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刀

  1995年9月7日23：00-23：10

  「到基地這些年，我還是第一次走進刑訊樓。這是一座兩層的小樓，隱藏在三層的辦公樓之後，在辦公樓遮擋下，少有陽光直射，長年顯得陰沉沉的。


  「刑訊樓大門並未開在正中，而是設於西側，進入大門，正對門口的是樓梯間，左手是一條狹長的樓道走廊，走廊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房門。走廊里空蕩蕩的，由於沒有陽光透入，四周顯得有些陰森，昏暗的走廊內，盡頭隱隱約約有一絲光亮，似乎是盡頭的一間房屋房門並未關嚴，看來，那裡就是調查組對七十二號用刑的地方。


  「『葯在哪兒？』一邊走一邊觀察，我的腳步自然放慢了，身邊的大力有些不耐煩，不客氣的開口催促。葯放在藥房，藥房在二樓，這點我倒是曾經聽別人說過。


  「『藥房在二樓，要不我上去取，取了葯給您送過去？免得累著了您。』我的語氣雖然客氣，但其中的不滿意也顯而易見，演戲就要演得像，方才在老四辦公室我已經表現出對調查員的不敬，既然已經不敬了，這樣的態度自然要一以貫之了。


  「對於我的態度，大力倒是不以為意，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少廢話，快點兒帶路。』


  「按照我的計劃，如果能把大力支走，由我獨自去取葯，就可以找一些生理鹽水冒充藥物拿給調查組的人用，先把七十二號的小命保住，再相機行事。不過我也知道，調查組這些人對我們這些基地教官本就心存戒備，讓我自行取葯的可能性不大，這個狸貓換太子的行動計劃，不過是理想狀態罷了，要能真正實行，除非老天眷顧讓我運氣爆棚。現在大力一張嘴就堵死了我的調包計，我倒也並不意外，也不算失望。世事本就如此，若是不報太大的希望，失望便小得多。


  「既然理想中的方案行不通，那就開始第二套方案。通往二樓的樓梯就在刑訊樓門口不遠處，我快步走到樓梯口，沿著樓梯徑直向上，大力緊緊跟在我身後，空曠的樓道里，踢踢踏踏都是我倆的腳步聲。


  「樓梯並不長，走完這一小段樓梯，用時也就不到三十秒鐘，這短短三十秒，我的腦子轉了又轉。要動手除掉大力，這段樓梯絕對是理想的場所，我在前，他在後，居高臨下再加上出其不意，一舉格殺絕非難事。可是這空曠的樓梯間，再加上一層狹長的走廊，簡直就是個天然的擴音器，兩個人在這裡動起手來，聲音頃刻間便會傳遍整個刑訊樓，留在一樓房間里對七十二號用刑的人自然會聽得清清楚楚，那間屋子裡有多少人，是什麼情況，我一無所知，決不能在這裡動手。


  「到了二樓，拐出樓梯間，是一條和一樓相同格局的走廊，順著走廊看過去，昏暗的過道兩側，一間間房門緊閉，根本不知道哪一間是藥房。這可怎麼辦，總不能用鑰匙挨個兒試吧？


  「我在樓道口的停頓，成功的被大力視為故意拖拉，這次他倒是不再催促，徑直從我身邊經過，順著樓道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看著沿途兩側的房間，走了幾步，便在走廊中間停了下來，指著一扇門說道：『快點兒打開吧。』


  「原來這個傢伙知道藥房的位置，那還裝模作樣的在一樓問我，我一邊想著一邊走到大力身邊，順著大力指著的方向一看，怪不得大力知道藥房在哪兒，原來那扇門上貼著一塊不鏽鋼門牌，上面工工整整用仿宋字體鐫刻著『藥房』兩個字。


  「我把那串總教官交給我的鑰匙拿在手裡，隨便挑出一把去試門鎖，這一大串鑰匙，上面也沒有貼標籤，要開門只能挨個試。看起來，這個房間本來和兩側的房間並無區別，應該是按照刑訊室的規格設置的，既然是按照刑訊室的規格設置，隔音是最起碼的要求，一旦房門關上，除非在裡面開槍，否則折騰的動靜再大，聲音也傳不出來，就在藥房裡面動手吧。


  「決定了動手，就要為動手做準備，第一步，就是盡量降低大力對我的戒備。當然，從目前的情況看，既然方才這個大力可以放心的走在我前面，足以說明他對我戒備恐怕是談不上，有的大約只是厭惡罷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做得再徹底些吧。


  「要讓敵人放鬆警惕其實很容易，人的情緒控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當你被一種情緒牽制的時候，另一種情緒便會不自覺被忽略。只要我繼續強化大力對我的厭惡，他就很難集中精力於對周遭情況的防範。於是，我手上的動作進一步放慢，手中拿一大串鑰匙，一把一把的慢慢試著，連把鑰匙插到鑰匙孔里都哆哆嗦嗦，要反覆幾次才能成功。


  「這樣的磨蹭讓大力的不耐煩越來越重，在我把第三把鑰匙從鎖孔中抽出來的時候，他終於受不了了，『行了，把鑰匙給我，我來吧。』太好了，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我故意嘟囔了幾句，將鑰匙串遞給了大力。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進了藥房，就可以動手了。可惜來得匆忙，連把刀都沒帶，要徒手殺掉馮傲手下的精英傭兵，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大力果然動作利落，藥房的門很快便打開了。此刻的大力，當然也不指望著我能在尋找藥物方面給他提供太多幫助，也不招呼我，徑直推門進了藥房，我緊隨其後邁過門檻，順手將房門關上。


  「剛進門，大力便開始為藥房里那一排排堆滿了各式各樣瓶瓶罐罐的貨架發愁，要從這裡面找出想要的東西，看來要費些工夫了。房門剛一關上，大力忽然轉過頭，我心中不由一動，這小子看來還是不好對付，居然能在這個時候還保持著警惕。


  「『咱兩分頭找，你從這邊開始，我從那邊開始。』大力一句話出口，我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獵日基地的傭兵，原來不過如此而已，這所謂來自總部的精銳，對正在逼近的殺機全無察覺。


  「大力甩下一句話之後便直奔藥房里側的貨架走去，把我一個人留在門口，透過貨架的空隙，我能看到大力腦袋的側影，別看我倆一個在門口，一個在屋角，相互之間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無論再怎麼放鬆警惕，也不會把自己的後背放心大膽交給別人的，此刻的大力，雖然埋頭於尋找藥物，但眼角的餘光，恐怕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我所在的方向。


  「既然在人家的眼皮底下，我當然要繼續演戲。不過已經到了藥房之內，這場戲總歸不會演太久了。我一邊裝模作樣的在貨架上翻找，一邊緩緩向大力在的方向移動。現在還不是蠻幹的時候，下面有多少人，我一點兒數都沒有，所以，一定要把體力留好，藥房里這場戰鬥，最好出其不意，速戰速決。


  「刑訊樓藥房顯然許久無人照料，貨架上的東西雜亂無章，覆蓋著厚厚的灰塵，我心念一動，故意將動作幅度加大，舉手投足之間，灰塵四下飛散，一會兒工夫，屋內便塵土四起，到處都是灰濛濛一片。


  「『我說你小子就不能輕點兒嗎？』嗆人的塵土招致了大力的不快，他一邊用手捂著口鼻，一邊向我的方向瞪了一眼，嘴裡悶聲喝罵了一聲。


  「我根本懶得回應，手上動作依舊，眼睛無意中一掃，竟發現手邊一個藥盒子里，放著一把醫用剪刀，天助我也，我不動聲色，順手將剪刀握在手中，順到袖筒裡面，冰冷的鋒刃貼著我的小臂，散發著陣陣寒意，有了這個傢伙，殺人就可以毫不費力了。


  「『你他媽的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搗亂的？』大力終於忍無可忍了，停下了手裡的活兒，轉過頭來，隔著一個貨架，惡狠狠瞪著我，『你可以滾蛋了，這裡沒你的事兒了。』


  「調查組的人當然不願意基地的教官在他們身邊參與辦案，這個大力早就想把我從他身邊趕走了，現在正好有了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節骨眼兒上，我當然是不會走的，機不可失，是時候動手了。


  「我隨手從貨架上拿起一個落滿了灰塵的盒子，大聲說道：『我找到了。』


  「在這狹窄的屋子裡吸著飛揚的塵土，大力早已有些煩躁，一聽我找到了葯，自然心中歡喜，當下也不急著把我轟走，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看著我手中拿著的灰撲撲的盒子，疑惑地問道：『是這個東西嗎？』他問得也對，那厚厚的灰塵已經蓋住了盒子的本來面目，只能依稀看得出上面有幾個手寫的字，至於是什麼字，就看不清了。


  「『肯定是。』我乾脆的回答了一聲，接著噗的對著盒子一吹，一吹之下，塵土頓時飛起，大力猝不及防，腦袋向後一仰，張嘴就要罵人。我還不等他開口，就哎喲了一聲，好像是塵土眯了眼睛，接著手一松，那盒子向地上摔去。


  「『靠。』總部的傭兵精銳果然不同凡響，反應速度真是一流，我的盒子剛剛脫手，大力便飛快的伸手，將盒子穩穩接在手中。在盒子落入大力手中的瞬間，我手裡的醫用剪刀迅速劃過他的頸動脈，鋒利的刀刃伴著寒光閃過，動脈血在心臟的擠壓下噴涌而起，而我早已向後急退，退到漫天血雨的噴洒範圍之外。


  「『你……』大力的左手死死按住不住噴涌鮮血的傷口，右手直直指著我，眼中透著野獸一般的殺機，沒用了，動脈被割斷，就算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了。


  「看著大力的屍體轟然倒地，我心中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輕鬆，如果說再此之前，我還有一絲絲任務失敗的擔憂，那這一刀揮出之後，所有的憂慮全都煙消雲散。任務已經註定失敗，我前面只有一條路，放手殺個痛快，把老鷹的兒子救出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