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二十章 劉子強的分析
1995年9月7日15:40-15:50
搜查工作有條不紊的開展著,在七名學生辨認下,最終確定屬於許正陽的東西,只有床上那一摞摞書和一個並不算大的皮箱,而皮箱里,只有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這麼幾件東西,扣押手續辦理起來很簡單,短短的幾行,扣押清單還不到半頁紙,清單拿到李常青面前,李常青氣鼓鼓的在清單上見證人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好,讓你們搜,好好搜,就這麼幾本破教科書,在加上幾件舊衣服,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李常青的態度怎樣,劉子強已經不關心了,其實最初,他也沒指望能這麼容易找到被靳百川視為命根子的龍頭,搜查宿舍只是為了不留死角而已。既然要徹底不留死角,那光搜查宿舍是不夠的,還有教室。於是,劉子強笑嘻嘻的臉再度轉向李常青,「李*老師,教室我們還要去一下,您是不是繼續當個見證人呢?」
李常青冷笑了一聲,說道:「歡迎歡迎,劉局長要是有興趣,還可以搜搜李某的辦公室,我那裡還有幾張許正陽的考試卷,你們一併扣押了吧,說不定上面還有什麼用密碼寫的暗語,需要各位警官好好破譯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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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重陽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陳雲的一番話直接擊中了自己內心深處。那個拿著一支五四式手槍,孤身闖入銀行營業廳,和三支獵槍火拚的毛頭小夥子,此刻彷彿正站在時間長河的對岸,看著已經升任巡警大隊大隊長的杜重陽,微微搖著頭,眼中都是失望,彷彿在說,這才過了十幾年,你長了年齡,長了官位,也多了顧慮,你已經頂不住頭頂的國徽了。
「小杜,你千萬不要有壓力。」康劍成看出了杜重陽的尷尬,有些於心不忍,「和你說句實話,到集安這半年多,我沒閑著,把市局的中層幹部偷偷考察了一個遍,最後能選出來讓我放心的,只有你們兩個。小杜,在集安市公安局,你是為數不多的和靳百川沒有交情的人。你是個好警察,就算你不願意參與這場實力懸殊的掃黑,我對你的看法也不會有絲毫改變,你放心好了。」
好警察,杜重陽慚愧的幾乎無地自容。靳百川是什麼人,他都看在眼裡,康局說得對,這個人就是集安市的一顆毒瘤。身為一個警察,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直的,如康劍成所言,全局中層幹部,幾乎個個都和靳百川有來往,唯獨他杜重陽,沒吃過靳百川一頓飯,沒抽過靳百川一根煙。這些年來,他一直認為,單憑這一點,他杜重陽就無愧於頭頂的金盾。
但今天,他意識到自己錯了,面對邪惡,選擇不同流合污是對善良基本的要求,他是警察,他的職責是守護善良,一旦承擔起這份職責,就沒有退路,只能迎著邪惡挺身而上,和他們斗到底。「康局,您吩咐吧,只要您一句話,我杜重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康劍成鬆了一口氣,當了這麼多年刑警,他完全看得出來,杜重陽的承諾,是真心的。真是欣慰,自己沒有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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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強站在切諾基警車後面,看著靜靜坐在後備箱里的許正陽,這個年輕人腦袋上已經被戴上了黑色的頭套,看不出神情,但從兩條自然而然交疊在一起的雙腿來看,這個學生此刻沒有絲毫緊張,不僅不緊張,而且還很放鬆,彷彿自己根本不是被打上背銬準備接受審查,而是即將出發開啟一段自由自在的旅行一樣。
靳百川沒有告訴自己這個學生的背景,也沒有說為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只是簡單的對自己做出了指示,而交給自己的任務只有兩項,在自己看來都簡單的要命。
首先,把槍殺警察的罪過坐實,將這個學生送上刑場,這個任務不像是靳百川和自己的私下交易,倒像是康劍成給自己布置工作一樣,這一條,本來就是自己的分內之事,當然不難。
第二,找到一樣被這個學生藏起來的東西,那件名叫「龍頭」東西看起來並不起眼,只是一把像是要是的銅疙瘩,但是對靳百川卻至關重要,這樣東西,務必找到,而且要完好無損的送到靳百川手中。人都落在自己手裡了,從嘴裡掏一把鑰匙的下落,難度依然接近於零。
看起來簡單的任務,沒有讓劉子強掉以輕心,能在公安局混到市局副局長這樣的高位,靠得絕不僅僅是關係和運氣,還有敏銳的感覺。這些年,正是憑藉敏銳的政治嗅覺,劉子強躲過了一次次政治風暴,在集安這片土地上,一站就是十多年,屹立不倒。今天,他再次敏銳的意識到,看似簡單的任務,並不簡單。
幫助靳百川找東西,這個任務交給自己沒什麼問題,畢竟是靳百川的私活兒,要找個信得過的人來辦理。可把許正陽繩之以法,這樣的事兒是順理成章,而且是公安局的正常職責,為什麼會被靳百川拿出來當成首要任務叮囑呢?答案只有一個,這個案子有問題。
再細細回想案發經過,要求橋西區派出所出人到集安一中緝拿許正陽,是靳百川讓自己做的,自己無非是做個順水人情而已;橋西區派出所到集安一中實施抓捕的是派出所所長楊東,楊東和金百川的關係,劉子強心知肚明,只怕這個動作,也是靳百川的部署,那麼,問題來了。
犧牲的橋西派出所警長張強,這個名字劉子強恰好聽說過,而且就是在案發前不久聽說的,在那份還沒有完成的賓士轎車現場勘查筆錄中,在場人員恰好有橋西區派出所警長張強,也就是說,這個張強知道靳百川的座駕可能是一起命案的現場,偏偏是這個人,在發現賓士車血跡后不久,死在了集安一中學生處處長辦公室,要說這是巧合,劉子強絕不會相信。
既然靳百川可以指揮楊東到現場實施抓捕,當然可以要求楊東帶張強前往,所以,這起命案,不是抓捕意外,而是蓄意謀殺,是靳百川在滅口。
就像是在拼圖,一片片碎片在劉子強腦海中拼湊到一起,一個答案慢慢成形。靳百川在集安一中設了一個局,將張強誘入局中,派許正陽實施槍擊,從而拔掉眼中釘肉中刺。可這個許正陽又是何許人也?
能被靳百川委以重任實施槍殺警察的行為,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這個許正陽是亡命之徒,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對警察動手;第二,許正陽與靳百川交情匪淺,靳百川肯把這麼重要,而且要命的事兒交給他來處理。可既然是一個局,怎麼還能讓槍手落網呢?而且是當場落網,還是落在了楊東手中,難道其中出了什麼疏漏?
龍頭,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劉子強的腦海,根源就在這裡,龍頭就是拼圖的最後一個碎片,有了它就完整了。
槍殺張強是這個局的前半部,讓許正陽死無葬身之地則是這個局的後半部。看來這個名叫許正陽的學生,曾經和靳百川過從甚密,以這個小子的心狠手辣和不計後果,只怕曾經幫靳百川干過不少臟活兒。可是兩人合作的蜜月期過去了,因為「龍頭」,原本親密無間的關係出現裂痕,被靳百川視若珍寶的「龍頭」落到了許正陽手中,使得靳百川動了殺心,這個局就是一石二鳥,一方面除去張強,另一方面則是除去許正陽。
這就解釋的通了,劉子強嘆了口氣,這樣看來,為什麼把任務交給自己就很清楚了,因為這個任務,一點兒都不簡單。
看槍手現在的樣子,顯然認為被抓只是意外,這樣的狠辣之輩,走上這條路,就有願賭服輸的心理準備,知道早晚有一天會失手被抓,一旦被抓也就認命了。可自己若是問起「龍頭」的下落,事情就會穿幫,槍手馬上就會明白,自己落入局中。那時,問出來的只怕不是「龍頭」的下落,而是靳百川幕後指使槍殺警察的真相。
幸虧自己敏銳的發現了問題所在,幸虧自己及時把案子搶過來抓在自己手中,幸虧自己迅速拉起了自己的班底,只有這樣,才可能把一切控制在自己手中。
唯一的遺憾,是自己的班底拼湊的太倉促了,自己仰仗的副大隊長王大鵬,到底能不能和自己一心,還是個未知數。不過他有信心,以自己的手段,把這個小子玩弄於股掌之間,絕對不成問題。
「劉局,搜完了,都是些課本和卷子。東西都扣了,您要不要看看清單?」真是想誰誰到,剛想到王大鵬,王大鵬就出現了,正拿著薄薄的扣押清單,虔誠的看著自己。
「不用了,帶回去慢慢弄吧。」劉子強給了王大鵬一個鼓勵的微笑,「好了,現場勘查的留下繼續掃尾,其他人收隊。」
「好嘞,」王大鵬眼睛一亮,收隊就意味著現場工作結束,突審工作開始,自己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我這就安排人,把這小子弄回大隊去。」
「不用,」劉子強擺擺手,「不用回大隊,這次我們換個地方,到王府花園。」
王府花園,王大鵬愣了一下,那裡曾經是集安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警犬基地,幾年前警犬基地遷入新址,便在該處建起了培訓中心,對外起了個奢侈的名字——王府花園。培訓中心一角有一處封閉院落,最初建成時曾被刑警大隊用做臨時的專案基地,看押一些敏感案件的嫌疑人,確保嫌疑人與外界絕對隔離。像集安一中槍擊案這麼簡單的暴力犯罪案件,有必要啟用這樣的模式嗎?
「好,我馬上聯繫市局辦公室,安排啟用基地。」無論如何,既然領導作出了決定,那就無條件執行。但是培訓中心是歸市局辦公室管理的,要啟用基地,需要和辦公室協調,辦公室的人,王大鵬打過交道,都不是好說話的主兒。
「我已經聯繫好了,咱們直接帶人過去就行。」
王大鵬又是一愣,娘的,市局副局長親自辦案就是方便,全市的自願隨便用,這種感覺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