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楊東脫身

  1995年9月7日21：50-22：00

  劉子強看著遠處驟然閃起的光亮，條件反射的閉上了眼睛。太亮了，即使離向陽新村路口那麼遠，他還是感覺到雙眼如針刺一般疼痛。是爆震彈，去年省廳組織巡警系統領導幹部學習，特意請了軍區特種大隊的大隊長高戰天進行戰術講解。高戰天用一節課的時間講了爆震彈在特種作戰中的運用，這種能在瞬間導致嫌疑人失明失聰的非殺傷性武器，是突擊抓捕的利器，當時他就有心為巡警大隊購置一批。可是購置武器與添置辦公用品不同，手續繁雜得很，一個報告打到省廳，到現在都沒有迴音。如此強烈的亮度，只可能是爆震彈。


  好在自己離爆炸點的距離足夠遠，否則就不是眼睛疼這麼簡單了。劉子強暗叫僥倖，睜開雙眼，雖然眼睛還是有些隱隱的酸痛，但好在視力沒有受到影響。集安巡警大隊沒有爆震彈這樣的武器，也就是說扔出這枚爆震彈的是銀翼集團的人。這幫兔崽子，居然把事情搞這麼大，炸彈一響，就算是往鐵釘子裡面扔了一塊大磁鐵，整個集安的警察都會被引過來的。


  一陣發動機轟鳴由遠而近，透過風檔玻璃，一輛切諾基警車從向陽新村方向開來，沿著大道呼嘯而過，是王大鵬那輛車，今天一下午，王大鵬就是開著那輛車跟著自己鞍前馬後跑來跑去，同樣也是開著那輛車背著自己四處遊走，不知道偷偷查到些什麼。現在開車的，一定是銀翼集團的人，也不知道王大鵬在不在車上，希望這幫小子已經處理了王大鵬，如果王大鵬或者落到警察手裡，自己麻煩就大了。


  切諾基警車剛剛過去，兩束燈光便再度閃過，一輛三菱越野車搖搖晃晃順著路開來，車子像是喝多了的醉漢，在路面上左搖右晃，速度卻是飛快，司機輕輕嘟囔了一聲，「靠，這是誰啊，怎麼把車開成這個樣子。」


  司機不認識那輛三菱越野，劉子強卻熟悉得很，那是巡警大隊大隊長杜重陽的車，杜重陽這個小子，不僅調動力量包圍了南京路，而且親自操刀上陣到了一線，這一切還都背著自己。好小子，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劉局，要不要過去看看？」爆震彈的光亮消失了，遠遠看去，向陽新村路口在幾道車燈燈光照耀下，人影來來往往，一聲聲呼喝不住傳來，路口已經亂成一團。


  「等一下。」劉子強的眉頭皺了起來，現在情況不明，還沒有人知道自己在這兒，最好不要貿然出頭，靜觀其變，搞清情況再說。伸手將車上的車載電台打開，調到集安市局指揮中心的頻道。


  隨著噼噼啪啪的靜電音，電台里傳來略到哽咽的聲音，「……摸不到他的脈搏，估計危險了。」


  「劉局，有人受傷了？」司機的語氣一下子焦急起來，雖然自己的職責是給局長大人開車，但畢竟，自己也是警察。


  「噓……」劉子強連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凝神聽著電台，沒有脈搏了，人十有八*九要沒，還不到十二小時，集安市公安局就犧牲了兩個警察，這事兒，只怕要驚動省廳了。


  電台里的嘈雜還在繼續，「陳雲呢，陳雲怎麼樣？」陳雲也在這兒，而且是和杜重陽在一起，這兩個人怎麼走到一塊兒去了？兩個自己直管單位的主官，背著自己搞起了串聯，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死對頭，這串聯搞起來，只怕死對頭就要變成兩個了。


  「陳隊暈過去了，身上沒有明顯外傷。」電台里又出了情況，劉子強腦袋嗡了一聲，犧牲兩個民警，性質已經夠惡劣了，如果刑警大隊大隊長再有個三長兩短，只怕就算以靳百川的通天手段，也罩不住了。


  「劉局，陳雲受傷了。」司機的語氣有些焦急，作為劉子強的司機，他深知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和劉局的矛盾，可作為刑警大隊的一員，他也深知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是刑警大隊難得遇到的好領導。


  「我聽到了。」劉子強心中暗暗有些不滿，聽司機的語氣，似乎對陳雲受傷的事兒擔心得很。要知道，司機可是領導的腿，自己去過哪兒，見過什麼人，司機一清二楚。甚至收禮送禮，有時候都要通過司機，這樣的人應該對自己絕對忠誠才對，現在這個人居然同情起了自己的對頭，這可是個不好的苗頭啊。


  兩輛桑塔納警車拉響了警笛，呼嘯著開走了。「別著急，這不是往醫院送了嗎？應該不會有事的。」看兩輛警車行色匆匆的樣子，一定是送傷員前往醫院。這兩輛車一走，向陽新村路口就空了。


  「劉局，我們要不要也到醫院去？」


  去什麼醫院？劉子強冷冷瞪了司機一眼，這小子今天說的話有些多，看來不敲打敲打，他是不會擺正自己的位置的。


  「小王，照顧傷員的事兒，自然有醫生負責，你要知道你的崗位，明白嗎？」


  司機小王愣了一下，能給領導當司機，自然是人精，劉局長話裡有話，他當然聽得出來。「劉局，看您這話說的，我當然知道自己的崗位在哪兒了。我是您的司機，聽您的指揮是我唯一的任務。」


  「給我當司機是不是有些氣悶啊，年紀輕輕的，每天就是把著方向盤，委屈你了小王。」


  小王心中一凜，給領導當司機，確實沒什麼技術含量，每天的工作就是聽領導吆喝，領導說去哪兒，開著車就去哪兒。有時候領導開會一開就是多半天，自己這個當司機的只能在車上等著，無聊到了極點。可是，當領導的司機，其中又有不少好處，且不說逢年過節別人送禮，有領導的一份，就有自己的一份，最重要的是鞍前馬後伺候了領導這麼多年，那份情分絕非旁人能比。只要領導想著自己，最後總會有個不錯的歸宿。看看市局上上下下，只要當了領導司機，幾年之內被破格提拔的不在少數。就算實在能力太差沒法兒提拔，也總能安排給肥差。和這些好處比起來，現在的枯燥簡直就是微不足道。自己可得好好珍惜這個機會，決不能被劉局一腳踢開。


  「劉局，跟著您是我的榮幸，要是有半點委屈，讓我天打五雷轟。」心中一急，賭咒發誓都用上了。


  「小王，司機的本分裡面還有一條，知道是什麼嗎？」


  「知道，」小王連連點頭，「帶好耳朵和手腳，別帶眼睛和嘴巴。」做司機的只管聽領導吩咐，給領導開車。領導去了哪兒，見了什麼人，看見了也要當沒看見，領導說了什麼話，聽到了也要當沒聽到。


  「知道就好。記住，今天晚上，從康局長那裡出來之後，我們在市區各處查了查崗，根本就沒有到向陽新村路口，知道了嗎？」


  「知道了。」小王乖乖回答著。這裡面有貓膩，他已經看出來了。不過身為司機，只能盼著自己的領導一帆風順步步高升，就算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問題也不能說，更何況自己只是猜到有問題罷了。


  看著小王噤若寒蟬的樣子，劉子強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把後院穩定下來了。


  手機嗡嗡的震動著，是楊東的電話。


  「劉局，我聽到有槍聲和爆炸聲，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南京路不算大，向陽新村路口的交火，足以傳到楊東躲避的地方。


  不會出什麼事兒？沒出事兒才怪，劉子強恨恨想著，讓你們處理一個王大鵬，就能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接下來可怎麼收場啊。「老楊，我在向陽新村路口，你過來吧。」


  向陽新村路口，楊東愣了一下，槍聲和爆炸聲傳來的地方，正是向陽新村路口。「劉局，那裡方便嗎？」


  「方便，這裡現在沒有人，馬上過來。過一會兒就該來人了。」


  「是，我馬上到。」


  *****

  豐田越野車轟鳴著開出向陽新村路口，劉子強扭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楊東，楊東那張胖臉緊張的有些變形了，這個人成不了大事，決不能讓他摸清自己的底細，可是自己畢竟是按照侯天翼的要求來接應他的，楊東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自己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想做出一副與此事無關的超脫樣子，還真是不容易。


  「幫靳總辦的事兒辦妥了？」劉子強擺出一副輕鬆的語氣，也不問辦的到底是什麼事兒，似乎對此毫不關心。


  「差不多了吧。」楊東現在還有些心神不定，靳百川的人帶走了王大鵬，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置，看起來是要下狠手了。可聽著電台里杜重陽一陣緊似一陣的圍堵部署，眼看著就要把靳百川的人包了餃子，王大鵬如果被救出來，自己就該倒霉了。


  劉子強心中的焦躁一點兒都不比楊東少，侯天翼說得很清楚，王大鵬和他們的人在一起，也就是說，王大鵬在那輛切諾基警車裡。杜重陽是個高手，這幾步安排的夠狠，公交車堵路，真虧他想得出來。希望銀翼這幫兔崽子開得夠快，能在路口被堵上之前衝過去。


  杜重陽要求聯繫公交公司的指令下達之後，電台里便沒了動靜，自己有要擺出一副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的樣子，不能主動向指揮中心詢問進度，只能在這兒干著急。


  手機又響了起來，劉子強拿了起來，是指揮中心的電話。


  「我是劉子強。」


  「劉局，出事兒了，向陽新村路口有嫌疑人沖卡，刑警大隊陳雲大隊長和巡警大隊警長李子平負傷，被送到了人民醫院。」


  終於想起來通知我了，「嫌疑人抓到了嗎？」


  「巡警大隊杜重陽大隊長在追捕，剛傳來消息，杜隊在東小口村路口出了車禍。」


  杜重陽也受傷了，看來抓捕是失敗了。劉子強忽然感到一絲輕鬆，可輕鬆背後，一絲莫名的傷感接踵而至，從什麼時候開始，戰友負傷成了讓自己慶幸的事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