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討厭的潛伏課
1995年9月7日20：00-20：10
真沒想到，同時進行的兩門課程，竟然一門比一門枯燥。帶著微笑看著眼前飄過的回憶，許正陽暗暗同情畫面中只有五歲的自己，這麼小一個孩子，被摁倒桌子邊上認真學習，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對於潛伏，自己剛開始是熱切期盼的，捉迷藏的遊戲，聽起來多有人啊。漫山遍野的跑，找一個草叢藏進去，把自己弄得像一團草一樣，然後一動不動等著人來找，聽起來就好玩的要命。可聽起來好玩的東西，真的做起來，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梅姨說了，學會了潛伏，就等於學會了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可以變成石頭，可以變成草堆，可以變成樹枝，聽起來有些誇張，可等自己親眼見到了，才知道一點兒都不誇張。
第一天，梅姨把自己領到操場附近的山坡上，那裡雜草叢生，亂木縱*橫，但從山腳下看去，卻一目了然，沒有密林，沒有高山，幾個矮樹叢稀稀疏疏，根本藏不了人。梅姨卻說，這裡面至少藏了十個人，還讓自己找。
「可以走過去找嗎？」自己遠遠看了半天，終於承認別說十個人了，自己連半個人影都沒發現，要把藏著的人找出來，必須要走到上坡上去了。
「當然可以，你隨便怎麼找都行。就像你們玩捉迷藏一樣，沒有規則的。」
既然規則如此寬鬆，那就不客氣了，要知道，以前和媽媽玩捉迷藏的時候，自己從來都沒有輸過。
真是見了鬼，東一頭西一頭折騰了半天，居然還是一個人都沒發現，這片山坡能藏人的地方就不多，也就那幾株小樹下面和那幾塊石頭背後可能藏人，自己挨個找了一遍，卻什麼都沒找到。要是不算自己找過的這些地方，整個山坡那就是一馬平川，怎麼可能藏人呢？梅姨不會在逗自己玩兒吧？
看著自己疑惑的目光，梅姨臉上露出了狡猾的微笑，「要不要梅姨叫出一個來讓你看看？」
「好啊。」只能沮喪的點點頭，沒辦法，找不到就只能認輸。好在只是叫一個出來，還給自己留了九個。
梅姨拍了三下手，清脆的掌聲山坡上回蕩，自己瞪大了眼睛，使勁看著眼前的山坡，一定要好好看看，這個傢伙藏到了什麼地方。
腳下忽然覺得有些一樣，連忙後退一步，地面上枯黃的草葉竟然在悉悉索索亂動，緊接著居然隆起了一個大包，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一個高大的叔叔便坐在了地上，微笑著看著自己。叔叔臉上塗著又黑又黃的油彩，身上插滿了枯草，輕輕對自己擺著手，看起來好像很得意的樣子。自己剛才就踩在他身上，居然一點兒都沒發現，這也太神奇了吧？
「繼續找嗎？」
當然要繼續了，原來他們把自己埋在土裡了，怪不得自己找不到。現在自己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了，這樣要是再找不到，那就該變成笨蛋了。
「梅姨，我可以用樹棍嗎？」不是藏在地面下面嗎？我就用樹棍子捅來捅去，我就不信找不到。
「當然可以，隨便用什麼都行。」
好嘞，自己興奮的跑到一株小樹下，七手八腳折了一個小樹枝，那就是自己的武器。
拿著小樹枝，仔仔細細在草地上敲打著，時不時對著雜亂的草叢捅幾下，只用捅上去軟軟的，就馬上開始拔草，挖泥。這麼一番折騰，草拔了不少，自己也變成了泥人，卻還是沒有發現。
「好了好了，別瞎折騰了，你把草都拔光了都沒有用，你是找不到他們的。」
真是沮喪，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自己確實找不到。
「好了，都出來吧。」
就像是變魔術一樣，樹叢里，石頭縫兒里，小土包上，一下子鑽出了好幾個人，一，二，三……一共九個，加上最開始出現的那一個，一共十個。
「好玩兒嗎？」
好玩，真的像是七十二變，人真的可以變得和石頭、樹枝一模一樣，梅姨沒有誇張。
「那我們就開始學吧？」
開始，當然要開始，說實話，自己恨不得馬上開始。
*****
「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有明白，梅姨為什麼要讓咱們學潛伏。」刀鋒的話打斷了緩緩放映的回憶，畫面定格了，腦海中都是梅姨那帶著欣慰微笑的面孔。
「為什麼？」老鷹冷冷笑了一聲，「還不是怕我覺得沒勁，不願意鑽研那幾張破照片。」
鑽研照片？許正陽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老鷹說的是梅姨和自己開展的秘密項目，找出照片上易過容的人。他說的有道理，讓一個小孩子天天坐在桌邊死死盯著一張張照片看，是容易讓人覺得無聊。
「是因為看照片很枯燥嗎？」刀鋒搖了搖頭，「相比之下，我倒是覺得，潛伏這個活兒更枯燥。」
*****
刀鋒說得對，七十二變只是個神話，潛伏這個東西，真的枯燥的要命。要過的第一關，就是死記硬背。
當梅姨把一個大大的箱子在自己面前打開的時候，自己差點兒覺得眼睛都花了，密密麻麻的一支支藥膏，五顏六色，花花綠綠。
「這些東西是化妝用的油彩，能把你的皮膚變成和周圍環境一樣的顏色，有了它，你就能變成一天變色龍。」
有趣，變成變色龍，真的只需要塗塗油彩這麼簡單嗎？
「現在，我們要學會認識油彩，那種牌子的油彩，它有什麼性能，防不防水，防不防熱，能不能反紅外，這些參數都要背會。」
「啊？都要背會？」腦袋一下子大了，要背這麼多東西嗎？
「是的。」梅姨的臉色很嚴肅，沒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課程就是課程，沒有商量的餘地。
於是，學習生活終於進入了枯燥的階段，真的是非常枯燥。
******
「你覺得有用嗎？」刀鋒看了一眼老鷹，當初死記硬背的是老鷹，對那一段接近磨難的經歷，他應該最有發言權。
「你說有用嗎？天天翻來覆去背數據倒在其次，塗塗抹抹配顏色才要命。」這個世界本就五彩繽紛，沒有任何一種顏色是隨隨便便一抹，就能讓自己和周圍的環境完全一樣。要成為變色龍，配色是最基本的要求。把幾種不同的顏色，按照不同的比例混合，最終調成自己想要的顏色，這個活兒，不僅需要巨大的耐心，還需要千萬次的嘗試。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刀鋒對老鷹的抱怨不以為然，「就像畫畫兒一樣，塗塗抹抹變出自己想要的顏色，多好玩兒啊。」
「你可不知道，梅姨這個老師有多嚴格，根本就是變態，顏色差一點兒都不行，天天拿個色板來，甩下一句調成這個顏色，然後我就得折騰整整多半天，別的不說，那個味兒就讓人受不了。」
「味兒？軍用油彩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怎麼會有味兒呢？」刀鋒納悶的看著老鷹，如果潛伏用的油彩有味兒，那找目標就不用帶眼睛了，帶著鼻子就行。
「我知道那玩意兒是無味的，可我就是覺得不舒服，到了後來，那油彩一擠出來我就覺得難受，噁心，得過一會兒才能適應。」
「怪不得你從來不用油彩。」刀鋒無奈的搖搖頭，「要不然，咱們就會成為S組最好的狙擊手了。」
「我無所謂啊，」老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實話，我還真不喜歡狙擊手的感覺，不僅是受不了那個油彩，還有一動不動趴在那兒好幾天，更讓我受不了。」
「都是那時候做下的病吧？」學習潛伏，除了使用油彩塗塗抹抹，最要緊的就是待在隱藏地點一動不動，是啊，要變成一堆枯草，一塊石頭，怎麼可能有動作呢？
是啊，老鷹點點頭，讓一個五歲的孩子趴在草叢裡面，身上插滿了草，嘴邊、鼻孔邊全都是泥，還一動都不能動，任憑形形色色的蟲子在身體旁邊爬來爬去，就算鑽到鼻孔里都不能動，那簡直就是噩夢。這麼干，不形成心理陰影才怪了。
許正陽心中一陣亂跳，「看來梅姨的第二堂課失敗了？」
「失敗了嗎？其實也不算失敗。」老鷹搖了搖頭，「只是讓我對隱藏潛伏有了陰影，如果逼到沒辦法的地步，我還是能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是啊，當然不能算失敗，」刀鋒笑嘻嘻看著老鷹，「不僅不算失敗，而且還有了意外收穫。」
「意外收穫？」許正陽納悶了，都形成心理陰影了，還能有什麼意外收穫？
「老虎溝的事兒，還記得吧？」
許正陽點點頭，當然記得，那是自己和老鷹一起打的第一仗。
「那些潛伏在山上的狙擊手，哪一個能瞞過老鷹的眼睛？」
不錯，那些狙擊手，被老鷹一個個揪了出來，置於死地。
「不光是眼睛，還有鼻子。」老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實在很多時候，只要你工作做得足夠細，真的能把自己藏得天衣無縫。老虎溝那些傢伙，都是菜鳥，很容易發現，如果遇到高手，就很難看出來了。」
「對，確實如此，」刀鋒拍了拍老鷹的肩膀，「可誰能想到，那沒有氣味的油彩，偏偏會讓鼎鼎大名的老鷹噁心的想吐呢？」
許正陽也笑了，看來這世上的事還真是難說，有時候對一件事情討厭到了極點，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