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風雲再起
1995年9月7日23:30-24:00
「我們這一方出面參與交易的是安全部和紅十字會的人,銀翼那方出面的則是洪業的人,刀鋒和銀翼,誰都沒有在交易現場露面。交易進行的很順利,一手交貨,一手交人,鑰匙給出去,小薇放回來,這個結局,至少在老鷹看來,是圓滿而歡喜的。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養傷,老鷹搬到了香港紅十字會的一個療養院,小薇每天放學后都會到療養院找他,看到老鷹和小薇在一起瘋玩的樣子,老賀怎麼都沒法兒把眼前這個十多歲的孩子和一個幾天前還在狠辣殺伐的魔鬼畫上等號。那一刻,老賀下定決心,要給戰友的兒子尋一個好的歸宿,要讓這個孩子遠離紛爭,太太平平度過一生。
「最簡單的方法,自然是把老鷹帶回大陸,以刀鋒的實力,要安置一個孩子,當然輕而易舉。不過在老賀看來,戰友夫婦全都犧牲,這個孤兒應該有一個更好的歸宿。看看現在的小薇,當年在緬甸的時候,簡直就是個連風吹草動都能被嚇得半死的小老鼠,現在呢,臉上的笑容就像春日的陽光一般燦爛明媚,根本就是換了一個人。就沖這個,也要讓老鷹在香港安定下來。再說了,刀鋒的實力在大陸雖然夠強,但銀翼也不弱,當初老鷹的母親、老賀的父親,不就是在大陸命喪銀翼之手的嗎?相比之下,銀翼在香港的勢力,反而要弱得多,讓老鷹在香港定居,不僅因為香港條件更好,而且是因為這裡跟安全。
「老賀和紅十字會的人交情頗深,安置老鷹的要求一提出,紅十字會連磕巴都沒打就同意了,不久之後,老鷹的香港身份就下來了,名字是老賀幫著取的,那是老鷹的第一個名字。」
「原來許正陽這個名字還是你們賀大隊取的。」雖說眼看著許正陽就在身邊,顯然賀東海精心安排的香港生活,對許正陽已成泡影,可此刻的方舒,還是不由自主為當年那個孩子有一個好的歸宿真心歡喜。
「老鷹的第一個名字並不是許正陽,他的爸爸姓許,而他的小名又叫陽陽,這些情況,銀翼很有可能是知道的。老賀這次是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事搞得萬無一失,連起個名字都要滴水不漏,故而用了兩個毫不相干的字給老鷹做名——肖正。」
「肖正……」方舒喃喃念著這兩個字,真希望這個微不足道的名字,能在歲月的長河中多漂浮些日子。
「老賀安排馬驍和方英華離開香港,自己則在香港盤桓了數日,直到確定銀翼的人全都離港,這才動身返回大陸。離去之前,他反覆叮囑總參在香港的情工,務必盯好了老鷹,一有異常隨時向他通報。失而復得的東西總是彌足珍貴,老賀是生怕這個孩子再有了閃失。其實仔細想想,以老鷹的手段,又有什麼人能奈何得了他呢?
「其實人就是這樣,一遇到歡喜的事兒,便容易忘掉一些隱藏在深處的危機,其實,掰著指頭算算,要與老鷹為敵的,又何止是銀翼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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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舒服的讓許正陽有些不敢相信。這一路回憶過來,除了獵日基地的冰冷就是縱橫殺伐的暴戾,就算當日在緬北小鎮中那幾日和小薇的短暫相聚,那簡單的愉快也籠罩在心驚膽戰之下,獵日基地像是一團陰雲,始終飄在頭頂,揮之不去。現在終於好了,香港的氣候潮濕悶熱,和緬甸相去不遠,可卻沒有了絲毫壓抑,那種來自不易的自由感覺,讓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這種輕鬆,簡直可以和過去這一年當高中生的日子媲美了。
香港的燈紅酒綠在眼前走馬燈一般閃爍而過,小學的課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獵日基地課堂上教的那些東西,要比一個小學生應該掌握的內容深奧百倍。身邊都是年齡相仿的孩童,孩子們在一起總是很容易打成一片,沒過幾天,他便有了能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小薇比他年齡小,兩人同在一所學校,卻不是一個年級,不過這並不妨礙兩人同路上學,同路放學,這種正常孩子的生活,對他來說就是天堂。
「喜歡舒坦日子,是吧?」老鷹的陰陽怪氣又來了,這個傢伙總是習慣性的煞風景。
許正陽瞪了老鷹一眼,廢話,誰不喜歡過好日子,再說了,自己只是要一點安逸,這樣的要求過分嗎?
「好好享受吧。」老鷹嘆了口氣,許正陽不用開口,他總能一眼看穿,不過這樣的不公平已經越來越不明顯了,此刻的許正陽,已經開始漸漸摸清老鷹腦袋裡的想法兒了,短短五個字,背後的內容卻不簡單,這樣的太平日子,看來不會持續太久。
是啊,如果真能這麼太平下去,自己現在就不會是這副樣子了。許正陽苦笑了一下,略一轉念,心中又是一寬,其實這樣也好,如果就這麼在香港長大,哪裡有機會認識方舒呢?一想到方舒,心中不由一陣發燙,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躺了多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可以隱約聽到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的說話聲,他知道,那是病床邊有人在說話。這些聲音裡面,時不時會夾雜著那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天籟之音,方舒就在自己身邊,真想快點兒醒來,醒來了就能和方舒見面了。
「想醒了?現在還不能醒,凡事總得有始有終,回憶既然開始了,總得讓它自然而然走到結束吧?」
許正陽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悠閑的抱著肩膀在一邊看熱鬧的老鷹,聽這傢伙的語氣,什麼時候醒來好像可以由他決定一樣。
「別這麼看我,我可沒那麼大能耐。你什麼時候能醒,取決於你的身體狀況,我們只是飄蕩在你腦海里的幾個幽靈,除了當個看客,沒什麼太大作為。」老鷹頓了頓,接著說道,「當然了,還能添亂,咱們要是在裡面瞎折騰,沒準兒你就醒不來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段平靜,接下去顯然又是一場煉獄,從平靜到煉獄,這種感覺遠比始終在煉獄煎熬更難熬,看來不管後面有多難熬,都要咬著牙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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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雨並不少見,有時候說來就來,早晨來上課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上午過了一半,天空便飄了一塊雲來,雲層驟然加厚,淅淅瀝瀝的小雨從空中飄落,帶來了難得的舒爽。
老鷹站在教學樓長長的陽台上,俯身用雙手握著陽台扶欄,看著樓下的一頂頂小傘,那五顏六色的小傘像是綻放的鮮花,一朵朵在校園的小徑上飄著。太平日子已經過了快一個月,那種舒服和愜意,還是讓他感覺如在夢中。居然真的就這麼自由了,想想都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眼角忽然不由自主的跳動了一下,那種跳動不是普通的神經反射,那跳動帶著一絲刺痛,簡直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了一下一般。目光順著刺痛傳來的方向看去,校門口直挺挺站著一名男子,男子既沒有打傘,也沒有穿雨衣,就那麼站在飄飄洒洒的小雨中,仰頭向上看著,恰好和老鷹的目光相對。目光碰撞的剎那,那張面孔上忽然咧出一個笑容,原本垂在身邊的右手還抬了起來,對著老鷹的方向打了個招呼,那招呼打得頗為奇特,食指指向天空,順時針轉了三圈。
老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這個手勢他太熟悉了,在獵日基地那獨特的手語體系中,這個手勢代表著一句話——「別著急,我來了」。
媽的,千算萬算,居然算漏了獵日基地。自己這麼會這麼大意,獵日基地怎麼可能放得過自己?一日踏進基地,終生便是獵日基地的人,不,不止終生,就連死了也得是獵日基地的鬼。自己一個外放任務,就外放成了自由自身,獵日基地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事兒發生?
「肖正,你叔叔找你有事,在校門口,你去一下吧。」帶著眼鏡的女老師出現在身邊,眼鏡後面那漂亮的雙眼永遠都笑眯眯的。去吧,該面對的躲也躲不掉。
隔著鐵柵欄門,看著中年男子那張和善的面孔,老鷹覺得自己的胳膊上撲簌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沒錯,雖然這個人自己從未見過,但那種獨特的感覺,那種融入到骨子裡的冷漠,絕對是專屬於獵日基地的。
「七十二號,玩得開心嗎?」男子臉上帶著笑意,聲音卻堅硬的像是多年的寒冰,「對了,我不應該叫你七十二號,你們都已經有名字了,我應該叫你老鷹,對吧?」
老鷹的臉色有些蒼白,基地的教官自己都認識,這張陌生的臉孔,一定屬於獵日基地的行動人員。獵日基地的行動人員歷來是基地的精銳,行動人員身體素質下降之後,才會被轉做教官,當初除掉格鬥教官,就幾乎耗盡了自己的精力體力,現在面對的,可是實打實的行動派,和這樣的人放對,自己不可能有勝算。
「馮總說你有些樂不思蜀,都忘了歸隊了,派我來接你回去。」
獵日基地只有一個馮總,那就是大老闆馮傲,居然是馮傲的欽差,自己的面子還真夠大的。「看來我是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了?」老鷹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當然有,」相比老鷹的苦笑,男子的笑容要燦爛的多,「我這個人從不強迫別人,不過馮總交的事兒,總得有個結果,你要實在不願意回去,我就只好請你的小女友回去一趟了。」
算了,本來就勝不了人家,更別說人家還抓住了自己的軟肋,這太平日子,終究還是不屬於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