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肖長遠心中的謎團
1995年9月7日20:40-20:50
軍區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高國慶雙眼緊緊盯著顱壓監測儀的數據,耳邊響起的是監測儀刺耳的滴滴聲,真是出師不利,剛剛把患者從搶救室推到神經外科的重症監護病房,就出現了顱內壓升高的癥狀。
「怎麼回事兒?」錢院長看著監測儀的數據,心中一陣焦急,顱內損傷最是麻煩,看不見摸不著,有時候等癥狀出現再開顱,最佳救治時機早已錯過了。
「還是血腫的事兒。」高主任根據經驗做著判斷,「病人的大腦活動忽然活躍,原本凝結的淤血正在一點點散開,固態到液態,體積難免增加,體積增加,就會引起顱內壓升高。」
如果高主任推斷正確,老鷹那神奇的大腦正在把淤積成痂的血塊變成血液,然後再一點點吸收掉,這個過程在錢院長這個非神經外科的門外漢聽起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那會不會有危險?」
「不好說,這種情況我沒有遇到過。不過顱內壓升高,本身就很危險,如果吸收的速度太慢,而淤血化開的速度太快,就會讓顱內壓持續升高,升高到一定程度,便會導致腦血管自動調節功能失效,形成腦缺血甚至腦死亡。」
腦死亡?那不就是要命了嗎?「有沒有辦法緩解一下?」
「現在看來,顱內壓升高和患者大腦活動頻繁有直接關聯,要是有辦法讓他鎮靜下來,可能會有幫助。」
「那還猶豫什麼,用鎮靜劑呀。」既然有解決辦法,那就立即實施,臨床就是戰場,這是錢院長的一貫觀點。
「鎮靜劑用過了,效果不明顯。」高主任扶了扶眼鏡,能想到的招他早就用過了,現在的他,已經有些手足無措了。
「那怎麼辦?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大腦這個東西很複雜,有時候你怎麼用藥都鎮靜不下來,可一旦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它就自己安靜了。要是能有一個他熟悉的人在身邊和他說說話,或許會有用。」
熟悉的人?當然有,這個人就在我辦公室呢。錢院長毫不猶豫,轉身推開神經外科重症監護病房房門,連消毒衣都沒有脫,便向辦公室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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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院長、丁博海和高戰天先後離去,讓院長辦公室的空氣有些沉默。劉建設悶頭坐在辦公桌后不說話,方舒和周小唐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不出聲,剛剛還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消失的無影無蹤。
辦公室門被砰的一聲推開,錢院長穿著手術時才會穿的無菌手術衣闖了進來,急切的對劉建設說道:「老劉,需要你的時候到了。」
「說,需要我幹什麼。」劉建設霍得起身,終於有事情讓自己幹了,就這麼枯坐這,雖然只有二十多分鐘,可感覺像過了二十年,真是難受。
「老鷹的情緒不穩定,導致顱壓升高,需要一個他熟悉的人和他說話,讓他鎮靜下來。」錢院長一口氣把情況介紹完,向劉建設做了一個快跟我來的手勢,一邊想門外邁步一邊說道,「他現在在神經外科重症監護室,抓緊時間,臨床就是戰場,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誤。」
「這……」劉建設猶豫了,臨陣畏縮不是他的性格,就算這些年身居高位,遠離訓練場,他也絕不會有絲毫改變,不過老錢交給自己的任務,不是自己能夠完成的,「老錢,說實話,我和老鷹的交情並不深。」細細回想,自己和老鷹的交往,僅限於那次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行動,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和他交情不深?」錢院長停住了腳步,奇怪的看著劉建設,「你們都一塊兒打過仗,交情還不深?」
「我兩的交情僅限於一塊兒打過那一仗,我去行嗎?」劉建設不是不願意去,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出現,會讓老鷹回憶起當年的金戈鐵馬,只怕不會讓他情緒穩定,只會讓他更加激動。
「只打過一次交道,你就這麼出力維護他?」錢院長有些不相信。
「那不是簡單的一次交道,那種感覺說不清楚的。」那種共同經歷槍林彈雨的情感,沒有親身體驗的人,很難理解。
要是只能勾起對刀光劍影的回憶,那是有害無益。本來顱壓升高就是大腦活動頻繁引起的,想起那些鐵血疆場的故事,大腦會更加活躍。錢院長嘆了口氣,劉建設幫不上忙,那意味著高戰天也幫不上忙,這個題,還真是難破。
「錢院長,要不讓我試試吧。」一個悅耳動聽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錢院長轉頭一看,是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子,剛才聽她講了事情經過,自己還記得她的名字,叫方舒。一個還沒出小門的小女生,行嗎?
「錢院長,您就讓她去吧,沒問題。」旁邊那個短頭髮女孩子開始幫腔,「我相信,許正陽在這個世界如果只願意聽一個人的話,那絕對是方舒。」
看著方舒臉上不自覺泛起的紅暈,錢院長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好吧,跟我來,要快。」
*****
運-8運輸機的四個渦輪螺旋槳已經轟鳴了將近四十分鐘,肖長遠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聾了。為了等自己登機,空軍朋友把起飛時間推遲了十五分鐘,當自己馬不停蹄駕車衝到西苑機場的時候,飛機的發動機已經開始預熱。自己一鑽進運輸機的押運艙,飛機便關閉艙門,開始滑行,升空。
空中的行程不到四十分鐘,算下來,竟然比自己從軍委辦公樓駕車到西苑機場用時還要短,當飛機放下起落架,打開襟翼,向跑道俯衝的時候,肖長遠急迫的心情才略略有些緩解,終於要到了,千萬別出差錯才好。
運-8運輸機巨大的機輪重重撞擊地面,驟然減速讓肖長遠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傾,隨即被安全帶牢牢拽回座位,飛機成功在距離集安最近的軍用機場降落的時候,肖長遠已經開始盤算,接下來自己應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呢?這個問題從軍委辦公樓出來之後,就一直縈繞在自己腦海中揮之不去,直到飛機在集安落地,直到此刻坐上了前往集安軍區的貨車,直到離集安軍區越來越近,自己還是沒有想到好辦法。刀鋒,老鷹,一涉及到這兩個詞,再簡單的事情也會變得很複雜,這就是現實。
老鷹,已經一年多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儘管如此,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讓自己感慨萬千全,那個桀驁不馴、天不怕地不怕、讓教官和軍官頭疼不已的小子,一步步成為刀鋒的頂尖高手,S組的第一突擊手,這一幕幕往事,就好像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在自己回憶中,還是那麼鮮亮。唉,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曾經風光無限的刀鋒大隊,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啊。
出門之前,肖長遠曾經猶豫過,要不要把情況向特種做戰局局長彙報。這個念頭在自己腦子裡只閃了一下,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彙報,怎麼彙報,說老鷹現身了,就在集安軍區醫院,行嗎?這倒是簡單,一個消息報上去,特種作戰局會馬上派出精銳力量包圍軍區醫院緝拿老鷹,畢竟,在特種作戰局的秘密檔案中,刀鋒大隊S組第一突擊手老鷹,是一名逃兵。
可是接下來呢?作為逃兵,要接受軍法處置,總參的保衛部門會立即接手。由於老鷹服役的大隊屬於涉密機構,按照紀律,保衛部門不得詢問涉及該部隊的任何問題,也就是說,總參保衛部門只有一個職責,查清老鷹這一年多的脫逃,到底涉嫌什麼犯罪,是投降罪、戰時臨陣脫逃罪、擅離職守罪還是軍人叛逃罪,然後根據法律條文,定罪量刑,讓老鷹在獄中度過刑期,僅此而已。這就意味著,與刀鋒大隊有關的一切,將塵封在老鷹的記憶中,再也無人問津,永遠無人提起,成為不會記載於文書檔案中的往事。
這個結果,肖長遠能接受嗎?當然不能。刀鋒大隊,在他心目中,不是一個代號,不是四個簡簡單單的漢字,那是一群活生生的兄弟。那裡的每一個戰士,都活在肖長遠的心裡,時時跳出來,閃現在他的眼前,這些年幾乎天天如此。這麼一支鐵打的隊伍,怎麼可能在他外出學習三個月之後,就驟然解散了呢?而且一散就散得如此徹底,每一個戰士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了找到這些戰友,他幾乎問遍了總參的所有部門,所有人聽到刀鋒兩個字,馬上三緘其口,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偶然有好奇的追問一句,你打聽刀鋒幹什麼,當他說出自己曾經在刀鋒大隊當過政*委時,好奇馬上變成了躲避,那一刻,自己就像是個瘟疫帶菌者,人家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
找人打聽打聽不出來,那就翻檔案。作為總參特種作戰局訓練處處長,肖長遠有相當高的涉密檔案查閱許可權,可是查遍他有權查閱的所有檔案,居然找不到刀鋒戰士的任何記錄,就連他的搭檔,大隊長何東海,這樣的副師級大校軍官,都沒有文字記載,就好像這些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對了,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老鷹,對老鷹的記錄只有一條,見諸一份案情通報,內容只是短短一句話:「35771部隊志願兵許正陽,代號老鷹,今日攜槍潛逃,各單位接通報后詳加留意,發現此人立即扣留,如遇抵抗可擊斃。1994年6月26日。」
刀鋒大隊就這麼煙消雲散,它的第一突擊手則成了逃兵。自己不在的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問題,只能靠自己尋找答案。就沖這個答案,也不能讓老鷹落在總參保衛部門手裡,就算要追究潛逃責任,也得等到自己解開心中的謎題再說。
卡車伴隨著剎車聲停了下來,司機恭恭敬敬轉頭說道:「首長,軍區醫院到了。」
肖長遠抬起頭,上校軍銜就是好使,搭個便車人家還把自己專程送到門口。看著車窗外軍區醫院的大牌子,肖長遠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老鷹,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