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三十七章 東北往事——屠殺式反劫持
1995年9月6日10:00-10:15
「啪」的一聲脆響,一陣香煙的煙霧在車內繚繞,何晨鐘把李暮鼓遞來的香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目光渙散著,彷彿自己已經穿越時空,回到那個不堪回首的午後,置身那連做夢都在迴避的點將台。
「我當時忽然發現,湯姆在回頭的時候,根本沒有轉身,他沒有轉身卻將頭完全轉向了我們,那不是回頭,那是被人拗斷了脖子,而動手的不可能是別人,就是那個年輕警察,那個我們眼中的菜鳥。
「還沒來得及出聲示警,我便清晰的看到面前的一個集團精英頭上爆出一團血霧,充斥耳中的是兩聲脆響,七七手槍的脆響,隨著脆響我看到湯姆的身體軟軟的癱倒在地,那年輕警察手中拿著剛剛還被湯姆控制著的七七手槍,手槍噴吐著火舌,又是兩聲,又一個集團精英應聲倒下,與此同時,場中的槍聲如同爆豆一般炸響。
「一樣的頻率,兩聲接著兩聲,似乎沒有停頓,我不用看都知道槍聲來自何方,那三個年輕警察,他們背靠背根本不是因為緊張害怕而相互安慰,那是一種配合無間的姿勢,各自負責120度範圍內的火力殺傷,將自己的背後留給戰友,在戰爭的開始保持絕對的沉默,讓暗處的敵人紛紛現身,決不輕易行動,一旦開始動作便排山倒海,無人可當。那蹲下的少校和局長不是疲憊,他們都知道,知道反擊要打響了,蹲下甚至卧倒,是躲避紛飛彈雨的最佳姿勢。
「殺手們絕望的開槍,都是長點射,但是我知道他們完了,他們甚至沒有機會瞄準,我感覺著八一步槍7.62mm槍彈到處破空而飛,卻聽不到彈著的聲音,我眼看著湯姆身邊的年輕警察打光了七七手槍的子彈,從後頸變魔術一般拿出一支黑色的54式手槍,下蹲,出槍,射擊,一氣呵成,手槍如同長在他的手上,槍口飛快的移動著,每打出兩發子彈便會移動一個角度。DoubleTap,雙連擊,瞬間擊發的兩槍準確命中目標的頭部,全部命中,不需要補槍,絕對的殺傷,不,沒有傷,只有殺,只有擊斃。一個個彈夾在打光的瞬間脫出彈倉,緊接著換入新的彈夾,火力卻絲毫沒有阻滯,8發彈容量的手槍竟然打出了自動步槍的持續火力。
「那年輕人一雙目光如鋼鐵一般鎮定,飛快的掃視著,那目光彷彿可以噴出奪命的彈頭,在和我對視的一剎那,我感覺全身的血都不能流動了,那種絕望如同將死一般,那一刻我告訴自己,今後絕對不會再和這樣的人為敵。
「槍聲前後只有十幾秒鐘,在我看來如同過了一個小時,槍聲停息的時候我趴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我知道現場還有我們潛伏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他們也不敢再動,就當自己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就當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少校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所有人都原地趴好,不要抬頭,不要睜眼,相信你們不願意看到現在的場面。』話音未落,一陣陣快艇的聲音傳來,那是湯姆叫來的接應。接著就是兩聲槍響,是81-1步槍的聲音,快艇的柴油發動機頓時沒了聲響。我不敢抬頭了,只能緊閉著雙眼,恐懼已經將我緊緊的綁住,我的心中只有那兩道如刀似劍的目光,那目光已經直接刺入了我的心中。」
車內一片寂靜,何晨鐘手中的那一支香煙已經抽到了盡頭,往事的講述彷彿也到了盡頭。何難天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就那麼趴著不知過了多久,快艇發動機的轟鳴再度響起,響聲來自四面八方,夾雜在發動機轟鳴之中的,是刺耳的警笛。炸壩放水,把押解隊伍逼上絕路,但局勢逆轉之後,我們也同樣被漫天的洪水逼上死路。
「有一句成語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本以為精心部署算無遺策,哪知一步步都被人料中,一步步墮入瓮中,我們已經被包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被控制,搜身,審查,我們身上的手槍,就是最直接的罪證。完了,全完了,剛剛加入銀翼,就要在監獄中渡過殘生,那一刻的絕望,沒有親身經歷,很難體會得到。」
何難天看著好端端坐在面前的何晨鐘和李暮鼓,心中暗自盤算,事情發生在兩年之前,持槍劫獄,絕不可能只判兩年徒刑,這兄弟二人顯然沒有落入警方之手,難道事情到了那一步,還會有驚天逆轉不成?心中想著,眼神自然看向了身後的李暮鼓。
李暮鼓看著何難天眼中的疑惑,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兄弟二人之所以還能好端端坐在這兒大言不慚的自稱京城雙殺,原因很簡單,我們趁亂把手槍塞到了身邊的屍體之下。」
原來如此,何難天恍然大悟,卻沒有絲毫輕視,剛剛經歷煉獄一般殘酷的戰爭,看著同伴一個個身亡倒地,還能夠強忍驚懼藏匿武器,這份膽量和定力,絕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
「就這樣,囚犯被分批帶上衝鋒舟,我們則被荷槍實彈的武警團團圍住,就在點將台上被當場盤問、搜身,一番盤查,剩下的集團精英全部落馬,只有我和李大哥僥倖得脫,一次精心策劃的劫獄,就此一敗塗地。」
一番講述似乎耗盡了何晨鐘畢生的精力,一敗塗地四字一出口,他便重重靠在奧迪轎車寬大的後座靠背上,閉上了雙眼,不願再多說一個字。
何難天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緊,彷彿透不過起來,一個他不願相信的念頭在心中涌動,許正陽就是那個年輕警察,出手拗斷湯姆的脖子的警察,可是,這是真的嗎?他只是一個高中生,就算身手了得,那也與殺人不眨眼扯不上關係吧?
「你已經猜到了,」李暮鼓看出了何難天眼中的驚恐,「晨鐘剛才說的那兩道目光,和方才那個高中生看向我的目光一模一樣。」那個讓人絕望到極點的午後,巨大的驚恐之下,那一張張殺戮時還能毫無表情的面孔,他連看都沒敢多看一眼,但那奪人心魄的目光,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絕不會認錯。
「他到底是什麼人?」何難天絕望了,報仇雪恨是沒戲了,只要這魔頭不上門找自己的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李暮鼓搖了搖頭,說道:「事後我們兄弟二人倉皇聯繫了集團的接頭人,作為此次行動唯一的倖存者,我們有幸見到了集團主管行動部門的副總裁,詳細彙報了事情經過。」李暮鼓一邊說一邊在心中苦笑,詳細彙報,哪裡是彙報,根本就是審查,差一點兒就動刑了,不過也難怪,整支隊伍全軍覆沒,只有自己和何晨鐘全身而退,難免會引人懷疑,「集團全力追查,最終也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何難天不由愣了一下,「以銀翼集團的實力,怎麼連幾個警察的身份都查不出來?」
「警察?你聽了這麼久,還以為那幾個年輕人是警察嗎?」
何難天心中一動,不錯,出手就是殺招,不留活口,絕不是警察做事的風格。「你是說,他們是軍方的人?」看來銀翼的內應設計了留有漏洞的方案,弄了先押解再交接的把戲,而軍方早已搶了先機,派人化妝隨行,堵上漏洞不說,還打了一個漂亮的反衝鋒。
「不錯,是軍方的人。」李暮鼓點點頭,「集團動用了所有資源,也只查到這個結果,這些人全都來自於軍方,但來自於哪支部隊,這些人的具體身份到底是什麼,還是一無所知。」
看著何難天失望透頂的神情,李暮鼓心中湧出一絲無奈,真的是集團沒有查清楚嗎?不是,只是自己這樣的小角色,沒有資格知曉集團的機密罷了。如果集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單單挑那一支部隊的人員照片讓自己認呢?他清楚的記得,那裝滿了照片的檔案袋上,用血紅的仿宋體寫著兩個大字——「刀鋒」。只不過自己太過廢物,一個都沒認出來罷了。
「既然是軍方的人,怎麼會到集安一中讀書呢?」對李暮鼓的判斷,何難天沒有絲毫質疑,但這個問題,又該如何解答呢?
「一定另有所圖,你方才說這個學生是高三的,這麼說他已經在這裡上了三年學,這就奇怪了。」李暮鼓皺起了眉頭,D市劫獄發生在兩年前,這說不通啊。
「我打聽了,這個學生是去年轉過來的。」
「這就對了。」李暮鼓眉頭舒展開來,「一定是一個卧底任務,這個任務想必非同小可,居然需要一年的時間潛伏。」
「可是,什麼事需要軍方花這麼大力氣,派出這麼精銳的力量,用一年的時間來卧底潛伏?」何難天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想破了,「一個小小的集安市,不就是有個五大門派嗎?這五大門派綁到一起也比不上你們銀翼集團一個小指頭,這麼處心積慮對付我們,是不是小題大做了?」身為金字門的頭面人物,何難天的第一感覺便是敵人是沖著五大門派來的。
「五大門派?」李暮鼓冷笑一聲,「你說的對,你們這五大門派,只怕還真沒被人放在眼裡,這幫殺星既然出動,所圖必然不小,只怕……」心念一動,冷汗頓時濕透了後背,這個殺星,不是為了那件事來的吧?不行,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靳總,真要這樣,事情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