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遊說康劍成

  1995年9月7日20：50-21：00

  康劍成生氣了，而且是毫不猶豫的那種生氣，就像是一點就著的炮筒子一樣。高戰天心中不由一喜，自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在軍區醫院院長辦公室的時候，高戰天就想給康劍成打個電話問問情況，那時他想問的情況，僅僅是集安市公安局的副局長給丁博海打電話要人，到底是劉子強自己的決定，還是局長康劍成的命令。


  但是，聽完方舒和周小唐的講述之後，高戰天猶豫了，集安一中槍擊案有問題已經毋庸置疑，集安市公安局有人牽扯其中倒是出乎高戰天的意料之外，現在看來，那個胖胖的陸警官肯定沒扮演什麼光彩的角色，可不光彩的，是不是僅限於陸警官呢？

  這個疑慮隨著軍區政治部主任向飛向丁博海施壓達到了頂點，這件事幕後有一隻強大的黑手，這隻黑手這麼快就伸進了軍區，操縱了一名中將軍官，對軍方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對地方一定也小不了。也就是說，集安市公安局局長康劍成，很有可能也是人家操控的一枚棋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高戰天便感到難以名狀的煩躁。康劍成和他是莫逆之交，他認識的康劍成，素來嫉惡如仇一身正氣，那些骯髒齷齪的鬼蜮伎倆，從來與他扯不上關係。可畢竟康劍成離開部隊已經十幾年了，這十幾年裡，自己和康劍成倒是常有聚會，可僅憑著酒桌上一如既往的豪邁爽朗，就斷定老戰友還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化，是不是太草率了？社會是個大染缸，官場尤其如此，在官場廝混十幾年，很少有人能不改初衷不忘初心，最終變成一副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難道偏偏康劍成能出淤泥而不染？可能性不大。


  既然對康劍成沒有這份信心，這個電話就不能打，打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高戰天素來是個直爽漢子，有話不願意憋著，這件事，只要沒有當面鑼對面鼓和康劍成說清楚，他就覺得如鯁在喉，難受的要命。所以，當劉鵬告訴自己康劍成找自己有事的時候，高戰天決定，還是要在電話里把話說清楚。因為在接下來即將開展的老鷹爭奪戰中，自己無疑要與集安市公安局站在對立面，自己需要確定的，是對方陣營的首領，到底會不水是自己的老戰友康劍成。


  話說得簡單，這件槍擊案，本來就像是一團迷霧，要看清迷霧中的康劍成到底是怎樣的面目，哪裡是電話中的三言兩語就能搞清楚的？可自己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電話中的康劍成，提到集安一中槍擊案的時候，和自己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或者和自己哼哼哈哈的打官腔，那基本上就可以得出結論，康劍成已經不是那個自己熟悉的康劍成了。


  真是謝天謝地，康劍成沒有和自己打官腔，不光沒有打官腔，還毫不掩飾的沖著自己發了火，看來自己的老戰友，是真心認為老鷹殺了他的手下。只要康劍成沒有成為別人的走狗，就不會成為自己的對手。不僅不會成為對手，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他還會和自己並肩作戰。現在自己要做的事，就是讓老戰友相信，集安一中槍擊案，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


  「老康，你這個急脾氣能不能改一改？都說我脾氣大，你怎麼比我還愛著急？」摸清了康劍成的立場，高戰天鬆了一口氣，連說話都輕鬆了起來。


  「脾氣大？哼，」康劍成的怒火越來越旺，「高戰天我問問你，要是你特種大隊的戰士遇害了，你會怎麼辦？」


  「我會把兇手碎屍萬段。」就算明知道康劍成說這句話是什麼目的，高戰天還是受不了這樣的假設，誰敢傷害他的戰士，他一定會毫不客氣。


  「好啊，現在死的人不是你的戰友，是我的兄弟，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包庇兇徒，要不是多年戰友情誼，我現在就該掛了電話，帶人到軍區直接把那個許正陽抓回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搞錯了呢？」老戰友現在滿腦子都是仇恨，需要自己先潑潑涼水。


  「搞錯，怎麼可能搞錯？」康劍成冷笑一聲，「你是玩槍的高手，別以為自己破案也是行家。」


  「是是是，破案你是專家。可是在我們特種作戰領域，有這樣一句話，好的戰略就像變魔術，讓別人看著你的一隻手，而你卻在用另一隻手干別的事。」特種作戰，玩得就是兵行詭道，真要像外行眼中那樣只是玩槍的高手，早就死了不知道幾百次了。


  「你什麼意思？」康劍成愣了一下，其實偵查破案，本來就是和犯罪嫌疑人鬥智斗勇，高智商嫌疑人故布疑陣將偵查人員引入歧途，絕不是僅僅存在於影視劇中的橋段。


  「如果老鷹殺人，只是人家想讓你看見的一隻手，你該怎麼辦？」


  一團疑雲籠罩了康劍成的心頭，集安一中槍擊案，看起來再簡單不過，正因為簡單，自己確實沒有給予過多關注。饒是此刻，嫌疑人許正陽脫逃，自己也只是安排劉子強全力負責抓捕，連抓捕細節都沒有多問。要不然，嫌疑人被軍區特種大隊的車輛接走這樣的事兒，他怎麼會一點兒都沒有關注呢？難道說這個案子，真相高戰天說的那樣，背後還有一隻在暗中操作的手嗎？

  「老鷹這個人，我比你了解，首先，這個人是個真正的戰士，對警察開槍這樣的事，他干不出來。」


  康劍成不置可否，真正的戰士，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樣的理由太牽強，這個首先說服不了自己。


  「第二，老鷹的手段我也清楚，這個人要逃走，覺不需要殺掉你的手下，打暈他們對老鷹而言，是輕而易舉。」


  這一點倒是有點兒道理，許正陽脫逃的細節，劉子強在電話里和自己講了，兩個刑警在許正陽的攻擊下，全無還手之力，被頃刻間制服，卻都沒有受傷。


  「第三，如果老鷹真的變得喪心病狂，開始肆無忌憚亂殺無辜，那他絕不會只殺一個人。」


  問題原來在這兒，康劍成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今天下午到集安一中之後，自己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哪兒有東西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就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高戰天一句話，頓時如同清風將烏雲吹散，那讓自己感覺不舒服的東西，一下子清清楚楚擺在面前。楊東，楊東安然無恙，這就是問題。


  兩個人，一同去集安一中執行抓捕任務，同樣攜帶了武器，一個人命喪當場，另一個人安然無恙。這樣的事，在外人開來並無異樣，可是在康劍成這樣的老刑警眼中，就透著可疑。如果死的人和活的人，和集安市公安局沒有任何關係，這個疑點，只怕早被康劍成抓了出來。正因為活著的人是自己的屬下，和死去的人一樣是自己的戰友，那種對戰友倖存的喜悅，成功將本應早早升起的疑惑遮掩的乾乾淨淨。


  「還有嗎？」康劍成終於開口了，三個理由，已經成功打動了他，下一步是該好好審視一下這個案子了。


  「剛才我說的，只是我的推測。我這兒有兩個證人，從她們的證言裡面，你能發現的問題更多。」高戰天已經聽出，康劍成那原本高高築起的大壩，已經開始出現裂縫，自己需要在裂縫上使勁踹上幾腳，進一步加速大壩崩塌的速度。


  「她們是什麼人？」集安一中槍擊案，只有兩個目擊證人，一個是橋西區派出所所長楊東，另一個是集安一中的學生處處長何永勝，怎麼又冒出兩個證人來？


  「她們是高三六班的學生，其中一個你認識，就是周小唐。」


  小唐？剛才高戰天帶著人外出，就是因為小唐被人綁架，她怎麼又牽扯到集安一中槍擊案裡面了呢？「小唐和槍擊案有什麼關係？她不是被綁架了嗎？」


  「不錯，我現在懷疑，小唐被綁架就是因為老鷹，而且綁架她們的人，和在集安一中槍殺你的手下的人，恐怕是同一批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詳細說說吧。」康劍成打開桌上的筆記本，拿起鋼筆，重新審視集安一中槍擊案，就從聆聽高戰天的講述開始吧。


  *****

  電話掛斷了，康劍成看著面前的筆記本，陷入了沉思。高戰天的講述簡明扼要，自己在筆記本上記下的內容也只有寥寥數行，就這麼幾行字，已經讓自己起了疑心。


  楊東，橋西區派出所所長，那張滿臉堆笑的胖臉浮現在自己眼前，這個人有問題，他對自己隱瞞了情況。許正陽被控制之前，現場至少還有五個人，方舒、周小唐、陸警官、不知名的巡警、被抓獲的綁匪，這些人的情況，楊東隻字未提，為什麼？

  是太緊張忽略了嗎？剛提出一個假設，康劍成便搖了搖頭，自己把這個假設推*翻了。楊東介紹案情的時候自己在場，他是有些緊張，但說起話來侃侃而談條理清楚，那個「太」字完全刻意拿掉。是感覺這些情節不重要無意遺漏了嗎？更不可能，這麼大的案子，任何細節都很重要，身為一個老警察，一個當事人，怎麼可能把這麼多在場人員遺漏掉？只有一個結論——刻意隱瞞。兩個人執行任務，張強死了，楊東活著，還刻意隱瞞情況，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拿起電話，撥通陳雲的手機，這個情況，必須重視，如果有必要，就把這個楊東叫來問問。犧牲了一個兄弟，這是天大的事，誰要敢在這件事上做手腳，別怪我康劍成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