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零六章 獵日基地
1995年9月7日21:00-21:10
「小姑娘,你坐吧。」高國慶拉過一把椅子,放在病床前,拍了拍跪在窗邊緊握著患者右手的方舒。方舒回過頭,透過朦朧的淚光,看著眼前這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這是許正陽的主治醫師,是神經外科的主任,許正陽能不能醒過來,都得靠他,他的話自己是一定要聽的。
坐上了椅子,才發覺雙腿一陣酸麻,只跪了十分鐘不到,腿就好像快要斷了一樣,再想想許正陽,為了救她,毫不猶豫的就用槍在自己身上開了一個洞,那得多疼啊。一想到這兒,眼淚忍不住就又要掉下來。
「小姑娘,你不能再哭了。」高國慶怕極了方舒的眼淚,眼看著波形好不容易平穩下來,要是再讓這個患者激動起來,恐怕就要出大問題了,「千萬不能讓患者激動,你只要一哭,患者的心率血壓馬上就有變化,千萬要控制住自己,要穩定患者的情緒,先得把你的情緒穩住。」
方舒輕輕把眼淚擦乾,說道:「醫生,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根據我的推測,病人現在之所以昏迷,是因為成年淤血壓迫腦部導致。只要淤血被大腦吸收,病人就無礙了。」高國慶一邊思索一邊說著,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方案是不是有效,畢竟,這個病患的情況,自己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雖說吸收淤血主要靠病人自身的身體素質,但外界的刺激,對加速淤血的吸收速度絕對有好處。」
「外界刺激?」方舒有些納悶了,「您剛剛還說千萬不能讓患者激動,外界刺激難道不會讓他情緒波動嗎?」
「大腦對不同的刺激反應是大相徑庭的,怎麼說呢,」高國慶一邊躊躇,一邊推了推眼鏡,要用通俗的語言解釋一個醫學上都不算有定論的難題,難度不亞於參加一次高端論文答辯,「現代醫學普遍認為,人的大腦可以劃分為不同區域,外界的刺激不同,負責響應的區域也不同。別的區域活動頻繁對他現在的狀況不利,如果是淤血壓迫的區域活動起來,就有利於淤血吸收了。」
原來是這樣,方舒鬆了一口氣,醫學可真是神奇,連這都能研究出來。「您看看我怎麼做才能讓許正陽大腦中被淤血壓迫的那部分活動起來呢?」
「聽說患者這一年來長期處於遠期記憶喪失的狀態,是嗎?」在醫學領域摸爬滾打慣了,張嘴就是醫學術語,想通俗都難。
遠期記憶喪失,方舒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了,看來是失憶的醫學術語,「是的,許正陽對過去的事兒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這就是那塊淤血的影響,看來淤血壓迫的區域正是負責負責遠期記憶的部分,要刺激患者對遠期記憶開始回憶,就能夠加速這部分大腦的活動。」
「您是說,需要我盡量幫著他回憶一下以前的事情,是嗎?」方舒並不遲鈍,一下子就明白了高主任的方案。
「沒錯,要找一些和他以前有關的東西,最好是寫過的信或者是收到的信,在他耳邊念給他聽,效果一定會非常好。」
信?到哪裡找許正陽以前寫過的信呢?「醫生,您說的那些東西,這裡有嗎?」既然在院長辦公室里的劉師長和高大隊長是許正陽以前的朋友,或許他們手裡有和許正陽互通的信件。
高國慶有些失望,這個看起來和患者關係密切的女生,手裡沒有與患者有關的書信,那隻能退而求其次,換一種方式了,「沒有信件,那就換一種方法,你可以和他說說過去的事兒」
「他過去的事兒?」方舒苦笑了一下,「他過去的事兒,我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個和自己同桌的像大男孩一樣的許正陽,不管過去經歷過什麼,那一定是自己完全想象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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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止境的顛簸終於停了下來,自己偷偷移動了一下身子,被綁起來的手腳早已麻木,不知道自己作為一袋貨物的旅程,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還沒有離開基地,就有人把自己熟練的綁成一個粽子,塞進一個臭烘烘的袋子,從那一刻開始,自己的世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自己對外界的感知便只剩下了聽覺和觸覺,耳朵里聽到的是聲音大小不一的發動機轟鳴,身子感覺到的是時而被抬起、時而被拋下的顛簸和身下不知名交通工具的震動,這一段旅程,自己就是一包貨物。
送貨的人看來還是沒有把自己從袋子里倒出來的意思,自己又被人抬了起來,重重扔向另一個地方。這樣的摔打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將身子縮成一團,盡量讓側面著陸,剛開始沒有經驗,撞了幾次腦袋,現在好了,怎麼摔都撞不到頭了。
這次運送自己的工具沒有發動機,耳朵里傳來的是輪子吱呀吱呀的聲音,聽起來是一輛小推車。躺在小車上,盡量保持安靜,這也是經驗,剛開始自己曾經嘗試著動動,可是只要一亂動,就會有人往袋子上踢一腳,而踢過來的腳,根本不會選擇落腳之處是屁股還是腦袋,要想少受苦,只能乖乖待著。
小車走得很平穩,四周也很安靜,除了推車的人偶爾哼唱的小調,聽不到別的聲音。看來這一段路不在屋外,既然到了室內,這段旅途的終點也就快到了。
漸漸地,開始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當車子停下的時候,聲音已經到了耳邊。
「貨到了?」是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聲音中透著陰鬱。
「到了。」自己知道,這個到了的貨只得就是裝在袋子里的自己。
眼前終於見到了光亮,口鼻間的呼吸為止一暢,終於從袋子里出來了。眼睛適應著久違的光明,隨著輕微的刺痛,屋內的一切映入眼中。這是一個寬大的廳堂,自己躺著的小推車停在距離廳堂出口不遠的地方,身邊站著一個頭髮花白的男子,留著一把山羊鬍,雙手扶著一根拐杖,眼睛正盯著自己,那眼神好像帶著倒刺的利刃一樣,刺得自己生疼。
目光迅速躲開那似乎能殺死人的眼神,閃到身邊,自己身邊站著一名壯漢,在基地的時候自己見過這個人,但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除此之外,偌大一個廳堂,還有自己一個。
「這個死老頭子還是改不了吹牛的壞毛病,我看這小子很普通,一點兒都不像他說得那麼神。」
自己繼續躲避這花白頭髮男子的目光,心中卻很清楚,他口中的「這小子」,指的真是自己。
「馮爺的眼光,自然不是我們人能比的,別說這小子了,我們孫總手下的頭馬只怕都難入您的法眼吧。」隨自己同來的壯漢一臉諂媚,摸出一支煙遞了過去,隨後恭恭敬敬給頭髮花白的馮爺點上。
「你說的是歐陽逸軒那個小子?」馮爺悠閑的噴吐著煙霧,說道,「說實話,那小子倒是個可造之材,可惜歲數有些大,要是也像這小崽子一樣,這麼小就交給我,我能把他調減得比現在強百倍。孫影這老東西暴殄天物,把好好一塊材料糟踐了。」
「那是那是,」壯漢點頭附和著,一邊說一邊繼續滿臉堆笑,「不過,這次這個小崽子可不是送到您這裡深造的,這小孩是孫總故人之子,您只需要把他照顧好就行了。」
馮爺眼睛一翻,狠狠盯上了壯漢,「孫影這個王八蛋,把老子的獵日基地當成幼兒園了嗎?」
馮爺忽然發怒,壯漢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解釋道:「您老千萬別誤會,孫總不是這個意思,這是他的這位故人,惹了個可怕的對頭,也只有馮爺的獵日基地,才保得住這孩子的周全。」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幫老傢伙都吃這一套,只要給幾頂高帽子,心情必然大好。
「對頭來頭大,不就是刀鋒的老鷹嗎?中國的特種部隊,在老子眼裡那就是幼兒園小班的小朋友,老子連海豹六隊都不放在眼裡,刀鋒,差遠了。」馮爺鄙夷的擠出一絲冷笑,「什麼故人之子,我看是對頭的兒子吧。」
老鷹是爸爸的代號,這一點自己已經知道了,可刀鋒是什麼?聽起來像是爸爸單位的名字,這個名字自己一定要記住,在自己記憶中,和爸爸有關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壯漢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語氣也一下子驚疑不定起來,「這小孩的身份,孫總已經告訴您了?」臨行前老闆一再叮囑,關於這個小孩的一切都要保密,萬一漏了風被對頭知道,那就引鬼上門了。
「孫影那隻老狐狸,生怕告訴了我實情,我就沒膽子接這個小崽子,他也不想想,馮傲是什麼人,要是一個江湖後輩就能把老子嚇退,這獵日基地乾脆關了算了。」
壯漢臉上的顏色頓時變了,既然孫總沒有向馮爺透露這小崽子的身份,馮爺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消息走漏了?
馮傲看著壯漢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嘿嘿一笑,說道:「孫影這個老東西,我們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老小子辦什麼事兒都要精打細算,一定是一本萬利才做。這次忽然要給老子送個小孩兒來,這麼古怪的事兒,老子當然要查個清楚了。」
壯漢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是啊,獵日基地要想查明白一件事,只怕沒有辦不到的。看來要對這小孩的身份保密,只是孫總的一廂情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