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四百零三章 惡鬥
1995年9月8日00：00-00：30
從窗戶向外看去，牆根下那兩個機槍陣地似乎只有拳頭大小，沙袋後面的機槍手，比小拇指還要小一圈。不過對老鷹而言，這已經足夠了，這個大小比一百米開外胸環靶靶心大多了。
AK47接連開火，小樓里的槍聲本來就響成一片，這幾聲槍響沒有引起絲毫注意，7.62毫米步槍彈造就的血花，在四顆頭顱上先後綻放，機槍陣地中的槍手毫無防備，四個人轉眼間便成了槍下鬼。
攻擊來得太突然，四名本來打算充當屠夫角色的機槍手，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成了獵物。小樓內的伏兵沒有察覺異樣，躺在院子里扮演死屍的槍手，有離機槍陣地距離近的發覺有些不對，剛要做出反應，來自頭頂的彈雨已經奔涌而至，幾個演員頃刻間便成了真正的屍體。突變就在身邊發生，院子里躺做一片的演員們頓時慌了神，沒有被彈頭光顧的早已忘了演員的自我修養，起身鼠竄。小樓里的老鷹顯然不打算留活口，AK47穩穩的打出一個接一個短點射，像打移動靶一樣將一個個目標送上西天。
*****
「老賀他們三人很快便衝到大門口，院子里已經一片狼藉，卻沒有戰鬥。激烈的槍戰現在已經轉移到正對大門的小樓中，老鷹就在小樓二樓，老賀他們要做的就是悄悄潛入，來一場趁火打劫。但是剛到門口，老賀忽然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做了個手勢，三人便停住腳步，匍匐在大門附近。漆黑的夜空之下，小樓里的槍聲一陣緊似一陣，院子里的屍體橫七豎八，看起來是大戰之後的平安無事，可老賀總感覺空氣中透著說不出的詭異。久經沙場的人，直覺總是敏銳得很，尤其是對危險的感知，遠遠異於常人，像老賀他們這些把出生入死當成家常便飯的，那種感覺恐怕比野獸還要敏銳。
「三人在門口停下不久，院內便有了變化，小樓一個窗口忽然向外開火，老賀心中一驚，以為三人露了行蹤，槍響之後，才發現攻擊的方向並非自己一行藏身之處，而是院內，似乎院內尚有殘留之敵，被樓上的人發現，來了一場掃尾式的清除。
「老賀的判斷很快被戲劇性的一幕推*翻了，院子里躺著的屍體忽然間像是詐屍了一般，竟然紛紛從地上躍起，可隨著一聲聲槍響，剛剛還魂的屍體腦袋紛紛爆成一團團血霧，接著再度栽倒在地，槍聲雖然密集，卻有條不紊，沒有一個長點射，都是三發一組，悠閑得就像是在射擊場上打移動靶。
「看著地上的屍體亂做一團起身，接著又一個接一個栽倒，老賀只覺得後背上汗毛直豎，幸虧沒有貿然衝進去，這個汽修廠竟然是一個圈套，既然屍體是假的，那之前院子里那熱鬧非凡的戰鬥，自然也是一場戲了，而自己一行三人，當然是這場大戲的觀眾。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在人家眼皮底下，被人家牽著鼻子走，若不是這陡生的巨變，此刻自己早已一步步走到人家的陷阱里了。
「既然已經知道是陷阱，那就按照處置陷阱的方式來辦吧。老賀他們起身衝到牆下，手雷連珠般扔進了院子，扔向從大門口看不到的死角，爆炸聲再度在院子里響起，這次的爆炸不再是方才只有巨響的禮炮，隨著爆炸而來的，是漫天飛舞的殺傷性破片。偽裝既然已經撕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好事化為泡影，那就來一場硬碰硬的廝殺吧。」
*****
透過窗戶，老鷹看到三條模模糊糊的身影閃身消失在視線之外，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身影雖然模糊，老鷹還是認出了賀東海，畢竟做過自己的教官，那堪稱完美的戰術動作，曾經一度讓老鷹沒齒難忘。自己的警示奏效了，賀叔叔他們發現了陷阱，沒有一頭撞進來。雖然院子里的威脅已經被自己拔掉，但小樓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窗口背後，不知有多少AK47等著向外噴吐火舌呢，只要賀叔叔他們踏進院子，就算身後沒有M249，腳下沒有來自假屍體的偷襲，光是來自窗戶的火力交叉，就足以將他們撕成碎片。
院子里的動靜引起了小樓內伏兵的注意，小樓一層爆豆一般的槍聲驟然停了。好戲剛剛演了一半，卻被拆了戲台，那就只好換個劇本了。本來用來演戲的空包彈，已經換成實彈，一層樓道里放空槍的演員，則搖身一變，變回殺手的本來面目，在一間間緊挨著的屋子裡藏身，準備向窗外開火。
老鷹離開窗戶，向賀叔叔示警的使命已經完成，接下來該面對沖向自己的敵人了。銀翼的人都是行家，院子里的變故因何而起，很快便會有人明白端倪，相信此刻，已經有人在向自己所在的房間靠攏了。身為誘餌，自己的使命已經結束，失去價值的誘餌本就沒有保留的必要，更何況這個誘餌已經轉而變成了威脅，銀翼的人會毫不猶豫的集中火力把自己消滅在屋子裡的。
站在門口凝神細聽，走廊里安靜得似乎沒有任何異常，陸戰靴摩擦地面的輕微聲響，若非凝神細聽，根本無法辨認。老鷹摸出一枚手雷，拉掉鐵環，將房門拉開，留出一道狹窄的縫隙，右手慢慢鬆開，阻止著手雷的強力彈簧，左手輕輕將保險栓取下，將手雷保險栓彈開時那特有的金屬鏗鏘聲扼殺在掌心。心中默默讀秒，一，二，扔。
黑色的手雷打著旋兒滴溜溜從門縫飛了出去，老鷹一把關上房門，聽著還在半空飛行的手雷轟然炸響，感受著房門在衝擊波中的震蕩和破片擊打在門板帶來的顫動。如此狹小的空間，凌空爆炸的手雷，造成的殺傷絕對小不了。不過這還不夠，不等慘叫聲傳來，第二枚手雷如法炮製，扔進走廊。在一聲聲慘叫聲中，第二枚手雷炸開了。
爆炸的餘音猶在，老鷹已經推開*房門，手中的AK47向濃重的硝煙中開火，食指扣住扳機，彈雨灑出一個奪命的扇面，先向左邊，再向右邊，一個滿滿的彈匣瞬間打光，按動卡榫，退出空彈匣，換上新的，搞定。
硝煙慢慢散去，樓道里不再是白茫茫一片，M26手雷的威力果然驚人，除去剛才被老鷹近距離格殺那兩個看守，樓道里多了六具屍體，左右各是三具，那是兩個對自己呈包抄態勢的戰鬥小組，還沒到門口，便被手雷報了銷。
不要幻想敵人的進攻只有一個波次，室內近距離戰鬥，主動出擊才是王道。老鷹不假思索，一腳踢開身邊一間屋子的房門，空的，迅速移動，抬腳，第二間，有人，開火……
銀翼的槍手顯然有明確的分工，兩個小組負責清除老鷹這顆釘在二樓的釘子，其他槍手則需要對付正在對小院發動進攻的三名入侵者。兩個清除小隊剛一照面便全軍覆沒，顯然不在銀翼的計劃之內，這場遭遇戰打得太突然，喪命的小組甚至都來不及用電台發出求救信號，因此，老鷹在二樓的行動如入無人之境，從全神貫注對院內射擊的槍手背後開火，毫無難度。
最後一間房間清理完畢后，老鷹終於可以躲在窗邊向外看上一眼，樓下的院子里並沒有人，可一樓的火力持續不斷，似乎是在進行壓制。這種火力壓制，要靠三個人往裡沖，絕對是不可能的。
*****
「院子里的槍聲持續不斷，銀翼的槍手顯然做了充分的準備，彈藥備得很足，長點射打得不亦樂乎。相比之下，老賀他們卻不敢蠻幹，畢竟是長途奔襲而來，攜帶彈藥有限，火力對攻這樣的買賣，是划不來的。
「強攻進不去，只能智取。老賀安排方英華撤到距離正門二百米開外的遠端，設置狙擊陣地，遠遠的狙殺窗戶後面的敵人，這一招倒是活學活用，剛才那場攻防大戲，狙擊手打窗戶正是其中一幕。
「院子里的小樓就像是一個碉堡，一個窗戶就是一個火力點。用狙擊槍遠程攻擊，一槍拔掉一個點兒，那是演戲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情況。小小的窗戶在狙擊鏡中不過是個比小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黑窟窿，裡面如果有敵人，更是比米粒還要小几圈，要一槍命中談何容易。可等到方英華就位，才發現情況遠比自己預料的更加困難，那些向外開火的窗戶，玻璃窗後面已經被磚頭封死，只留出小小的幾個孔用來射擊，敵人的準備太充分了，這座小樓，絕不是像一座碉堡，它根本就是一座碉堡。
「把子彈送進小小的射擊孔難度當然極大，可對方英華這樣的高手來說，也不是難以做到。不過要想把射擊孔後面的腦袋敲碎，就做不到十拿九穩了，而且射擊孔的槍手恐怕不止一人，一個倒下了，就會有替補補上來，靠狙擊來壓制火力，根本就不可能。
「不過，方英華的目的，並不是用狙擊步槍殺光躲在掩體后的敵人，而是吸引火力。特種作戰，從來都是聲東擊西，讓你的敵人看到你的一隻手，用另一隻手做你想做的事，真正要開展行動的，永遠隱藏在黑暗之中。」
肖長遠的語氣忽然有了停頓，一絲莫名的憂傷在心頭涌動，「讓你的敵人看到你的一隻手，用另一隻手做你想做的事」，第一次向自己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老鷹。