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丁博海VS劉子強
1995年9月7日19:40-19:50
丁博海在腦子裡細細將自己熟悉的法律規條想了一遍,一邊想一邊得意於自己對法律規定的靈活運用,沒想到,一個如此棘手的問題,換一個角度,就能如此順利的解決。
認真想過一遍之後,丁博海確定自己的說辭不會有問題,看了一眼劉建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怎麼樣,這麼說真的沒有問題嗎?」劉建設基本上是半個法盲,在他聽來,用現役軍人犯罪應當由軍隊管轄來搪塞地方公安機關的要求,簡直和穿著紙片製成的防彈衣沒什麼兩樣,根本沒有用。這種書上的條文,太容易被踐踏了。
「沒問題。」丁博海信心十足,「咱們要的就是一個借口,只要有借口,咱們把人留住就站得住腳。我不相信集安市公安局的人敢到軍隊營區來搶人。」
「對,我堅決支持老丁,」高戰天歷來是不怕事的主兒,一聽丁博海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良策,瞬間就忘記了自己方才和丁博海吹鬍子瞪眼的樣子,重重在丁博海肩膀上拍了一把,透著股子親熱勁,「我這就叫一個班過來,輪流守著這兒,看誰敢來。」
丁博海向高戰天翻了個白眼,看著和方才判若兩人的天王老子,哼了一聲,說道:「你小子還是消停點兒吧,是不是想要坐實了擅自調兵的罪名?看押嫌疑人,與你們特種大隊有什麼關係?」
如果按照丁博海的策略,把老鷹以涉嫌犯罪的現役軍人為由進行扣留,自然要由軍隊保衛部門負責看押,和特種大隊確實是沒有關係。
「老錢剛才不是說了嘛,這個老鷹身手了得,我們特種大隊看押才能確保安全的。」自從剛才看到老鷹第一眼之後,高戰天就下定決心,拼了性命也要保護這位老友的周全。這麼把他交到軍區保衛處手上,他真不放心。
「行了行了,別搞歪理邪說了。他以前是特種兵不假,可看看他現在,躺在急救室里,就算搶救過來也只剩下半條命了,有什麼危險,還需要你們特種大隊看著?是不是以為我們保衛處的戰士都是吃素的?」丁博海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打趣,拒絕的意思卻是不容質疑。
一番話聽在眾人耳中,卻有不一樣的反應。高戰天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乖乖打消了看護老鷹的念頭。方舒則臉上煞白,一句「就算搶救過來也只剩下半條命」讓她頓時心亂如麻,手心一下子被冷汗濕透了。
「高叔叔,我同學到底要不要緊?」周小唐聽了丁博海的話,心中也是砰砰亂跳,許正陽暈過去之前的樣子,她和方舒都看在眼裡,說實話,真的很嚇人。聽丁博海這麼一說,就更嚇人了。
「對啊,老錢,」高戰天也反應過來,已經過去四十多分鐘了,都沒有搶救室的消息,不會出什麼問題了吧,「這都過去這麼久了,怎麼連個動靜都沒有?」
「老高,那不是被小刀拉了一道口子,那是九毫米巴拉貝魯姆手槍彈頭的貫通傷,是MP5打出來的。槍傷是什麼樣子的,你們比我清楚,彈頭打進去之後失穩,把你身體里攪得亂七八糟,再鑽出來。進去的時候一個指頭粗細的小口子,出來的時候一個碗口大小的洞,你們說搶救難度有多大?」
方舒的臉色越來越白,周小唐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再看看高戰天鄭重的臉色,知道錢院長沒有誇張,便乖乖住了口,看著錢院長,不知道這位醫生還會說出什麼糟糕的消息。
看到眾人臉上都是愁雲密布,錢院長接著說道:「剛才你們把人送過來的時候我看傷口了,這個老鷹看來是個行家,子彈射入的位置和角度都巧的很,避開了骨骼和大血管,而且射擊的時候特意用力把槍口壓到肩窩,子彈射出之後沒有來得及失穩,就從後背穿出去了,所以傷口處理起來難度還不算太大。」
眾人早已憂心忡忡,錢院長卻還在擺醫生向病人家屬通報情況那一套,先說壞的,再說好的,聽得眾人先是把心揪到嗓子眼兒,緊接著又往下落一截,就這麼提心弔膽的等著錢院長說結果。
「不過難度雖然小,也不是說這就是個小手術,傷口要消毒,要處理,要縫合,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高戰天終於受不了了,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打斷了錢院長的話,「老錢你個書獃子,別跟我在這兒說你那些醫學術語,我聽不懂,你就告訴我,老鷹活得了活不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話音剛落,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錢院長微微一笑,說道:「讓你們別急嘛,這一定是手術室來電話了。」說著拿起電話,用透著院長權威的聲音問道:「手術怎麼樣?」
眾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錢院長的嘴,彷彿這張嘴接下來說出來的,將是下一期福利彩票的中獎號碼一般。
看著錢院長的眉頭皺到一起,眾人的心都是一陣亂跳,看錢院長的表情,不像是有好消息。
隨著緊皺的眉頭之後,是錢院長一臉的詫異,他把電話聽筒從耳邊拿了下來,看了一眼丁博海,說道:「這位市公安局副局長看來是個急脾氣,電話都追到我這裡來了。」
丁博海微微一愣,苦笑了一下,自己出門前告訴了值班室,說有事可以打電話到軍區醫院找他,看來還真靈,電話果然跟著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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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強握著電話,聽著丁博海平靜的聲音,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
「劉局長,劉局長,您在聽嗎?」丁博海的聲音再次從聽筒里傳來,劉子強像是從夢中醒來一般,他真的懷疑,方才自己在聽筒里聽到的聲音是不是幻聽。
「丁處長,不好意思,我沒太挺清楚,您能不能再重複一遍?」劉子強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豎起耳朵,準備捕捉從聽筒里傳來的每一個音節。
「你要的那個嫌疑人,是一名現役軍人,現在已經被我們軍區保衛處控制了。」對於劉子強要求重複一遍的要求,丁博海絲毫沒有不快,依然不緊不慢,有條不紊,語調中全是公事公辦,沒有一絲絲感情。
「丁處長,你們是不是弄錯了?這個嫌疑人,是集安一中高三六班的學生,名字叫許正陽。」看來自己方才沒有聽錯,那就怪了,一個高中生怎麼變成現役軍人了呢?一定是軍方搞錯了,劉建設在心中祈禱著,這個許正陽要真是軍人,那靳百川交給自己的任務,就算是打死自己都完成不了了。
「我確信此人為現役軍人,但該人所屬部隊番號屬於軍事秘密,恕我不能向劉局長透露。」軍事秘密,是軍方人士拒絕透露情況的絕佳借口,更何況老鷹所屬的部隊,真的是軍事秘密,這樣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可是,可是,」劉子強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亂,一連說了兩個可是,卻又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如果許正陽真的是現役軍人,自己真的沒有任何理由把他接到手中審查,這是法律規定,鐵規,沒得商量,「丁處長,你看能不能這樣,畢竟受害的是我們集安市局的民警,整個市局上下群情激奮,我們也要照顧民警的情緒,能不能先把許正陽交給我們來審,等審清楚了,證據確鑿了,再交給軍隊法辦,您那裡也省事兒,我們對上對下也好有個交代。」
「聽劉局長的意思,是擔心我們軍隊包庇這個嫌疑人了?」雖說是在質疑,丁博海的語氣還是沒有變化。
「不不不,丁處長誤會了。」劉子強的汗一下子冒了出來,自己真是慌不擇言,按自己的說法,等公安的人查到證據確鑿再交給軍隊,言外之意不就是擔心軍隊做手腳嗎?我們把案子做實了,看你們還怎麼做手腳。話要是說到這個份兒上,就算軍隊的人能通融,只怕也不會通融了。
「劉局長放心,我們軍隊歷來不容害群之馬,任何軍人觸犯法律,在軍隊只會受到更加嚴厲的懲處。我們一定把嫌疑人繩之以法,告慰遇害民警的在天之靈。」就算是在表態,丁博海的語氣中也沒有一點點慷慨激昂的意思,而是一如平時的冷靜冷淡。
「對對對,」劉子強無奈的附和著,看來是沒希望了,「丁處長說得在理,回頭我向康局彙報一下,看看這個案子接下去我們該怎麼配合,畢竟案子的前期偵查都是我們負責的,如果有必要,我找個機會親自登門,向丁處長介紹一下案情吧。」
「那就多謝劉局長了,」丁博海客客氣氣的收場,「劉局長有事可以隨時打保衛處值班電話,我的人會在第一時間找到我,就像方才一樣。」
電話掛斷了,劉子強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失神的看著還拿在手中的話筒,聽著話筒里傳出的忙音。軍隊的態度很明確,許正陽確實在他們手中,而且他們沒有把許正陽交給地方的意思。這件事不正常,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和軍隊保衛處的人打交道,這些人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麼會多此一舉的去核實一名公安通緝的在逃嫌犯身份呢?而且這一核實居然還核實出一個現役軍人的身份,高中生到現役軍人,這反轉也太突然了吧?
劉子強一邊想,一邊撥通了靳百川的電話,這件事,自己是搞不定了,靳百川有能耐,就讓他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