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安置小薇
1995年9月7日22：50-23：00
方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雙手不由自主的牢牢抓住衣角，嘴唇都忍不住有些發顫，雖然此刻許正陽好端端躺在身邊的病床上，可聽肖長遠講到那編號七十二號的孩子被火箭彈的氣浪掀飛時，她的心中還是感覺被一記大鎚擊中。
「哎呀，」周小唐雖然沒有像方舒一樣方寸大亂，卻也神情一變，本來聽到賀東海帶著那個十三號學員前去救援，因為穩操勝券，誰知又生了這樣的變數，「怎麼會這樣呢？你們那個賀大隊長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嗎？怎麼能讓拿著火箭彈的敵人開了火呢？他手裡的槍難道是吃素的？」周小唐的爺爺打過對越自衛反擊戰，那些戰場上的事，她從小就聽爺爺講，聽得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作為戰場上提供火力支援的狙擊手，當然要優先消滅威脅最大的敵人，讓敵人成功把火箭彈發射出來，在周小唐看來，絕對是賀東海的失誤。
肖長遠看了一眼周小唐，這個小丫頭，說得其實是有道理的，當年賀東海向自己提到這段往事的時候，對他當初的失誤失誤毫不諱言，「確實大意了，我當時真的沒想到這幫土老帽能有RPG。」這是當年賀東海的原話，現在肖長遠還能清楚的回憶起當初賀東海臉上的后怕。
「後來怎麼樣了？」方舒迫不及待要知道事情的結果。
「賀大隊和十三號學員，其實都不是易與之輩，讓敵人得了機會發射火箭彈，確實是不應該的失誤。不過這樣的失誤，在戰場上不會有第二次，拿著RPG的槍手，瞬間就被送上了西天。接下來的戰鬥就沒什麼懸念了，十三號負責火力壓制，賀大隊負責前出救人，兩人配合默契，很快便把老鷹和小薇從火線上搶了下來。」
「許正陽他沒事兒嗎？」方舒忍不住問道，被火箭彈擊中，應該是很嚴重的事兒吧，希望傷的不要太重。
「沒什麼大礙，只是被氣浪掀飛了而已，暫時休克了，被賀大隊扛到山坡上不久就醒了。」
方舒鬆了口氣，臉上的蒼白漸漸退去，氣浪什麼的她不懂，不過只要許正陽沒大礙就好，其他的東西，她並不關心。
「這麼說起來，許正陽為了救小薇，被人團團包圍不說，還挨了炮轟命在旦夕，是你們的大隊長賀東海把他從那個要命的小村子村口救了出來。」周小唐用一句話總結了肖長遠喋喋不休的一大段講述，「可是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像他們這樣整天過著打打殺殺日子的，身陷重圍應該不算罕見吧？」後面的話周小唐沒有說出口，如果這樣的境遇並不罕見，肖長遠花這麼大的力氣拿出來說，就有點小題大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這麼一場戰鬥，對於老鷹來說算是平常，而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對他而言有特殊意義的事，這種打打殺殺，似乎不在此列，我這半天啰里啰嗦，似乎有些離題萬里了，對吧？」肖長遠一下子就聽出了周小唐的話外之音。周小唐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肖叔叔說的這件事並不平常。」方舒忽然開了口，提出的是和周小唐完全不同的看法。
「是嗎？」肖長遠饒有興味的看了一眼方舒，微笑著問道，「你說說，這件事不尋常在什麼地方？」
「想想看，在獵日基地，許正陽的所有行動都是在基地操控之下，無論是訓練也好，考核也罷，都是基地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作為學員，他們根本沒有自主行動的權利，似乎也沒有這樣的想法。而這次戰鬥，與獵日基地全無關聯，這是許正陽第一次主動出手，而且是為了別人作戰。」
肖長遠眼中閃過一抹讚許，老鷹眼光不錯，這個姑娘聰明得很，絕不是一個徒有其表的花瓶。「不錯，落到獵日基地手上，誰都沒有選擇的餘地，殺戮是擺在面前的唯一途徑。不過，只要心中還能堅守一點信念，知道自己不是一台為了殺戮而殺戮的機器，就有和魔鬼劃清界限的機會。」
「我知道了，就是因為這一點，你們的大隊長賀東海才開始對許正陽另眼相看的。」周小唐對肖長遠方才說的話印象深刻，如果不是這件事，賀東海一定會把許正陽當成一個根本不值得關注的狠辣之輩。
「人是救出來了，可接下來怎麼辦呢？」高國慶對這個故事也頗感興趣，要知道，救出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孩，可不是什麼可以找個地方藏起來的東西，獵日基地絕不會讓自己的學員搞出個陪訓家屬來。
「按照十三號的想法，妹妹救出來之後，他就要帶著妹妹遠走高飛，逃得遠遠的。可這個計劃被賀大隊直接否定了。獵日基地對叛逃者的態度，比對仇敵都要狠。凡叛逃者，基地會動用一切力量，傾盡全力追蹤到底，就算到天涯海角，也要索取性命。十三號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帶著另一個更小的孩子，怎麼可能躲得過獵日基地的追殺？逃跑的結果就是死路一條。
「不僅不能逃跑，十三號和七十二號還要像沒事兒人一樣，神色如常的回到獵日基地，繼續學習和訓練。至於小薇的安置，則由賀大隊全權負責。」
「難道獵日基地允許教官帶家屬嗎？」高國慶納悶了，別說獵日基地這樣近乎變態的雇傭兵組織了，就連普通的野戰部隊，軍官也不能隨隨便便帶著孩子上班啊。
「當然不允許了，賀大隊怎麼可能把孩子帶到獵日基地呢？他只是在附近找了個地方把小薇安頓了下來。」
「這也太冒險了吧？」高國慶對這個方案不以為然，「那個大飛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可能善罷甘休？一定會廣撒人馬打探小薇的下落，再說了，就算沒有大飛這幫人，把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獨自留在匪患橫行的村鎮，也無異於將一隻小綿羊扔在狼群里，隨時都有葬身狼口的可能。」
「對啊，」周小唐忍不住又插嘴了，「既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了小薇，就應該救得徹底一些，我就不相信，你們神通廣大的賀大隊，會沒有更好的辦法來安置這個小姑娘。」
「安排小薇在附近藏身，只是賀大隊的權宜之計。他是在等刀鋒的戰士，根據行動方案，刀鋒大隊每月十五至二十日會派出戰士到緬甸仰光，賀大隊如果有需要傳遞的情報，就會在這個時段找借口到仰光和刀鋒大隊的戰士接頭。賀大隊就是在等這個時機。」
「那需要等多久？」
「他們救人的時候是二號，距離十五日還有十三天。」
「十三天？」周小唐提高了聲音，「這也太久了吧？賀大隊難道不能主動聯繫你們，提前和你們見面嗎？」
肖長遠皺了皺眉，這個周小唐，人確實聰明，不過太過於心直口快，有時候有些咄咄逼人了。「小姑娘，你以為賀大隊是在獵日基地度假嗎？想聯繫誰就聯繫誰？他是在虎狼窩裡當卧底，隨時都有可能掉腦袋的，獵日基地里的人，一個個老奸巨猾，任何蛛絲馬跡都可能導致賀大隊身份敗露。所以，為了絕對安全，賀大隊是不會提前聯繫刀鋒大隊的。」
「太自私了，」周小唐對肖長遠的解釋很不滿意，「為了自己的安全，就可以不顧別人的死活了嗎？」
「這是什麼話？」肖長遠瞪起了眼睛，「什麼叫為了自己的安全？如果賀東海不是肩負使命，完全可以直接把小薇帶回國，哪裡還用得著這麼費勁？」
「不錯，」同是軍人，高國慶對肖長遠的話要理解的多，「身為一名軍人，排在首位的永遠是完成任務，其實賀東海的做法，已經有些踩線了。」
「不錯，賀大隊的任務是揭開獵日基地的蓋子，無論是解救基地的學員，還是搭救學員的家人，都不在他的任務範疇之內。」
「找你這麼說，你們這位賀大隊，最正確的做法是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就算這些孩子各個葬身槍口之下也袖手旁觀坐視不理，是嗎？」周小唐的一張利嘴，真的不是白給的。
「是的，」肖長遠苦笑了一下，「這就是軍人的世界，為了大義，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犧牲，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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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G，火箭助推榴彈發射器，促成反坦克火箭筒，裝配穿甲高爆彈頭，用於摧毀裝甲薄弱的交通工具。由於其極高的通用性和便利的操作性，使其不再是一款純粹的單兵反坦克武器，而是一門靈巧多變的「步兵支援大炮」。當回憶的畫面被爆炸的煙塵遮天蔽日之時，許正陽清楚的感覺到劇烈的衝擊波對五臟六腑的震蕩。這全方位的回憶，不僅能讓自己清晰的看到往日的畫面，還讓自己對當初的疼痛感同身受。
「怎麼樣，夠難受的吧？慢慢習慣了就好了。」老鷹這次倒不是幸災樂禍，爆炸衝擊波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它對人造成的傷害，有時候遠比四處飛舞的破片嚴重。剛剛過去的那場回憶，是自己第一次經受爆炸，說實話，能活下來真的是僥倖。
煙塵散去已經許久，胸口的煩亂漸漸平復。回憶畫面的推進速度忽然之間加快了不少，每天依然是上課、訓練，無休無止。不過，原本打算儘快結束的潛伏訓練，被額外增加了兩周。這增加的兩周，學員們不再分組，而是全都找地方隱蔽，由帶隊教官負責觀察。在這一階段，再沒有一個學員可以逃過觀察者的眼睛，所有學員無一例外，全都被教官在地圖上標定出來。
不過，許正陽知道，標定的一個個點位中，有兩個是假的，因為在這兩周中，他和十三號根本不在訓練場上，而是陪小薇在一起。毫無疑問，過去的兩周，是他在獵日基地歲月中最溫暖的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