你!」
黑音醬抬腳在草皮上踢了個坑,冷笑:「在一個看不到我的人面前——保護我?」
園子暗搓搓的鬆了口氣(畢竟這一腳如她所料踢在了草皮而非她身上),抱著頭自我辯護說:「那是我沒反應過來呀。」
「你不也嗖一下就貓到柜子後頭去了嗎?」 她還特別會拉人下水,「就你這種身體狀況,看到陌生人就躲,不也是本能嗎?」
黑崎一護:……
黑崎一護咬牙切齒上手就掐:她這臉紅的本來就很礙眼了,還敢這麼理直氣壯!
「你這傢伙真的有做女孩子的自覺嗎,」黑崎少年這會兒鬆了口氣,一直拿黑臉掩藏住的血色就慢慢暈上臉頰,兇惡的一點都不像惱羞成怒,吼:「他看不見我,你也看不見我嗎?」
——這麼旁若無人的接吻,羞恥心呢?!
園子噎了一下,選擇實話實說。
「那我當時突然發現自己能有反應,不得興奮一下嗎?」
反應,興奮……
隨著幾不可聞的一聲「巨響」,黑崎少年的臉轟的紅成了一坨:「你,說什麼?」
說什麼……
完全get不到羞恥點的鈴木小姐稱得上如釋重負,語重心長道:「能有反應,說明我生理上是健全的,不管以後我生下來的孩子,會不會因為生殖隔離,喪失繼續孕育下一代的能力——最起碼短期內不用擔心絕後了呀。」
要不是她此時還雙手抱頭慫的像顆球,這為了財團兢兢業業的精神,完全可以放財經訪談節目里樹成典型。
園子抿了抿嘴唇,她畏畏縮縮的反應里,有八成算是演技,主要拿來配合一護、方便他撒氣的。
就剛才那番連稍帶打,她動了動被捏紅的臉頰肉,怒氣值應該降了點吧?
想到這裡,她眼神一轉,悄無聲息的落在了死神代理染了血色的衣擺上。
又安靜了大概三五分鐘,險些宕機的黑崎少年終於重啟完畢,轉過臉來,還沒想好怎麼把臉板回去好繼續訓人,便察覺到一陣微弱的力道,拉拉扯扯的從衣擺處傳了過來。
他低頭一看,鈴木園子的主體部分,依舊還是個球,但有隻白凈的手掌,正暗搓搓的揪在他的腰帶亂晃。
黑崎一護心說你這是要報復我嗎,幼兒園的孩子才靠拉同學的褲子搞小動作呢!
下一秒,那險些拽掉他腰帶的手漫無目的的一陣摸索,最後落在了死霸裝被斬斷的裂口邊沿。
因為血液已經凝固了大半,哪怕她下了死力氣去拽,白皙的指尖也只染上了些淺淡的粉紅。
黑崎一護就見那團球慢慢蹭著換了個方面,一直埋在手臂間的腦袋也慢慢抬了起來,居高臨下看去,就她那小圓臉,圓潤的兩個下巴頦都看不見,整張臉存在感最強的,就是那雙故作畏縮的眼睛。
「黑音醬你受傷了哦?」
黑崎一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半天,心說這傢伙真是一想說肉麻話就叫他黑音醬,靠這種膚淺的方式轉移話題太不走心了。
——看到那種畫面所受到的心理創傷,是這麼簡單就可以遺忘的嗎!?
然而現實中,被揪著衣擺的黑崎一護抿了抿嘴角,自然的略過了「黑音醬」這個稱呼,回答她說:「只是衣服壞了,這不是我的血。」
園子:「……是哦。」
「是哦什麼是哦,」一護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抬腳在草皮上踢出了第二個坑:「要說話就站起來好好說,蹲那做什麼?」
鈴木園子:怕你捶我啊……
然而黑崎一護轉頭就走。
「起來吃飯去。」
鈴木園子:不會吧這麼好哄?!
鈴木園子麻溜的從地上躥起來,追著那道背影就是一個大跨步:「好嘞,吃飯去!」
二樓,圍觀了將近半個小時的獨角戲的老管家,就見自己小姐跟磕壞了腦袋一樣,一個人在草坪上撒了歡的往前跑,一邊跑著,還一邊繞著空氣原地轉個圈圈,那叫一個青春洋溢畫面優美。
自作多情的一點都不像個神經病!
老管家面色嚴峻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心想曲折的情感經歷到底還是在園子小姐純潔的心靈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不過是沒有名分的前前前前前姑爺,還有一個不知道名分能不能確定的未來姑爺必選,因為意外撞在一起而已,居然把小姐逼到這個地步了嗎?!
樓下,前庭石子路。
瘋了的鈴木小姐快活的問空氣:「那你之後的行動會有危險嗎?」
空氣中的黑音醬想了想,說:「暫時跟你沒關係。」
園子毫無障礙的理解了這裡頭潛藏的【危險活動,告訴你你也不會摻和,需要幫助再跟你說】這一長串的意思,乖乖的跟他「哦」了一聲。
沒半晌,「空氣」又問:「你接下來要幹什麼?」
隨著正屋的大門打開,原本一腔憂心站在樓梯前等待著的老管家,只剩滿臉的驚恐,眼見園子小姐又對著空氣自問自答起來。
「接下來無非就是各種高中社團比賽唄,我琢磨著,再應付,也得挑一場比賽去轉幾圈,只希望老爺子們放我一馬,只要求露個面,別讓我寫什麼觀察報告……」
老管家強自冷靜下來,面色冷峻的啃了啃自己食指的指節,沉吟半晌后,掏出通訊器,給遠在南極的次郎吉老爺打了個電話。
「我覺得園子小姐她,」老人家的聲音潛藏著一咪咪哽咽:「她可能需要一個善解人意的心理醫生了。」
「不,只是為了防範於未然而已。」
「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道電話那邊大伯出了什麼餿主意,管家阿公點了點頭,沉穩的答應道:「暫且聘用能夠無障礙陪同園子小姐、從生活中無形進行干預的人選,不會強迫園子小姐去任何帶有醫院、醫療室字樣的地方,真的【看病】的。」
「關於聘用者的性別——」
「唉?」
聽著次郎吉老爺大大咧咧的吩咐,老人家愣了愣后,還是特別有職業道德的點頭道:「我知道了,業務能力才是最優先選項,性別根本不重要!」
可是……
老人家想起園子小姐蹦躂著離開的背影,默默收起通訊器:性別,真的不重要嗎?
不,老管家堅定神色,搖頭:次郎吉老爺說的對,業務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撐死選人選到異性的時候多看一看臉,卡一卡年齡。
——請個三五十歲的老專家,應該還是很安全的。
=====
五天後,高等野球選拔大會全國賽會場。
鈴木園子站在比賽場館前深吸一口氣,耳邊傳來的,儘是啦啦隊震耳欲聾的加油聲。
國中階段的比賽,外來觀眾並不多,但這次,恰逢決賽選手有一方來自並盛:
這個學校畫風,可以說是相當清奇。
要說是因為愛校、所以自發來支持吧,大部分人面無表情,偶有凄風苦雨者,慘的像是好不容易放了假,卻又被通知要上補習班。
園子從這片嚴肅的座位席間穿梭而過,覺得大家後背上好像都抵了把手|槍,坐的一個塞一個直,走到盡頭剛想拐彎,一個耀武揚威的飛機頭,綁著個風紀委員的袖章就把她攔在了原地。
「你,那個學校的?」
園子心說我都快一年沒去過學校了,真要說的話:「帝丹?」
「帝丹?幹嘛的?」
園子:跟你有關係嗎問東問西的?
飛機頭懵逼之下彷彿惱羞成怒,怒斥她:「不是並盛的學生,不要隨隨便便來我校的場地,要是不聽安排,把座位搞亂了,後果你自己負責!」
園子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負什麼責?
能有什麼後果?
哦,這是個風紀委員,於是她歪頭好奇:所以,要叫你們風紀委員長來打我嗎?
話說並盛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鈴木大小姐面色嚴峻的陷入了沉思:她怎麼記得,當初因為一時賭氣,她似乎一口氣把大半個並盛的在售土地都買下來了呢?
話說買回來就撞上了彭格列的破事,回頭也沒找下家把地脫手——
——難不成要砸手裡了?!
想到這裡,零用錢餘額堪憂的鈴木小姐頓時悚然一驚,表情特別有感染力!
那並盛飛機頭也不知道理解成什麼了,只當威脅起效,甚至很有些兔死狐悲的率先讓開了一步,感同身受的勸她:「你快走吧,我們這不好獃的,被那嗯嗯(此句非常含糊)看到了,我也救不了你!」
園子下意識跟著他抬手的方向走了兩步,一邊滿頭霧水的出了門,一邊暗搓搓下定決心:並盛現在還在我手上握著呢,這麼你們家的轟地主,合適嗎?
不過一想並盛,鈴木小姐腦海里劃過【地主】這個詞的時候,突兀的打了個哆嗦:她怎麼覺得這裡頭貌似有個挺可怕的外在條件……被她給忘了呢?
那邊廂,鬆了口氣的飛機頭巡查完了那一排,回頭一看:委員長正從高處的台階上下來!
「報告委員長,」他原地立正敬禮:「B區的所有人都以就坐,一點意外都沒有!」
委員長此時午睡(在球員準備室隔壁)剛醒,莫名其妙讓他喊的一愣。
雲雀恭彌:……?
雲雀恭彌:嗯。
他面無表情的從飛機頭身邊走過,擦肩而過時,鼻翼幾不可查的嗅了嗅,眉心慢慢懸起一道針紋。
——總覺得有股很熟悉的、讓人不太爽的味道,還殘留在空氣中。
=====
同一時間,場館的另一邊。
其實從來不用香水的鈴木園子小姐,正面無表情的看著指示牌找路。
然後喜提一位同樣迷了路的不二周助。
鈴木園子和他(單方面)面面相覷許久,問:「你們不是正在集訓嗎?」
還是她出的贊助。
不二周助一愣,眼前這到底是個熟人,雖然貌似不太好交流,但也沒有惡感到需要刻意甩臉子的地步。
於是他想了想,簡略的回答說:「今天放假。」
鈴木小姐做恍然大悟狀點了點頭,又問:「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二周助低頭看了看自己裝著攝影機的包,並不是很想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愛好和精力,遂若無其事的回答說:「來看看比賽而已。」
這種恰到好處的敷衍,拒絕意味相當明顯,依照過去的經驗來看,基本上能打退百分之九十的搭訕女生。
然而鈴木園子她根本就不愛讀空氣。
於是作為贊助商,她真情實感的感嘆了句:「那你們(打網球的)還挺閑的啊。」
不二周助:……
這讓他怎麼答話?
——話說可以就此告別了嗎,他比較想拍一下開幕式列隊的畫面……
然而下一秒,鈴木小姐像是完全沒有被不二眼中幾乎凝固的尷尬氛圍影響到,原地側了個身,當即手舞足蹈了起來!
「那個誰!」
她上前一步,可自然的板著不二的肩膀,借力蹦躂了起來:「前面那個,路口——大名叫桃什麼奈奈,還是奈奈生的那位!」
園子激情呼喚道:「你等我一下!」
不二周助非常人道主義的抬手護了她一下以防跌倒,正想說「鈴木小姐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哪知道隨著鈴木小姐的這一陣蹦躂,前頭路口突然出現的、那位桃什麼不知道叫奈奈還是奈奈生的小姐,也跟著驚訝了起來,以手捂嘴「啊」了一聲。
然後,她在不二周助幾乎想要嘆氣的注視下,東張西望的小跑了過來,特別自然的構造出了一個將不二囊括在內的三人小圈子。
開口之前,還對著陌生的他點了點頭。
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其實我是想告辭的——
「你已經回來了嗎?」
奈奈生像是顧忌著現場還有個外人,省略掉了很多重點信息,不二心說我真的可以告辭的,然而鈴木小姐恍若無絕,她的重點其實是:「你現在……住在御影神社?」
奈奈生:「唉?」
「所以,」她很認真的問:「你,就是御影神社現在的新主人?」
桃園奈奈生沒由來的覺得,眼前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姐,可能要進行什麼爆炸性發言,於是下意識瞟了站在一旁的不二周助一眼。
這一眼雖然快,但存在感十足。
不二心說其實我現在就可以告辭——話說最近是怎麼了,自從遇到鈴木小姐,他怎麼總是莫名其妙被捲入這種圍觀事件?
然而在第三次告別之前,不二注意到:鈴木小姐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在桃園小姐的額頭附近,而桃園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被看額頭時,居然下意識側身躲了躲。
桃園奈奈生:她這麼覺得……這位小姐的眼神,銳利的好像要把她額心的神格給摳出來了呢?
事實證明這不是她的錯覺。
鈴木小姐眼神毫不收斂,張口就問。
「你的神格多少錢?賣我吧!」
「咦——?」
眼見不二君因為疑惑側過頭來,奈奈生頓時尷尬的打了個哆嗦,手忙腳亂的在那強詞奪理:「這只是個代稱!」
她眼珠子僵硬的轉了轉,頓時想了個更好的借口:「是遊戲裝備,宅系用語,說著玩的那種——」
園子:「……」
園子:「沒說著玩啊,我認真的,我——」
「我什麼都沒有!」
奈奈生幾乎把自己糊在了不二眼前,尬笑:「我不會賣給你的,我是說,這是很難得的遊戲裝備,我很喜歡這款遊戲的,所以……哈哈哈……」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對普通人保密嗎?!
——我要是敢這麼自然就泄露消息,被巴衛知道了會被抽打的啊喂!
想到這裡,她頓覺哪裡不對:再自我為中心的人(畢竟她張嘴就要買神格),也不會在普通人的朋友面前直白的提起這種話題!
所以……
少女奈奈生暗搓搓的,拿眼角瞟了瞟被她的舉動尬到懵逼的不二君:剛才沒注意到,這位路人小哥長得還挺帥的哦?
難道……
她又看了看一臉正直的鈴木小姐:這難道是她的男朋友嗎!?
不對!
桃園奈奈生猛地回神:這些都不是重點!
她退開兩步,義正言辭的說:「那個……那個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是不會隨便賣掉的,我們就此告辭,以後——」
「啊!巴衛!」
她突然對著遠處招了招手,回頭特別浮誇的告辭道:「我的朋友在等我了,有事下次見面再聊好了!」
說完馬不停蹄的就跑了。
徒留懵逼的鈴木園子,和從開始一路懵逼到現在不二周助君留在原地,繼續面面相覷。
不二君沉吟了下,態度溫和的好奇道:「你要買……神格?」
「對啊。」
不二君眼見話題又要死會,便順勢感嘆了一下:「聽起來,確實是很稀有的道具呢。」
「是呢。」
場面頓時又沉默了起來。
不二周助抬手看了看錶,終於找到了告辭的機會。
那邊廂,鈴木園子看著桃園奈奈生倉皇的背影,心想正常人聽到這種詞,八成會直接想到遊戲,大大方方開價不就好了,表現的越怪異,那不越顯得不正常嗎?
說到這裡,她抬眼覷了覷不二周助。
——這人怎麼回事啊,打個招呼而已,居然一直沒走嗎?
=====
走廊的另一邊,穿著白色羽織的狐妖用障眼法收起了耳朵,倦怠直直寫在臉上,正大光明的嫌棄道:
「那是誰?」
奈奈生記得瑞希的叮囑,不能讓巴衛知道自己回到過過去,只含糊的回答,說:「是之前上學時意外認識的人啦。」
巴衛的眼神閑閑的落在走廊上,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兩道身影,側過臉來呵呵一笑:「想清楚再說。」
奈奈生:「啊?」
「無家可歸小姐,」狐妖閑閑的彈了彈指甲,「那傢伙全身上下的東西,加起來夠買個全新的神社了,那種傢伙不可能上公立中學,你之前打哪認識的她——共通點呢?」
奈奈生心說你當現在是戰國時代嗎,階級差距這麼巨大,跨界層連話都少說,突然間靈光一閃,找到個特別刁鑽的角度:
「之前只有一面之緣而已,她是個靈能者,但是我一直不知道,這次貌似是察覺到我的氣息有所改變,所以多問了兩句。」
「哦,是嗎?」
巴衛眼睫微動:「問了什麼?」
奈奈生實話實說:「大概想要神格吧,她出錢……說要買來著。」
狐妖哼笑一聲,懶洋洋的瞥了她一眼:「你繼續編。」
奈奈生:「唉?」
巴衛說:「那傢伙身上的靈光,可比你這種半吊子濃重多了,你確定她不是來挖牆腳的?」
挖牆腳……挖誰啊?
桃園奈奈生反射弧頓了一下,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之前打上門來的雷鳴女神,瞬間就方了——
方到一半,她又一愣:「原來她也是個神明嗎?」
「但是上次見面時,明明……」
不對,仔細說起來,上次在幾百年前見到她時的感覺,和剛才確實不太一樣,奈奈生驚訝了一下便瞬間收聲:她雖然只是個半吊子,但仔細感應一下,哪怕搞不懂細節差異有哪些,但【有差異】這件事確是可以斷定的!
然而哪怕她收聲收的這樣快嗎,妖狐卻已經聽出了端倪。
「怎麼,」他的語氣中帶著些別有深意的笑:「你之前『認識』她的時候,那傢伙還不是神明嗎?」
奈奈生就很慌的「唉唉唉」應答了一通,生怕被他順勢拐出實話來。
然而那邊廂,巴衛垂下眼帘,摩挲著下巴自顧自思索了半天,突然勾起了嘴角:
就權當奈奈生說了真話。
她能感應出變化,是成了人神的附帶產物,所以她和那位小姐的初遇,肯定是在接手了御影神社之後。
而神明這種東西,並不會憑空冒出來——山野毛神有可能,但靈光那麼重的新神,不可能無聲無息——所以當初御影轉贈神格的事情,才會瞬間就傳的沸沸揚揚,以至於來御影神社圍觀的各界群眾此起彼伏。
和奈奈生不同:奈奈生的神格來自於御影的轉贈,通稱為人神,一旦碰到力量比她強的存在,緣結神的神格其實是可以被剝奪的。
但那個人……
巴衛回憶著遠遠就能看見的、那道悅動的靈光,想:那個傢伙的神格是自動產生的,更花功夫,需要有神明一遍一遍,用自己力量去沖刷她,鍥而不捨十幾年後,硬生生靠力量洗出了個新神。
桃園奈奈生沒了神格,立刻就會恢復成人類,那個傢伙如果失去了神格,卻會變成墮落神一樣的傢伙。
基本種族都不一樣了。
有這麼明確的指向條件在,狐妖幾乎瞬間就鎖定剛才那傢伙的身份。
被大福神惠比壽所鍾情的人類。
對於容易換代的神明來說,惠比壽長情的讓人感動,而且,妖狐嗤笑著感慨道,而且營造新神以娶為妻這種事,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愛情真是可笑又可靠的東西呢。
妖狐薄涼的打了個哈氣:誰說人類戰鬥力弱了——這不是跟病毒一樣,殺傷力大的嚇人嗎?
據說因為力量讓渡,連七福神惠比壽都換代過好幾次,大名鼎鼎的陰陽神的頭生子,心甘情願的為了人類的愛情去死呢……
想到這裡,已然有了幾分管家公風範的妖狐轉過頭來,嚴肅的叮囑自家不省心的神主:「你這傢伙也注意一點,不要早戀。」
奈奈生默不作聲的跟著他走了快十分鐘,陡然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叮囑,下意識腹誹出了聲,槽說:「你是我爸嗎管這麼寬……」
巴衛冷笑了一聲,心說這是你還沒有適應身份。
對人類、尤其是高中小姑娘來說,愛情,可能只是耽誤學習可能考不上大學的東西,但轉換成神明的視角之後,這種東西就和沒有去內髒的河豚一樣:
又奢侈又有毒。
但不論大福神經歷過什麼樣的、在別人看來蠢的要死的付出,妖狐眼底的神色幾不可查的沉了些:從那女孩真的變成神明的那一天起,惠比壽的愛情便被認可了。
可是他呢……
四百多年確實太過漫長了,巴衛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從腦海深處,撿拾出了幾張因為磨蹭太多、已經漸漸失了色的畫面。
而那些畫面的中心,無一不是上躥下跳的雞崽子們。
還有雞崽子中心那道模糊的身影。
四百年前,巴衛醒來后不久,就發現自己其實是換了個地方——畢竟雪路家的宅子里,沒有那麼多喔喔亂叫的雞崽——而來送葯的風太也提到過,說這座宅邸的老爺,準備把雪路小姐嫁給貴族公子,好攀扯關係,而為了不讓貴族出身的親家看低,所以咬著牙,花大價錢,準備了豐厚的嫁衣和嫁妝。
別說專門買雞蛋來孵雞養了,原本養來護院的貓都被送人了:就害怕它們野性難馴亂跑,抓壞了準備好的東西。
風太畢竟是個小孩子,狐妖雖然身體變小了,腦子卻沒受什麼影響,沒兩句話,就套出了【自己是今天早上才被帶回來的】的事實。
風太還在那裡繼續說話,類似於自問自答的好奇道:你長得很有氣質呢,不會是有錢人家遭了災的小少爺吧?
巴衛頓了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順勢問他,附近還有哪些大戶人家?
這個事情,屬於奈奈生沒有跟風太囑咐需要保密的部分。
一開始,小男孩謹記著【不能提起奈奈生】的告誡,聊天都聊的特別緊張,整個兒一沒話找話,現下聽到這個彷彿不會踩雷的話題,瞬間鬆了口氣,滿腦子街坊鄰裡間肆意風傳的八卦,分分鐘就要全部倒出來。
比如隔壁其實有新搬來的大戶人家,買了賣不出去的宅邸,和一整片山林。
比如傳說那裡住的,是遠渡西洋后又回來的貴族,還帶了兩個長得怪模怪樣的外國人。
為了論證自己自己八卦來源足夠可靠,他信誓旦旦的告訴巴衛,說:「我們這邊負責后廚大嬸,時常會和半山宅邸雇傭的那位廚娘約定,同一天乘車去城裡補充家用,很多話,都是她親口說的。」
大嬸說:那棟宅邸做主的,其實是一位小姐,整天盡琢磨著吃這個吃那個的,明明有四位主人,卻只雇傭一位僕婦,本來就很捉襟見肘了,是聽說只需要做飯、薪酬還高,她才去做工的。
結果光是吃飯這個事,就能把人累死。
「其實,那邊的主人家脾氣很好,所以累一點也就算了,和我們這裡不一樣呢……」
小男孩壓低聲音,說:「我們老爺脾氣特別的糟糕,小家子氣就不說了,還非常愛面子,其實雪路小姐的品格要更高貴,她是憑藉容貌和品行,才被那位貴族公子看上的!」
風太似乎很喜歡那位小姐,說到這裡,居然真情實感的憂心了起來:「可惜就老爺這個樣子,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雪路小姐在婆家的評價。」
巴衛對這部分並不感興趣。
他感興趣的隔壁。
但為了引他繼續說下去,年幼的妖狐依舊配合的問了句:「是嗎?」
「當然是啊!」
好糊弄的人類幼崽又自顧自的念叨開來:「不過半山宅邸里住的那幾位,應該都是真正的貴族吧?」
「畢竟他們會買大量的筆墨和紙張,后廚大媽說,他們還會花時間演奏樂器和插花——據說她還有幸看過那位小姐演示茶道,連燒水的木材都有講究,一舉一動特別好看呢!」
聽到這裡,妖狐放在被褥上的小手輕輕一動。
然而那邊廂,風太的重點又拐回了他喜歡的雪路小姐身上,先是暢想了一通貴族生活是什麼樣,然後很高興的感嘆起來,「雪路小姐嫁進貴族家之後,大概也能過這樣既清閑,又高雅的生活了吧?」
看得出來雪路小姐確實很得人心了。
巴衛無可無不可的想:其實這兩家作為附近唯二的大戶,還是很像的。
——你們這個老爺雖然險些讓我睡柴房,但最後到底給了個安靜的屋子,但你嘴裡那個脾氣挺好的大小姐,可是貨真價實的一直讓他睡在雞窩裡呢!
因為他許久沒有答話,風太也慢慢安靜了下來,有些不安的問:「你是不舒服嗎?」
「還是你肚子餓了?」
沒等他回答,小男孩風風火火的跑上了走廊,沒一會兒,又拿了兩個滷雞蛋進來。
他一邊分雞蛋,一邊還在念叨著,說這是半山宅邸的后廚大媽送來的,雪路小姐說不用額外告訴老爺了,所以今天晚飯時,每個人都分到了幾個呢!
妖狐握著雞蛋的手一頓,看似無意的問說:「雞蛋,是他們才買的嗎?」
這個【他們】,指的就是半山宅邸的主人們。
風太倒是沒聽出這裡頭的深意,就很耿直的回答,說是吧?
「大媽和這邊的廚娘抱怨了一下午呢,說她再也不要回答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的問題了!」
「那位小姐前幾天突然問她,說『狐狸愛吃什麼』,她只不過回了句雞,對方就鬧著要買雞,弄出了這一連串的破事——雞蛋堆在屋子裡,生生放到快不新鮮了才准吃,燒了好幾鍋的柴才鹵完,光是這裡頭用掉的香料,就比雞蛋貴好幾倍了。」
「結果不吃就算了,還囑咐她到處送人,據說除了我們這裡,她還跑了山下的三家呢!」
依照那位后廚大媽的說法,大小姐還在屋裡留了十幾隻雞崽子:那玩意兒養起來費事(主要是大小姐看著也不像會養雞的人)不說,做成菜也難(畢竟沒有肉),還不知道過兩天養煩了之後,要給她添多少工作呢……
風太嘚吧嘚吧的複述完這通八卦,就很感嘆:「這麼看,那位大小姐挑揀食物倒也不算壞事,我們也跟著有口福了。」
「不過貴族們的口味是什麼樣的呢,」香料的味道濃重的連蛋殼似乎都有香氣,「連這樣的東西都不愛吃呢……」
人類小男孩沒兩下就吃完了自己的滷蛋,見他還在慢悠悠的剝殼,就撐著下巴繼續發散思維,「雖然不知道那位大小姐,為什麼突然對狐狸愛吃什麼感興趣,但有額外的食物,總歸是好的!」
「只希望她下次好奇一下狼、或者老虎愛吃什麼,這樣說不定會有多餘的肉送來給我們呢。」
說完,小男孩自顧自的開始傻笑,並沒有意識到剝雞蛋殼的「小少爺」早就停下了動作,表情十分的震驚,複雜的根本不像是個孩子。
【她突然好奇狐狸愛吃什麼】
【得到答案后,買了一堆雞蛋和雞崽子】
——然後,她把這些全部堆在了他的床邊。
巴衛放下滷雞蛋,懨懨的躺會了被窩裡,回憶起那個盤腿坐在他床邊,手裡蹲著個雞崽子的模糊影像,莫名泛起了一股困意。
還是我冤枉你了呢……
他原本以為,朦朧間聽到的那句【你好好的,睡醒了這些都給你吃】,只是一句逗孩子的玩笑話——就和這家人,包括眼前這個話很多的小男孩一樣,以為是人類的孩子,才費心思救他的。
結果她居然從一開始就知道。
——應該是看到了他的耳朵或者尾巴吧。
想到這裡,巴衛很有自知之明的摸了摸臉,該慶幸他這幅殼子總歸是好看的,而人類大都膚淺的只會看表面嗎?
這樣倒簡單多了。
羸弱的幼體妖狐緩緩翻了個身,意識很快便開始模糊,想:這樣確實簡單多了。
他也差不多也快要恢復了,人類脆弱又膽小,見到他妖魔的樣子,第一反應肯定是要哭的。
雖然可以強行將她帶走,但那樣的話,她也許會因為捨不得離開家人,而一直鬱鬱寡歡。
——過去不是沒有妖怪劫掠過人類的少女,不過摘花容易,養花難,一旦心有鬱結,這些「花朵」很快便會枯萎。
所以她有這樣的想法真的是簡單多了。
巴衛幾乎是好笑的想:說不定真的見了面,那傢伙一下子就會瘋狂的迷戀上他呢……
所幸他也不像其他妖魔那樣善變,因為只是一時興起,所以輕易薄情寡性。
在這份悸動還存在的日子裡,不論她有多迷戀自己,自己一定不吝給予給她同樣深重的愛意。
哪怕之後這份心意消弭了,他也會放她安全離開的。
不過人類老的太快,十幾年就會變樣,說不定這份【愛】,淡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快的多。
就這樣漫無邊際的想了不知道多久,身體受限的妖狐終於慢慢沉浸了夢鄉,隨著夢境畫面的鋪開,影影綽綽的懷念起了那股縈繞在她指尖的蜂蜜味。
果然身體變小受影響了呢。
妖狐的最後一個念頭分明是在自我嘲諷:我居然也喜歡起甜滋滋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