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九十一章 營救(八)
1995年9月7日22:40-22:50
「敵情不明就貿然行動,這個方案太冒險了。」聽著回憶的畫面中漸漸在四周響起的槍聲,許正陽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老鷹,老虎溝一場槍戰,他已經見識到了老鷹的兵行險招,但看到這個傢伙在八歲的時候就這麼膽大妄為,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敵情不明?我倒要聽聽,就那麼個情況,你都看見了,我需要怎麼做才能做到查明敵情?」
「你都已經進到院子里了,隨便走一圈就能摸清敵人的兵力,再說了,除了用重機槍猛轟,就沒有別的好辦法拿下那座小樓。」許正陽一邊說一邊搖頭,他是真心覺得老鷹的做法太魯莽,如果是他,一定會耐著性子好好查看一番,找一個更穩妥的方法來動手。
「你說的對,可是你再好好想想,我那兒有那麼多時間去徹徹底底的偵查?」對許正陽的指責,老鷹絲毫不能認同,自己只有半天的時間,到了下午就得回到訓練場,哪兒來得及像常規行動一樣搞偵查?
「沒有時間是理由嗎?別忘了你的任務,人家十三號說得很清楚,你的任務就是潛入偵查。對於大飛那幫人來說,他是熟面孔,只要在村子里露面就會暴露。之所以找你幫忙,也只是因為這一點,你倒好,越俎代庖,乾脆要動手救人。這還不是莽撞嗎?」經過了南京路一場惡戰和填鴨式的回憶,現在的許正陽不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高中生,討論起戰術得失來已經頭頭是道了。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機會稍縱即逝。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個小院子就是個堡壘,如果我偵查一圈走了,下次根本沒有機會進去。連進都進不去,還怎麼救人?那種形勢下,我的決定就不叫魯莽,那叫當機立斷。」
「笑話,誰告訴你這一回必須把小薇救出來了?時機不到可以再等,可是萬一出了差錯,送了小薇的性命,你怎麼和十三號交代?」許正陽看著滿不在乎的老鷹,越想越氣,當初在老虎溝就是這樣,這個老鷹,完全不管方舒是不是有可能在敵人手上,抄傢伙大殺四方,自己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當初心如油烹的焦慮,那種子彈橫飛的險境,根本無法保證方舒的安全,而老鷹,顯然也沒把方舒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想到這裡,出口的話就帶了氣,「不過在你眼裡,恐怕小薇的安危根本就無足輕重吧?」
「你……」一貫玩世不恭的老鷹竟然被激怒了,眼睛一瞪便要開口反駁。
「許正陽,你錯怪老鷹了,」刀鋒伸手拉了一把老鷹,生生把老鷹差點兒出口的咒罵堵了回去,「老鷹之所以選擇馬上動手,是亟不可待的要把小薇救出去,那不是不在乎小薇的安危,而是不願意看到那個小姑娘繼續待在那裡受苦。所謂關心則亂就是這個道理。」
刀鋒出言相助,老鷹歷來是不屑一顧的,這次卻一反常態的臉色轉和,可一聽到「關心則亂」四個字,眼睛又是一瞪,一扭頭不再盯著許正陽,而是轉向了刀鋒,「關心則亂?你是說我亂了?你也認為我當時的決策是錯的?」
「你看看你,」刀鋒看著圓睜雙目,似乎要撲上來撕咬自己的老鷹,苦笑了一下,「老鷹啊老鷹,你就不能收收你的傲氣,過去的事情,都是我們親身經歷,而剛剛的回憶,等於是讓我們再經歷了一遍,說句實話,如果是現在的你,還會選擇剛才的方案嗎?」
老鷹眼中的怒氣一下子平息了,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說句實話,那個方案是有些冒險。要是能再有些耐心,好好看看,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機會。」
「你肯承認就好,」刀鋒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個比驢還要犟的老鷹,破天荒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看來這一年多的日子,已經不知不覺間讓老鷹有了變化。「不過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能在那麼倉促的情況下想出這麼個大鬧天宮的辦法,已經不錯了。」
「這也叫不錯?」對於刀鋒和老鷹的一唱一和,許正陽顯然很是不滿,「一支AK47對四面八方的敵人,還帶著個毫無作戰經驗的小女孩,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帶著她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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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病床上許正陽安詳的面孔,方舒卻一點兒都平靜不下來。是啊,現在的許正陽看起來就像個熟睡的大男孩,可誰知道那腦電監護儀上平穩的波形會在什麼時候像抽風一樣亂動呢?第一輪關鍵詞已經用完了,肖長遠卻依然在絮絮叨叨說著和許正陽無關的故事,沒錯那個十三號或許和許正陽的過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集中精力直奔主題,說許正陽的過去,那些旁枝末節,還是快點兒繞過去的好。
「肖叔叔,咱們是不是重點說說許正陽的過去?別的事兒咱們等許正陽平安醒來再細細說也不晚。」看肖長遠興緻勃勃的回憶著賀東海的講述,周小唐和高國慶一個個聽得興高采烈,自己如果不開口提醒,不知道這場評書要講到什麼時候。
「別著急,我保證,這個故事和你的許正陽有莫大的關係,說句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有這個故事,許正陽在賀東海眼中將永遠是個無情冷酷的殺人工具,賀東海也絕不會對他多關注分毫。真要是那樣的話,我們也不會發現他就是老鷹的孩子,而他也將和之前那些獵日基地學員一樣,最終成為一部不折不扣的殺人機器。」
聽到肖長遠居然用了「你的許正陽」這樣的詞,方舒不由臉上一紅,既然肖叔叔都這麼說了,那就耐心的聽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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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十三號的秘密,我就開始對他多加關注,按照訓練安排,第二天應該是十三號那一組人充當觀察組,既然是觀察組,就只能待在觀察位置上,也就是說,得始終和我在一起,就沒有溜出去的機會。所以說,這一天,他只能乖乖待著,什麼事兒都幹不了。
「不過對這幫孩子,我從來都不敢掉以輕心,從訓練開始,我就一直盯著十三號,防著他搞花樣,等到訓練進入接近中午,我看他始終專心致志拿著望遠鏡在那兒仔細觀察,才慢慢放下心來。
「本來以為當天的訓練就這麼平平安安結束了,可我總是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老覺得會有事情發生,那種感覺本來只是模模糊糊說不清楚,可等到我用望遠鏡搜索了整個山坡之後,終於明白那種不安來自何處,那個山坡上少一個人。
「我拿著望遠鏡仔仔細細看了三遍,最終確定我的發現是準確的,山坡上少一個人。看著十三號在旁邊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這小子原來根本不是獨自行動。可那個人會是誰呢?獵日基地的鐵規之下,什麼人敢冒著被基地處決的風險幫十三號做事呢?
「我把潛伏小組的名單迅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瞬間把目標鎖定到了一個人身上——七十二號,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如此膽大妄為。對這個孩子,我是沒什麼好感的,不過如果真的是他在出面幫助十三號,倒說明他還有點兒情義,畢竟,在獵日基地,肯為別人出頭的人,那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
「雖然不知道七十二號這個傢伙是什麼時候從訓練場溜走的,不過到接近中午才發現他不在,想找出他的蹤跡,那就沒什麼可能了。再說了,我也不打算把他找出來,我只要裝聾作啞,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就算是幫了這兩個小子天大的忙了。
「為了保證訓練效果,我們每天都會換訓練場地,其實換來換去,不過就是在附近幾個山頭的不同山坡上來回的轉罷了,當天我們的潛伏場所,和那個村莊的距離很近,翻過山脊就是村邊那條小河,距離近到連那伙武裝分子在靶場打靶,我們這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剛開始沒什麼異常,零星幾聲AK47的槍聲,一會兒就停了。可過了一會兒,我就聽出了問題,停息了很久的槍聲再次響起的時候,顯然不再是AK47特有的清脆,那沉悶的感覺,像是勃朗寧重機槍。聽起來還是連續射擊,不像是打靶,更像是火力覆蓋。
「聽出異常的顯然不止我一個人,我偷眼一看,十三號的臉色已經變了。其實我知道,在這個訓練場上訓練的獵日基地學員,哪一個都能聽得出正在開火的武器是勃朗寧M2,只不過真正關心這個變化的,只有十三號一個人罷了。
「重機槍的嘎嘎聲中,還有手雷爆炸的聲音,毫無疑問,這絕不可能是練習,村子里打起來了。不用問,肯定和莫名其妙消失的七十二號有關,這小子還真有一副潑天大膽,一個人就敢挑一個村,不過這種大膽,簡直可以和愚蠢畫等號,恐怕七十二號這個小魔頭,是不會再活著出現在我面前了。說句實話,當時我倒是覺得,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十三號的想法似乎和我不一樣,重機槍聲剛一響起,他就開始坐立不安,但還能裝模作樣舉著望遠鏡到處看看,等到手雷爆炸的聲音傳來,他連舉起望遠鏡的心情都沒有了,可那又能怎麼樣呢?作為一個獵日基地的學員,只要他有離開觀察位置的舉動,教官會毫不留情的將他制服,甚至當場格殺。
「看到十三號坐立不安的樣子,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對我來說是個機會。獵日基地的孩子們個個油鹽不進,對教官戒心重得很,平時和教官連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要獲得他們的信任,根本就不可能。連基本的信任都建立不起來,根本就別提解救這些孩子了。而現在,如果我出面幫了十三號和七十二號,會不會能得到這兩個孩子的信任呢?我當時覺得吧,七十二號那個傢伙,簡直就是個生瓜蛋子,捂不熱的,只要能爭取到十三號,我就算打了個大勝仗。
「所以,當手雷爆炸聲一停,重機槍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我決定出手,幫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