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脫身（下）

  1995年9月7日17：00-17：10

  王大鵬眼睜睜從後視鏡看著發生的一切，不由目瞪口呆，太快了，快得讓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下令檢查許正陽的手銬之後，王大鵬還只是有一搭無一搭的用餘光掃著後視鏡，可是突如其來的，坐在左邊的刑警身子就軟了，像睡著了一樣靠在了座椅上。真的像睡著了一樣，如果王大鵬不是從頭到尾看到了「睡著」的經過，他一定會以為這個小夥子，此刻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坐在右邊的刑警已經動手了，不愧是刑警大隊的擒拿高手，反應之迅速，動作之準確，讓王大鵬嘆為觀止。一個鐵箍般的熊抱，完全可以把嫌疑人牢牢控制住。


  事情再一次出乎王大鵬的意料，刑警強勁的雙臂莫名其妙鬆了，出現在後視鏡的，是王大鵬最不願意見到的畫面，一支五四式手槍，頂在了刑警的頭上。


  「我數三聲，如果不停車，我就開槍。」許正陽的指令簡單而又清晰，「一。」計時開始。


  「小夥子你別亂來。」王大鵬在心中飛快的盤算著，如果自己現在踩一腳急剎車，許正陽的身體將在慣性作用下向前，而他的前方，真是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的空擋，自己完全可以守株待兔，等他的身體滑過來的時候實施攻擊。可是，萬一在這個過程中，許正陽失手扣動了扳機呢？那自己的同事就完了。


  「二。」許正陽顯然沒有聽從勸告的意思。


  王大鵬嘆了口氣，慢慢將車靠邊，踩下剎車，車子停了下來。


  「拔出你的配槍。」


  這個小子，居然想搶自己的槍，可是，除了服從，自己還有別的選擇嗎？王大鵬嘆了口氣，拔出腰間的「六*四」式，槍口倒轉遞向身後。


  「卸掉彈夾，拉一下套筒。」


  原來只是要把子彈卸掉，王大鵬略略鬆了口氣，按下彈夾卡榫，任憑彈夾掉落到車裡，接著拉動套筒，槍膛里空空的，沒有子彈，王大鵬並沒有讓手槍隨時頂著火的習慣。


  「你先下車。」許正陽的槍口頂了頂坐在自己右側的刑警，刑警不甘心地瞪起了眼，莫名其妙就成了嫌疑人的俘虜，心中真是窩火。


  「快下車。」王大鵬從後視鏡里看到了刑警惡狠狠的眼神，生怕這小子犯渾，厲聲喝了一聲。


  刑警不情願的推開車門鑽了出去，站在門口，轉過身來，死死盯著黑洞洞的槍口。


  「到那邊去，打開左邊車門。」許正陽的槍口已經轉向了王大鵬，命令卻是給下車的刑警的。


  這次換副大隊長成了人質，刑警無奈的狠狠將右側車門關上，走到左邊，拉開車門。


  許正陽用左手飛快的在已經暈厥的刑警腰間摸索一番，手中已經多了一支五四式手槍，單手按動彈夾卡榫，退出彈夾，隨手將槍插回腰帶，不用拉套筒檢查，槍膛里有沒有子彈，他用手就能感覺得出來。


  「把他拉出去。」


  刑警雙手插到暈厥的戰友腋下，將戰友拖出切諾基。在暈厥刑警雙腳離開警車的瞬間，許正陽關上了車門。


  王大鵬心裡越來越涼，這個小子，真是不簡單，自己怎麼會把他當成個普通學生了呢？仔細想想，這小子已經在民警實施抓捕的時候槍殺了抓捕他的民警，身手肯定不簡單，難道就是因為訊問的時候暈過去一次，就讓自己放鬆警惕了？現在的切諾基警車上，只剩下自己和他兩個人，不知道這個小子，還會再出什麼邪招。


  耳畔一陣風聲，一個黑影似乎從身邊一閃而過，王大鵬嚇了一跳，轉頭一看，許正陽已經坐到了副駕駛座位上，槍口依然指著自己。


  「小夥子，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這是在一錯再錯。」王大鵬硬著頭皮，繼續開展自己那顯得無比蒼白的語言攻勢。


  「那你說我該怎麼做？」許正陽很無辜的看著王大鵬，好像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天經地義的，「我已經告訴過你，那個警察不是我殺的，你相信了嗎？」


  「是不是你殺的，我們需要調查。」王大鵬忽然覺得這句話說得有些違心，面對許正陽的辯解，至少他王大鵬沒有打算去調查，而從劉子強副局長的雷霆手段來看，這位局長大人也沒有調查的意思。


  「你們就是這麼調查的嗎？手搖電話機都被你搖壞了，我都懷疑，你們到底是要審我，還是想弄死我。」許正陽的語氣中沒有氣惱，只有不屑，那個姓劉的副局長已經露出了靳百川狗腿子的嘴臉，不知道這位姓王的副大隊長，和那個姓劉的是不是一路人。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這話說的，連王大鵬自己都覺得沒什麼底氣，「只要你放下槍，乖乖坐回去，我保證，剛才發生的一切，我可以當做沒看見。這樣，至少你能少背好幾個罪名。」這倒是真的，如果許正陽此時願意束手，王大鵬確實不打算深究，畢竟，之前的審訊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走嗎？」許正陽仔細看著王大鵬的表情，自己之所以選擇脫逃，完全是那位劉副局長的授意，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只需要一句話，就足夠了。如果王隊長和劉局長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不會不知道的。可為什麼呢，為什麼靳百川想讓自己逃走呢？留在警察手裡讓他的狗腿子對自己大肆折磨不是很好嗎？這一點，許正陽真是想不通。


  「我知道，剛剛我們審你的時候手段有些過。不過我可以保證，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我還可以把你說的那些話全都轉告給我們的大隊長陳雲，接下來你的案子就要由他負責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靳百川要急著讓自己跑，原來案子要換人了。看來這個要接手對自己審查的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和靳百川不是一路人。真是難得，集安市公安局竟然有不和靳百川穿一條褲子的中層幹部。


  再看王大鵬的表情，這小子不像是在說假話，看來這個副大隊長，不過是被劉子強利用的工具罷了。


  「你們那位劉局長呢？」許正陽嘴角閃著冷笑，現在正是時候，要趁機種一顆懷疑的種子。


  「你想幹什麼？」王大鵬頓時警惕起來，這個小子，看來是要報復，先是自己，接著是劉局，誰對他動了手，只怕都落不下好結果，不，決不能讓他得逞。


  「看看你緊張的樣子，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報復你們那位副局長？」


  被人一句話說中了心事，王大鵬有些尷尬，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別多想，不會的，我還得感謝你們劉局長呢，要不是他，我哪兒能那麼順利就逃走？」


  「你什麼意思？」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王大鵬聽得如墜雲里霧裡。


  「好好想想，如果我被你們扔到後備箱里打著背銬，能這麼容易脫身嗎？」


  王大鵬一愣，不錯，關在後備箱里的嫌疑人，都是背靠著切諾基的後排座椅，打了背銬的雙手從椅背上方越過，嫌疑人彷彿被架在椅背上一樣。這樣以來，雙手時刻處於後排民警的視線之中，嫌疑人總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有機會打開銬子。而阻止自己把許正陽關在後備箱里的，正是劉子強。


  「你別挑撥離間，說白了你不就是想從我嘴裡套出劉局的下落，然後再上門報復嗎？告訴你，我不是三歲孩子，想騙我，沒門兒。」


  「你確實不是三歲孩子，」許正陽一邊搖頭一邊惋惜，「不過你是個活了三十多年的大傻子，被人賣了還得替人數錢。我只問你幾個問題，你也不用急於回答，可以慢慢想，等你想通了，就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騙你了。」


  王大鵬的眼神偷偷向後視鏡掃了一眼，方才下車的刑警已經扶著暈厥的同事到了路邊，從後視鏡里，隱約可見那刑警手中拿著手機。太好了，自己只要再拖一會兒，等援兵到了，看你小子怎麼脫身。「你說吧。」既然是拖延時間，那就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吧。


  「第一個問題，如果我真的是兇手，這麼一個案子，有必要由有一個市公安局的副局長親自上手嗎？」


  不錯，王大鵬不得不承認，許正陽說的有理，這個案子，證據充分，確實沒有由劉局親自審查的必要，但是劉局說了，張強之所以到集安一中抓捕許正陽，是執行他的命令，從這個角度來看，張強之死和劉局有關，劉局是因為內疚才親自辦理這個案子的。


  「第二個問題，辦這麼一個案子，有必要把我的宿舍和教室翻個底朝天嗎？」


  是沒有必要，不過劉局說了，既然你小子身上有槍，誰知道會不會還藏了什麼東西在宿舍和教室，當然要仔細搜搜了。王大鵬在心中不屑一顧的反駁著，臉上卻依然是認真傾聽的表情。


  「第三個問題，知道我要被陳雲大隊長接手審查之後，劉局長和誰通過電話？說了些什麼？」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王大鵬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方才兩個問題還和案子有關，這第三個問題，卻莫名其妙了。得知審訊工作要交出去，應該是不久之前的事兒，那時候許正陽還在鐵椅子上綁著，劉局有沒有和人通過電話，這小子怎麼知道？虛張聲勢，一定是虛張聲勢。


  「問題提完了，下車吧。」許正陽下了逐客令。


  「下車？下車幹什麼？」王大鵬心中一陣著急，這麼快就結束了，援兵的影子都還沒有呢。要繼續拖延，只能靠裝傻了。


  「你不下車，那就跟我一塊兒走，反正我是不能在這裡待著了，過一會兒就該被你們叫來的援兵包圍了。」


  靠，被人識破了。王大鵬心中暗自罵了一句，不情願的推開車門，下了車。


  從副駕駛座換到駕駛座上，就像走路一樣輕鬆，王大鵬只覺得眼前一花，許正陽已經出現在駕駛座上了。「手伸出來。」


  王大鵬獃獃的伸出雙手，只覺得手中一涼，已經多了一支五四式手槍，同樣，是沒有子彈的。


  「你們的槍我不要，車子要借我用用，我還得趕著赴劉局長幫我安排的約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