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唇槍舌劍
1995年9月7日19：20-19：30
樂天歌廳里的沉默完全在鬼王的意料之中，這麼明顯的吞併，沒有遇到阻礙反而不正常了。還好，最先出現的只是沉默，這幫小子，心中雖然不滿，終究還是忌憚自己，沒有一下子發作。鬼王大模大樣靠在沙發靠背上，拿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吹著水面上的茶葉，此刻，自己一定要沉住氣。
「不知道樂天大哥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十三太保中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話鋒指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杜樂天。鬼王抬眼看了一眼說話的人，這個人是方才第一個跳出來毛遂自薦的，他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只是聽別人叫他鎚子，不知道是說這小子像鎚子一樣結實，還是說他像鎚子一樣蠢笨。
「不錯，這不僅是我和鬼王的意思，也是木字門靳總的意思。」杜樂天不像鬼王一樣巧舌如簧，他習慣直奔主題，向這幫小混混挑明了，這件事，是金字門、木字門和火字門三家合力推動的，任何妄圖阻礙此事的人，都是在螳臂當車。
「兩位大哥，兄弟我覺得挑選接班人也好，為陳飛大哥、何坤大哥報仇也好，都是土字門自己的事兒，是不是就不給兩位大哥添麻煩了。」鎚子的話說得軟中帶硬，看來鎚子這個名字，指的並不是這個漢子的智商。
「真的嗎？」杜樂天冷笑了一聲，白臉的角色已經被鬼王唱了，自己就來唱黑臉吧，「這一個多小時，我沒看出你們土字門能自己搞定這件事。」其實從陳飛喪命之後，土字門便開始了明裡暗裡的爭鬥，要他們自行推舉接班人，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恐怕要經過一次次血雨腥風了。
「其實我們從來都沒有懷疑土字門有解決問題的能力，」鬼王適時跳出來，緩解有些緊張的空氣，「問題就是我們現在沒有解決問題的時間。強敵環伺，人家虎視眈眈的要把我們置於死地，我們還在為了爭奪第一把交椅鬧得不可開交，這樣是肯定不行的。」
「兩位大哥，小弟我性子直，說的話要是不中聽，還請兩位見諒。」鎚子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先把醜話說在前頭，接下來的話，不管兩位老大願不願意聽，他反正是準備好說個痛快了。
「這位兄弟儘管說，都是江湖中人，心眼兒沒那麼小。」鬼王嘴角掛著微笑，心中卻暗自咬牙，土字門這麼多廢物裡面，看來只有這把鎚子不太好搞。
「土字門在五大門派中本來就無足輕重，陳飛大哥在世的時候，曾經和我們多次說過，咱們土字門能在五大門派混出一席之地，不是說實力有多強，實在是因為集安黑*道歷史上五大門派的名頭太響亮，要是只搞四個門派，聽起來總是不那麼霸氣。所以，我們這個小小的幫派，才得了土字門的名頭，成了五大門派之一，說白了，做五大門派的一員，我們是湊數而已。」鎚子說的都是實情，實話實說，金字門、木字門、火字門和水字門，確實沒把土字門放在眼裡，這一點，土字門上上下下清楚得很。
「小兄弟，話不能這麼說，五大門派從來都是互相照應，誰強誰弱的，那只是暫時的。當初木字門的靳總打打殺殺的時候，誰能想到他能有今天？所以，強弱之勢，最是易變，土字門現在是實力稍弱，但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定然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鬼王一邊微笑一邊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話，不過想讓人家誠心誠意跟著自己，總得描繪一幅美好的畫卷吧。
「鬼王大哥沒明白我的意思，」鎚子的臉上露出了欠揍的笑容，「我的意思是我們這個土字門本來就名不副實，腆著臉在五大門派混了這麼多日子，給各位老大添了不少麻煩。從今天開始，我們這幾個不爭氣的小弟，就不勞各位老大費心了。」
「小子，你什麼意思？」杜樂天的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眼中冒著凶光，直直盯著面前這個鎚子。
「樂天大哥，我的意思是，我鎚子從現在開始，不再是土字門的一員，我和自己的一票兄弟，從今往後就自生自滅了。」
鬼王和杜樂天對視了一眼，臉沉了下來，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局面，還沒把土字門弄到手裡，這幫不爭氣的東西就要散攤子了。再看屋內其他人，聽了鎚子的話，似乎都有些觸動，已經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聲在包間里嗡嗡響了起來，這番話如同一劑毒藥，讓眾人心中如同長了草一般，是啊，既然誰都不服誰，何必非要選出一個老大，把大家捏到一起呢？強扭的瓜不甜，大家都是割據一方的諸侯，自己給自己做主不就好了嗎？
「哼，」杜樂天冷笑一聲，看著大言不慚的鎚子，說道，「你們土字門一直在搞影城，我杜樂天是玩兒歌廳的，看起來沒什麼交集，但我總覺得，這兩個行當，是相通的。就拿我開歌廳來說，咱們集安並不大，好地段不多，我挑准了地方，開個歌廳去賺錢。生意好了，就有別人也看中了，到我歌廳隔壁來開場子，和我搶生意，我怎麼辦？」
「當然是打了，開一家打一家，打到他們服，打到他們怕，打到他們知道，在集安開歌廳，不經過樂天大哥是行不通的。」鎚子腦子一點兒都不像棒槌，看出了鬼王的不快，也看出了杜樂天的咄咄逼人，此刻，正是拍杜樂天馬屁的好機會，說得雖然是實話，但透著對杜樂天的吹捧。
「你說得不錯，不過如果我杜樂天不是有火字門眾兄弟撐腰，拿什麼去跟人家打？如果我杜樂天只是一個歌廳小老闆，要在這兒，」杜樂天一邊說一邊狠狠用手指指著腳下的地面，「在這個地段開歌廳，只怕第一天就該被人砸了。」
鎚子沉默了，他已經明白了杜樂天的意思。
「開歌廳還需要大投入，相比之下能和我競爭的人不多。搞影城就不一樣了，弄點兒錢就能支起個錄像廳。」杜樂天指了指鎚子，「你今天開一個，只要生意好了，旁邊馬上會冒出十個，像雨後春筍一樣，一塊蛋糕一個人吃，是夠的，一百個人吃，你只能吃到蛋糕渣。」
屋子裡的議論聲漸漸小了，眾位太保低下頭，陷入了沉思。杜樂天說的是大實話，這些年土字門就是這麼做的，如果不是靠著強硬手段把競爭對手一個個滅掉，哪裡有錢賺啊。
「你可以走，我不會攔著你的。」杜樂天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看都不看鎚子一眼，「我保證，你那個錄像廳旁邊，很快會有好幾家新的影城開張，條件比你那家好，片子比你那家新，你還別想強出頭把人家趕走，因為那些新影城，屬於五大門派，背後有我們支持。至於你，看在你是土字門老人的份兒上，我們可以放你一馬，讓你的影城繼續開張。至於能不能賺到錢，就看你的造化了。」
鎚子頭上滲出了汗珠，細細一想，沒有土字門的勢力在背後支撐，要憑自己單槍匹馬闖江湖，自己還真沒這個信心，當然也沒有這份實力。
杜樂天站起了身，緩緩走到歌廳中央，目光如電，在十三太保臉上來回掃視，目光所及之處，太保們無不如觸電般低下頭，紛紛做沉思狀，不敢說一句話。杜樂天嘴角動了動，鄙夷的看著這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土字門頭目，怪不得土字門會走到今天，原來這些中層廢物到這種地步，身為江湖中人，連一點血性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自己，此刻讓自己從頭再來，自己也不見得能狠得下心。人就是這樣，在高位待得久了，便沒有勇氣放下身段重新來過了。
「扯遠了扯遠了。」看到杜樂天一通大棒成功收拾了局面，鬼王打著哈哈站了起來，大棒掄完了，該給胡蘿蔔了，「咱們江湖人，最是講道義。鎚子兄弟在土字門效力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走就走？方才不過是一時誤會說的氣話，等咱們把一切都說開了，自然就沒事兒了。」
鎚子心中一動，自己並沒有做過自我介紹，鬼王居然說出了自己的綽號，很明顯是在給自己面子。再聽鬼王話里話外，都是在給自己找台階，如果還不識趣，恐怕就要碰一鼻子灰了。但要是就這麼認了輸，今後的面子可就……
鬼王是從小混混一刀一刀拼上位的，對混混的心態拿捏的極准，一看鎚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知道這小子這次爬得太高，光給一個台階，只怕還下不來，便接著說道：「我鬼王在這裡保證，在土字門新一任老大產生之前，我和樂天只是代管，土字門原有模式保持不變，各位太保勢力範圍不變，我們兩人的作用只有一個，當好你們的後台，全力扶持各位發展，幫助各位為陳飛兄弟、何坤兄弟報仇雪恨。」
鬼王說得誠懇，杜樂天也來趁熱打鐵，「陳飛兄弟、何坤兄弟大仇得報那一天，我們兩個老傢伙一定馬上交出土字門所有事務，由為陳飛、何坤報仇的兄弟接管土字門。」
好，台階給的足夠了，完全可以讓自己順順利利走下來。鎚子頓時滿臉感激，朗聲道：「不愧是鬼王大哥和樂天大哥，果然夠義氣，我土字門上上下下，唯兩位大哥馬首是瞻。」鎚子果然不同凡響，一句話便把自己變成了土字門的代表，擺在了鬼王和樂天二人之下，土字門其他太保之上的位置。
眾太保心情明顯不爽，但此刻接受鬼王和杜樂天的已成定局，就算再不快也不能說什麼了。
眼看局勢都在掌握，鬼王心情大好，剛要再來一段煽情，忽聽角落裡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陳飛啊陳飛，你睜開眼看看吧，你死了還不到半天，你這幫子不成器的小弟，就把你的土字門拱手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