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八十九章 營救（六）
1995年9月7日22：40-22：50
板牙的憤怒來自於落到自己腦袋上的差事，不出所料，作為這個院子里地位最低的槍手，外出送信、發放薪酬以及幫新來的衛兵從家裡帶東西的差事，結結實實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送信、發錢都沒什麼，無非是跑跑腿的事兒，可幫著帶東西，就要出苦力了，要把五個孩子的換洗衣服、被褥枕頭帶過來，絕不是個簡單的工程，還得動用小推車，媽的，看來大飛真的把他當成差役了。
一腔怒火和不滿沒有地方發泄，小薇就成了自然而然的出氣筒，至於房間打掃的進度時快時慢，和挨罵沒有必然的聯繫。一番張牙舞爪的責罵之後，板牙的火氣稍稍小了些，畢竟，對著一個不會反抗的靶子發泄也沒什麼勁，該乾的活兒一點兒都少不了。
撒氣撒完了，開始抓壯丁，抓壯丁的語氣要比找出氣筒的語氣友善有些，不過依然是頤指氣使，無非少了些辱罵的字樣罷了。
自己在旁邊埋頭認真掃地，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使勁捕捉著從板牙最裡邊說出來的每個字。小薇雖然在身邊，可已經不能給自己當翻譯了，要搞明白板牙說了些什麼，只能靠自己那三腳貓的緬甸語水平了。好在板牙要說什麼，自己已經大概有個預測，這樣聽起來就容易得多。果然，板牙開口就要求小薇一塊兒去幹活兒。
板牙剛說完，小薇便帶著哭腔說了些什麼，小薇說的東西自己基本上聽不懂，但猜也猜得到，是在告訴板牙，她要想出去，得經過胖嬸同意。板牙似乎對胖嬸頗為忌憚，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可拉個童工的渴望完全戰勝了對胖嬸的忌憚，那猶豫在臉上只閃了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隨即下達了一個簡單的命令。這個命令自己聽懂了，不僅聽懂了，而起讓自己大大鬆了一口氣，命令很簡單——「你去和她說」。
真是萬幸，板牙竟然真的讓小薇自己去和胖嬸開口。自己之所以提前把胖嬸打暈，其實是在賭板牙不會親自開口要求胖嬸放小薇出去和自己幹活，之所以這麼推測，完全是基於自己對板牙和胖嬸之間地位的評估，板牙是院子里底層的槍手，胖嬸卻是大飛的親戚，兩人的地位相差甚遠。地位低的板牙，要張嘴向地位高的胖嬸要人幫忙，就算胖嬸同意小薇去給他做苦力，只怕也得捎帶著給板牙來一頓夾槍帶棒的嘲諷數落。如果自己猜得不錯，板牙一定會讓小薇自己去和胖嬸說，自己則像沒事兒人一樣躲在一邊，胖嬸要同意了，他多個苦力，胖嬸要不同意，挨罵的人也是小薇，不是他板牙。仔細想想，自己的方案其實危險得很，萬一自己對板牙和胖嬸的地位評估出現差錯，板牙直接去找胖嬸要人，那就穿幫了。好在老天幫忙，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設想向前推進。
板牙按照劇本忠實的扮演者自己的角色，剩下的事兒就得看小薇夠不夠機靈了。眼神飛快向小薇閃了一下，眼光抬起之處，恰逢小薇的目光看向自己，自己微微點點頭示意，小薇顯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毫不猶豫的跑著出了屋子，直奔隔壁而去。唉，可惜時間太緊，來不及告訴小薇自己已經打暈了胖嬸，希望小薇夠機靈，別被暈倒的胖嬸嚇傻，那樣就徹底搞砸了。
隨著噼噼啪啪的輕巧腳步聲，小薇很快就跑了回來，自己一眼就看出那張小臉上有一絲慌亂，不僅是臉上的神色慌亂，連向板牙回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聲音顫抖歸顫抖，說出來的話卻沒有破綻，「胖嬸同意了。」
小姑娘不錯，夠機靈。
小薇帶來的消息讓板牙心中異常歡喜，以致於他徹底忽略了小薇語氣中的顫抖，即使注意到，他也不會覺得異常，因為這個小女孩，平時過的就是挨罵受氣的日子，哆哆嗦嗦是常態，語氣顫抖根本就算不得異常。既然胖嬸同意了，那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小丫頭就是自己的壯勞力了，板牙咧著大嘴，嘴裡的板牙顯得更加突出，哇啦哇啦說了幾句便里去了。
「他說什麼？」
「他去找小推車，讓我在這兒等著，一會兒他在外面叫我，我就跟他一起走。」
「村口的靶場你知道吧？」
小薇努力點點頭。
「出去以後，你要找機會跑到那個靶場附近，我回到那裡找你。」
「找機會？」小薇徹底懵了，找機會，怎麼找機會，板牙盯著自己，自己怎麼可能跑得掉？
「不用擔心板牙，到時候他自然顧不得管你，等他一走，你就跑。」
會這樣嗎？小薇疑惑的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他有什麼能耐，能讓凶神惡煞的板牙叔叔不盯著自己。不過方才自己在胖嬸屋裡已經看到胖嬸的樣子，像睡著了一樣人事不省，他既然能把比板牙叔叔還凶的胖嬸弄成那個樣子，或許真的有本事能讓自己從板牙叔叔指縫裡溜走。
板牙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小薇條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連忙應了一聲，一刻也不敢耽擱，快步跑了出去。
板牙離開了院子，意味著那四個孩子已經完成了寫信的工作，果然，不一會兒，院子里便響起了孩子們的聲音，四個孩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又圍在那裝著步槍的箱子旁邊，艷羨的看著箱子里的AK47，恨不得馬上拿在手裡比劃比劃。可方才板牙已經說了，他們現在還沒有動槍的資格，雖然板牙外出辦事了，可餘威猶在，這些孩子沒有一個敢向箱子伸手的。
暗暗估算著板牙離開的時間，三分鐘，這個時間剛剛好，還沒有遠到聽不見槍聲的地步，是時候行動了。
從屋子裡出來，裝作和那些孩子們一樣，走到箱子旁邊，不過和那些孩子們不同，自己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拿出一支AK47步槍，順手抽出一個壓滿子彈的彈夾，咔擦一聲裝了進去。
旁邊的孩子們嚇了一跳，連忙從這個擅自動槍的小子身邊躲開，是啊，這樣的舉動一定會被院子里的槍手阻止，而且隨之而來的一定是一場暴風驟雨般的痛罵，和馬上要挨罵的人保持距離，絕對是明智之舉。
院子里並沒有四處巡遊的槍手，喝罵聲來自機槍掩體，掩體后兩名機槍手正百無聊賴的磨著時光，每天坐在機槍後面看著緊閉的後門，除了無聊就是枯燥，好不容易見到有人不知死活的違反規矩，兩人頓時來了精神。
機槍手的喝罵當然不會對自己有絲毫影響，自己眼角的餘光向上一掃，看向了高牆上的角樓，能觀察到後院的角樓只有北牆上那兩個，喝罵聲顯然驚動了角樓里的槍手，原本在那兩個角樓里的槍手先後走了出來，等到看清是新來的衛兵擅自擺弄武器，便笑嘻嘻站在牆頭，等著看好戲。機槍手無聊，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閑來無事看機槍手收拾新人，總好過無休止的盯著外面太平無事的街道有趣得多。
太好了，行動就在此刻。AK47槍口抬起，槍聲驟然爆響，一個短點射，東北角樓旁邊的槍手一頭栽了下來，槍口迅速移動，又是一個短點射，西北角樓的槍手剛剛把槍從肩膀上取下，腦袋就在槍聲中爆出一團血霧。再看那四個小孩，在槍響的瞬間便逃得無影無蹤，生活在戰亂之地，又守著這麼個武裝團伙，村裡的孩子們早就學會了聽到槍聲就躲避。
槍口迅速左右移動著，南牆角樓中的槍聲聞聲而動，順著圍牆趕來，無一例外在槍彈點名下應聲而倒，而自己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機槍掩體中那兩名機槍手。
勃朗寧重機槍在射擊之前需要安裝彈鏈，副機槍手手忙腳亂的將彈鏈塞入機槍，機槍手使勁拉動槍栓，好了，射擊準備工作完成，接下來這支重機槍，該歸自己使用了。手中的突擊步槍調整方向，兩名機槍手的天靈蓋被7.62毫米步槍彈掀飛，隨著槍響，自己已經躍入機槍掩體，迅速將機槍槍口調轉，指向小樓。
高牆上的敵人已經消滅乾淨，剩下的威脅將來自小樓內，按動扳機，勃朗寧M2對著小樓，打出點五零彈雨。三層小樓在彈雨掃蕩下磚石橫飛，大口徑槍彈輕鬆的擊穿磚牆，在這樣的重火力武器面前，區區一堵磚牆，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滾燙的黃銅彈殼雨點一般落下，噼里啪啦打在自己腳下的土地上，眼睛在地上一掃，腳邊居然還有一個彈藥箱。彈鏈上的子彈快要打光了，看看彈藥箱裡面有什麼好東西吧。腳尖一挑，彈藥箱的蓋子被踢開，裡面是一枚枚圓滾滾的手雷，MKII型，二戰期間美軍裝備，不錯啊。
鬆開重機槍的扳機，彎腰抓起一枚手雷，拔掉保險栓，扔向小樓，手雷準確的投入二樓一個窗戶中，爆炸瞬間響起。一個之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連五枚手雷，分別投入分佈在不同樓層的房間。五聲爆炸之後，重機槍聲再度響起，這次的目標卻轉向了北牆上的小門，幾聲槍響，小門已經無影無蹤。
隨即調整槍口，繼續向小樓開火，好了，是時候逃走了，等子彈打光就撤離，現在院子里的人還沒有從突如其來的火力攻擊中回過神來，再拖一會兒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