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九十九章 張網
1995年9月7日14：00-14：10
王大鵬一邊看著剛剛做好的筆錄，一邊起身離開接待室的桌邊，向門口走去。
「王隊，我可以走了嗎？」鄧志遠看到王大鵬起身，連忙也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問道。
「你先等一會兒。」王大鵬頭都沒有抬，依然看著筆錄，仔細尋找著裡面可能出現的錯別字，副局長劉子強居然要親自看筆錄，這真是破天荒的事兒，好不容易有這麼個表現的機會，要是裡面出現個錯別字，那就添噁心了。
還要再等，鄧志遠不由有些忐忑，雖說他素來膽大妄為，但這麼明目張胆的作偽證，還被人做了筆錄，尚屬首次，不會露出什麼馬腳，所以才不讓自己離去的吧？保險起見，還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一下吧。「還要等嗎？是不是還有什麼地方沒說清楚？」
「讓你等你就等，著什麼急啊？」王大鵬抬起頭瞪了鄧志遠一眼，這麼個破事兒，有什麼沒說清楚的，不過劉副局長要看筆錄，誰知道他老人家有什麼要求，萬一需要補充呢？還是讓鄧志遠等一會兒吧。「你們老大都不著急，你急什麼？」
鄧志遠看了一眼坐在接待室椅子上的鬼王，確實，鬼王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一點兒都不著急。對啊，有老大撐著，自己怕什麼？
看完筆錄的最後一個字，鬆了口氣，沒有錯別字。王大鵬大步出了接待室，小跑著直奔三樓劉子強辦公室而去。
劉子強仔細看著筆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而且是看過一遍之後，返回去重新再看一遍。王大鵬站在劉子強辦公桌對面，感覺辦公室涼爽的空氣絲毫無助於緩解他內心的燥熱，這是怎麼了，筆錄有什麼問題嗎？這麼簡單的一份筆錄，不過五頁紙，居然被領導翻來覆去看個不停，這讓他心裡實在是一點兒底都沒有。
「這個叫許正陽的高中生，你們查過沒有？」劉子強的頭終於從筆錄上抬了起來，眼睛盯著王大鵬。
王大鵬一愣，這個情況是剛剛從鄧志遠那裡獲悉的，哪兒有時間去調查？這位局長大人，性子也太急了吧？「沒有，剛出來的情況，還沒來得及工作。」
劉子強點了點頭，一副理解的樣子，接著放鬆身軀，靠在椅背上，將筆錄輕輕推在一邊，說道：「這個情況還是要追一下的，東榆樹灣槍擊案的嫌疑人只有畫像，沒有身份，不好找。這個許正陽，身份確實，和那些嫌疑人在一起，很可能就是案子的突破口。更何況現在有目擊證人直接指認他實施了故意傷害的犯罪行為，應該好好查一下。」
王大鵬連連稱是，心中卻不由自主的開始抱怨，廢話，就算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偵查員，都知道這麼明顯的線索需要好好查一下，自己好歹也是幹了多年的老刑警，還需要你提醒？
「不過咱們現在手頭的事兒太多，東榆樹灣槍擊案還沒進展，老虎溝又出了大案，刑警大隊就這麼幾個人，工作起來確實有困難。」劉子強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彷彿在為警力捉襟見肘煩惱不休，「這樣吧，給橋西區派出所發個協查通報，集安一中不是在他們轄區嗎？讓他們馬上派人，到集安一中查一下這個叫許正陽的學生的背景，這個學生如果在學校，就順便帶走，送到刑警大隊來，我們負責審。」
王大鵬差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而，這位副局長，歷來是只管提要求，不問有沒有困難的，居然主動想到了警力緊張的問題，今天的破天荒，還真是一件接一件。
所謂的協查通報，其實只是一張簡單的傳真，楊東拿在手裡，仔細看了三遍，心中明白，這件事和方才靳百川電話里說的，是同一件事。
傳真只有短短几行字，「根據線索，集安一中高三六班學生許正陽，涉嫌於今日上午6時許在我市紅旗小區實施故意傷害行為，請你單位前往集安一中，調取該學生檔案材料，若該人在校，則將其控制，並帶至刑警大隊，由刑警大隊開展進一步工作。」
這是在配合靳百川交給自己的任務，楊東不由得一笑，多此一舉，不就是帶人到集安一中找個學生嗎？靳百川親自打電話交代的事兒，他怎麼敢怠慢？橋西區派出所，那可是他楊東的地盤，派個人出警有什麼難的，還需要刑警大隊發個協查通報來配合嗎？難道張強私自調查靳百川的事兒，已經讓靳總產生了懷疑，認為他楊東對橋西區派出所失去掌控了嗎？這可不行，一定要把面子找回來，要讓所有人知道，橋西區派出所，是他楊東的天下，原來是，現在是，今後也是。
靳百川的指示很明確，下午兩點半之前，要派人到集安一中去，找學生處處長何永勝，通過他找高三六班的學生許正陽，至於接下去怎麼辦，自會有人給他進一步指示。果然，緊接著，指示就來了，把人帶到刑警大隊。說實話，這個指示讓他有些費解，依他的了解，刑警大隊並非靳百川的勢力範圍，這個許正陽顯然是靳總的對頭，要想好好收拾，應該留在楊東手裡才對，怎麼要交給刑警大隊呢？算了，這不是他操心的事兒，靳總怎麼說，咱就怎麼辦。
不過再想想，靳百川也真是夠仔細的，方方面面的事兒都要考慮的面面俱到，連自己派什麼人去集安一中都想好了，「你得辛苦一下，親自去一趟，記得帶上那個找我麻煩的警長，讓他把槍帶上。」這是靳百川的原話。
明明是替靳百川收拾對頭，怎麼非要帶個不聽話的呢，要帶也應該帶自己人才好啊，自己當時還開玩笑的對靳百川說：「靳總，挑手下的事兒您就別操心了，該帶誰我心裡有數，再說了，抓個學生，帶槍幹什麼，沒必要嘛。」
本來是平平常常一句話，居然觸怒了靳百川，那語氣嚴肅的，就算隔著電話，彷彿都能看到那張板起的臉，「楊東，這件事上你可別自作主張，我讓你帶誰你就帶誰，挑那個刺兒頭去是有道理的，你別壞了我的大事。我告訴你，那個學生和東榆樹灣槍擊案的嫌疑人關係非同一般，你不帶槍，小心連回來的命都沒有。」
說實話，這要是換了別人，他楊東早罵回去了，當了這麼多年派出所所長，在橋西區地界上，他就是土皇帝，平時誰敢跟他這麼說話？不過，對面說話的人是靳百川，那是什麼人，是握著自己錦繡前程的人，他說自己，自己只能乖乖聽著，還得不折不扣的照辦，不就是帶著張強去集安一中抓個學生嗎？簡單，這就出發。
起身來到樓道里，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張強。」遠遠地，一警區辦公室里，傳來張強的回應：「來了來了。」這就是派出所的所內通訊方式，基本靠吼。
張強的身影迅速出現在樓道里，一會兒就到了楊東的面前，剛剛被楊東夾槍帶棒的敲打了一番，此刻的張強，顯得老老實實異常聽話，「領導您吩咐。」
「帶上槍，跟我去一趟集安一中。」楊東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協查通報遞給了張強。
張強接過來看了一眼，嘟囔道：「楊所，你看我這一宿沒睡了，就算是大騾子大馬，也得有個打盹的時候。再說，去抓個學生，還帶什麼槍嘛。」現在的張強，滿腦子都是東榆樹灣槍擊案和靳百川那輛賓士車的命案線索，實在不想抽身陷入另一個案子裡面。
「嫌案子小是吧？」靳百川一眼就看出了張強的小算盤，「我告訴你，這個學生，身上有東榆樹灣槍擊案的重要線索，你不願意去我叫別人了。」
「我去我去，」張強那無精打採的樣子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轉身向警區辦公室跑去，「楊所您等等，我這就到槍櫃取槍。」
楊東微微一笑，這個張強，真是幹勁十足，是個天生幹警察的料，可惜呀可惜，這樣的人和自己不是一條心，否則早就想辦法給他提個副所長乾乾了。
「該打的電話我都打了，我沒看出這麼安排有什麼高明之處。」先給楊東打了電話，又給劉子強打了電話，靳百川放下手機，看著一臉輕鬆的歐陽逸軒。這兩個電話的直接結果就是把警察引到了集安一中，而且恰好還是老鷹約定的交易時間。就算楊東帶著他的警長是去抓老鷹的，可就憑他們兩個人，能行嗎？萬一要是抓不到老鷹，卻看到了老鷹和銀翼的人火拚，那可怎麼辦？怎麼想怎麼覺得這個安排不僅沒什麼意義，而且還有可能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靳總，這件事我自有安排，您只管坐著看好戲就行了。」歐陽逸軒顯然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計劃，看來是要把關子賣到底了。
「我能安安心心坐著看戲嗎？集安一中四處都是我的人，要是出了事兒，警察第一個找我，」靳百川的煩躁是真心的，眼看著這麼多年打下的基業，要是因為集團的一個瘋子毀於一旦，可真是冤死了，「別的我倒是不怕，就怕到時候連累了集團，壞了奪龍頭的大事。」沒辦法，要壓著歐陽逸軒不讓他胡來，只能用龍頭了，自己看出來了，這個傢伙，除了龍頭，什麼都不在乎。
「靳總對我沒信心啊。」歐陽逸軒的笑容無比燦爛，「我這條妙計，是一石二鳥，只要我們略施手腳，那些警察不僅會幫我們除去老鷹，還會把龍頭乖乖奉上，靳總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保證，您什麼都不用做，也不會惹上任何麻煩。」
唉，靳百川嘆了口氣，見過自負的，沒見過這麼自負的，自己該說的全說了，剩下的事，就交給老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