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九十章 梅姨的圈套

  1995年9月7日20：30-20：40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許正陽看著老鷹，腦海中定格的是那張一寸照片。


  「什麼怎麼回事兒，照片上的人你又不是不認識。」老鷹白了許正陽一眼，關於爸爸的記憶，已經放映過了，雖然只是短短几分鐘，雖然只見過一面，但他知道，許正陽早已把那張面孔牢牢印在腦海之中。


  「我當然認識，我的意思是，梅姨為什麼要把爸爸的照片拿給我看？」


  「這有什麼問題嗎？」老鷹對許正陽的提問很不屑，「梅姨給你的都是什麼人的照片？」


  「是訓練基地里的人。」


  「那爸爸是不是訓練基地里的人？」


  「是。」許正陽無奈的點點頭，老鷹的推理很正確，既然是照片里的都是訓練基地里的人，那爸爸在裡面就很正常了。這麼正常的事兒，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奇怪呢？


  「你好像很困惑，是不是覺得自己那種奇怪的感覺有些沒道理？」


  老鷹一語中的，許正陽只能點頭同意。


  「因為你正在學會懷疑。」


  「懷疑？我為什麼要懷疑？」隱隱約約的，許正陽有一中不祥的預感，似乎一旦開始懷疑，生活就會走上另一條軌道。


  「為什麼要懷疑？因為如果你不會懷疑，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話說的有些絕對了吧？」刀鋒皺了皺眉，對老鷹的論斷不以為然，「照你的說法，你是不是要懷疑一切，所有的事兒，所有的人，在你眼裡都不可信？」


  「你說對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值得信任的人和事，我就是要懷疑一切。」老鷹眼中的光芒越來越冰冷，「做一個輕信別人的好人，最後的代價不是害死自己，就是害死別人。」


  刀鋒的目光暗淡了下去，害死別人，是的，一旦輕信，就會害死別人，而這個別人，可能是自己視為家人的朋友。


  ******

  爸爸的照片在手上停留的時間並不長，自己只猶豫了幾秒鐘，就把他放到旁邊的一堆照片中，那堆照片放的，全都是自己不認識的人，當然，要把爸爸排除在外。


  堆在中間的照片越來越少，兩旁的兩堆照片卻越來越高，終於，海量的照片分成了兩堆，一堆是自己認識的或者曾經見過的人，另一堆則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人。


  「分完了？」梅姨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完了。」自己點點頭，仰起小臉看著梅姨。


  梅姨把陌生人的那堆照片放進盒子，桌上剩下的就只有見過的人了。「這些人都是你認識的嗎？」


  「是的。」看到梅姨把那堆陌生人照片放進盒子，自己心裡忽然有些緊張，那裡面有一張照片不屬於陌生人，自己竟然對梅姨撒謊了。


  梅姨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張張看著，一邊看一邊把照片整整齊齊擺在桌面上。一共十七張，是啊，在這個基地里，自己見過的人真的不算多。


  「只有這麼幾個嗎？」數量確實太少了，梅姨漂亮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熟人這麼少，認起來難度有些大。」


  心還在撲通撲通亂跳，盡量讓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往常一樣，「這個基地里我只見過這幾個人，好幾個只見過一面，我把看起來有些像的照片全都挑出來了，只有這麼多。」說實話，除了爸爸之外，自己能認出來的，真的只有這麼多。


  「梅姨不是說了嘛，除了在基地里見過的，還有那些沒在基地里，但你也認識的，都可以挑出來，那也算。」這十七個人都是現在在基地里的，梅姨天天在基地里，當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小小的心臟跳得更加劇烈，梅姨說的話，自己當然聽得明明白白，陰影預約的，似乎梅姨真正想讓自己挑出來的照片，只有一張，就是爸爸那一張。「在基地里的我都認不全，沒在基地里見過的我就更不認識了。」


  「不會吧，連你爸爸都不認識嗎？」梅姨眼中閃著狡猾的光芒，嘴角帶著捉弄人的微笑，好像識破了自己的小把戲，又像是在嘲笑自己，連爸爸都認不出來了。


  怎麼辦，被梅姨發現了。腦子裡在轟隆隆的亂響，梅姨知道自己把爸爸的照片放到那一堆里了，不然她不會這麼問的。沒辦法，乖乖把照片拿出來吧。


  不行，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告訴自己，這麼做不行，可不這麼做，又能怎麼做呢？硬著頭皮再撐一下吧，「這裡面有我爸爸的照片嗎？我小時候就見過一次爸爸，連他長什麼樣我都記不清了。梅姨，你把他的照片挑出來讓我看看吧。」作為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撒嬌是最好的武器，只要拉長尾音，就足以掩飾言語中的慌張。


  梅姨還是一直微笑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柔聲說道：「寶貝兒，過幾天你爸爸就回來了，你就能見到他了。」


  心還是在亂跳，梅姨怎麼了，那裡面明明有爸爸的照片，他怎麼不拿出來給自己看呢？難道說，一個可怕的念頭一下子從腦子裡鑽了出來，難道說梅姨根本就不認識爸爸？她不是爸爸的同事嗎？怎麼會不認識爸爸呢？

  「好了，梅姨不打擾你了，你就在這裡慢慢看，不著急，今天咱們不用出去，就待在屋裡就行。」梅姨一邊說著，一邊優雅的起身，笑著和自己告別，離開了自己這間小小的卧室。


  屋子裡安靜的讓人窒息，看著整整齊齊碼放在桌上的照片，自己腦子裡亂的像是一團麻，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自己五歲的小腦袋，要弄清楚實在是太難了。身子在不由自主的戰慄，昨天晚上梅姨和賀叔叔的對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在腦子裡迴響，那不是夢，是真的，正是這一段對話改變了自己，讓自己不由自主的對梅姨撒謊了。可是，最先撒謊的不是自己，是梅姨，她一直在騙自己，她根本就不是爸爸的同事。


  什麼叫六神無主，什麼叫行屍走肉，自己現在的狀態，那就是典型的六神無主，標準的行屍走肉。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自己一圈一圈在屋子裡走著，在不知走了多少圈之後，終於在窗前停下，透過窗戶，獃獃看著外面的小廣場，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才好。


  一列列隊伍排得整整齊齊穿過廣場，走向旁邊的小樓。肚子開始咕咕咕的預警，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中午，午飯時間到了。拿起刷得乾乾淨淨的飯盒，機械的邁著步子走下樓梯，走向食堂，作為基地中最小的成員，自己有不用列隊前往食堂的特權，而擁有這項特權的，在基地不會超過五個人，梅姨和賀叔叔便在此列。


  剛想到梅姨和賀叔叔，眼前便閃過一道窈窕的背影，遠遠走在前面的，正是梅姨，梅姨也要去吃飯。如果是以前，自己一定會大呼小叫喊著梅姨的名字，衝上去和梅姨一起走。可是今天，梅姨的背影帶給自己的，是徹頭徹尾的寒意，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躲進路邊的小樹叢里。


  透過樹林的縫隙，正走向食堂的梅姨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往自己的方向走來。不好，難道被梅姨發現了？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身體，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身邊的小樹叢融為一體，雖然沒有油彩和偽裝布，要發現自己恐怕也不容易，他有這份自信。


  「小梅，幹什麼去？」賀叔叔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了起來，嚇了自己一大跳，如果不是這幾天無休止的潛伏訓練，只怕自己早已嚇得從樹叢里跳出來了。


  「我去接小崽子吃飯。」


  心中一陣刺痛，梅姨又在叫自己小崽子，雖然知道她一直在騙自己，但心中還是忍不住的難過。


  「你確信那堆照片里沒有老鷹？」


  老鷹，這個名字自己聽到過，媽媽臨死之前說過，那是爸爸的代號，他們果然不認識爸爸。


  「小崽子根本就沒見過他那個死鬼老爹，認不出來。」


  怎麼認不出來，我見過爸爸，我認識爸爸，不過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們，你們是壞人。淚水從眼眶中涌了出來，要強忍著才不至於發出哽咽的聲音。


  「早知道就不費這麼大勁，又是易容又是潛伏的，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是啊，如果一開始就給自己一堆照片，讓自己找出爸爸，自己會懷疑嗎？不會的。一陣恐懼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心，幸虧他們兜了這麼一個大圈子，幸虧自己在鬼使神差中聽到了那段對話，否則他們就該知道爸爸的樣子了。可是知道了爸爸的樣子又能怎麼樣呢？這一點自己不知道，不過既然他們費了這麼大的勁要騙自己找出爸爸的照片，一定不會用來干好事的。


  「這怪不得你。」梅姨似乎在安慰賀叔叔，「老鷹一天不死，我們一天不得安寧，既然知道了他已經打入我們組織內部，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找出來。好不容易有了小崽子這條線索，當然不能輕易斷了。不過現在好了，這條線沒有用。乾脆幹掉他得了。」


  幹掉他得了，這竟然是對自己像媽媽一樣慈愛的梅姨說出的話，說的那麼乾脆，那麼自然。


  「不行，這小子還有用。」賀叔叔沉吟了一下，說道，「只要他在我們手上，我們就等於握住了老鷹的命脈，一旦知道了老鷹的身份，這小子就是我們對付老鷹的一把利器。」


  「靠，看來我還得裝一段時間好媽媽了。」梅姨的聲音里充滿了嫌惡，看來天天對著自己裝慈愛，是一件很讓人心煩的事。


  「委屈一下吧，為了大局，忍忍。」


  委屈一下？自己在心中苦笑著，不用了，你不用委屈了。這裡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我還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